胥野是一百多年前，旭成大帝統一草原七十部落建立起來的游牧民族帝國，他在位五十年，建立了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那時候包括胥都在內的大片領土，都被搶占而去，胥都之名也由此而來。

        旭成去世，諸王奪嫡，紛爭多年，大原才趁機奪回失去的領土。后來即位的汗王，手段均不及旭成，眼見胥野日益敗落，現如今呈三分之勢，塔里王，格朗王，劇云王各自吞并了數量不少的部落，相互對峙。

        現任的敦里可汗，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整日面對著各位叔父的虎視眈眈，孤兒寡母不敢有所作為，縮在角落里，任憑三王割據朝政，聽之任之。胥野到了這一代，已名存實亡。

        胥野若想統一，就必須打破現在的三分局勢，內部勢均力敵，唯有借助外部力量。胡丹原名賽爾丹，是塔里王的幼子，排行七。

        元豐二年，新帝即位不久，胥野見大原內部動蕩不堪，糾集三十萬大軍進犯大原，新帝積極應戰，御駕親征，據說當時三皇子的母妃西月妃也隨侍在側，并且退敵有功，這一仗助她問鼎貴妃寶座。

        我曾參詳了《大原軍事略》，對這一戰記錄甚少，據說誰也沒有打敗誰，只是因為大原奇襲，長驅直入，殺入敵軍中帳，取了上一任協理可汗的首級，于是雙方言和，在胥都達成城下之盟，條例包括互通有無，以及互送質子。

        因為協理可汗膝下子嗣單薄，唯一的幼子，已經被汗妃抱著登上了汗王寶座。于是塔里王出面，將自己最寵愛的幼子，送到了大原作為質子。聽說賽爾丹因此有功，被敦里可汗封為裕和王，是草原唯一一個幼年封王的人。

        我想塔里王肯定私下和大原還達成了協議，不然質子不會放在胥都生長。胡丹是他讓漢族先生給他起的漢名，從我們剛才的談話來看，他把中原禮儀學的十分精進。

        他知道我性格直率，不拘小節，才以禮相待引我出手，再以身份相要挾，逼退六姐，邀我同行，手段決不輸于任何一個文韜武略的中原人。

        我自然不會坐他駕的馬車，折身回去換了男裝，胡丹卻固執地為我牽馬而行。我知道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一路沉默著，由他帶著我出了將軍府，轉向北邊的小草原，從斜坡望下去，視線剛好落到端午節的賽馬場上。

        五月的草原，綠草瑩瑩，青翠鋪開來，像一塊無邊無際的錦緞，綠色的底布上開滿各色的小花，雖無江南花園專人打理的齊整瑰麗，卻有攢眾的大氣。

        初夏的風，撩起衣袂輕微翻動，愈加顯得身旁沉斂的男子英姿颯爽。我們雖見面次數不多，但一直覺得他性格耿直豁達，今天看來先前的判斷有失偏頗，此時的他，神情氣質均與往日所見，判若兩人。

        “王爺好雅興。”眼見日薄西山，天邊染出一片艷紅，我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他抿起薄唇，直愣愣地看向我，眼底有一絲寒光閃過，教我一凜，聲音沉穩威嚴：“本王自幼被送來大原作為質子，已有十余載，秦殊是第一個以王爺相稱之人。”

        聽他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他眼中的陰鷙從何而來。胡丹雖是他讓先生仿照漢人姓氏所取，于他心中，始終是屈辱之征兆。

        想當年，他弱子之身，懂得以此來討好中原帝王，這么多年頂著自己厭惡的名號，左右逢源，恐怕圖謀不小。“王爺是草原最勇猛的雄鷹，又深得大原胥野兩朝帝王喜愛，他日所成，必在裕和之上。”

        他知道我的意思，也不避諱，微微一笑道：“昔日曾聽先生講學提到，周天子時期，以鐘鼎之質數為王侯象征，不知大原朝的宗廟里，是否也存放了鐘鼎？又需合幾人之力才可搬動？”他放開馬韁，撩開袍子，徑自坐下，整個人都散發出帝王之氣，在我驚訝的目光里，倒是一派坦然。

        猜想過他野心不小，但真沒想到，他居然想統一這九州大陸，有問鼎中原之意！歷來疆場征戰都是兒郎之事，他為何要將人前隱藏的胸中丘壑，悉數告訴我這一介女流之輩。

        我掩住心中疑慮，也學他席地而坐，折了近旁一枝灌木，像模像樣地將大原胥野韶南十六國的版圖，畫了個大概，一一標出了軍事重地和王城都府。

        緩言道：“胥野三分已久，塔里勢弱，這些年得大原相助，方可與格朗、劇云兩部抗衡。若要統一胥野，方法有二，一是拉攏其中一部，滅了另一部，平分秋色，再背盟操戈，竭力戰之，稱霸草原。二是韜光養晦，借力打力，跟大原借兵，一舉滅掉其他兩部，入主胥野宗廟。塔里王經營多年，謹小慎微，若要他做引狼入室之舉，不難也艱。胥野一統之后，必定元氣大傷，王爺不覺得上佳之法是休養生息么？”

        我在大原的版圖處，畫下了一個大大的圓圈道：“大原人有個說法，人越是困頓疲乏的時候，越不宜飽食。”言下之意，大原地廣物博，漢室經營已久，你吃不下。

        他不以為然，接過我手中的樹枝，從北邊劃過一根線，一直延伸到大原境內道：“無需飽食，只取一道菜即可。”

        他手中的線，最終停頓在中州皇城處。想必元豐二年冬，大原朝奇襲協理可汗中帳，逼退胥野大軍，對擅長騎兵作戰的胥野來說，是一個奇恥大辱。他這是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哪。

        我思索了一下道：“草原騎兵擅奇襲奔擾，千里長驅直入，出其不意，勝券在握也不無可能。不過大原人民受禮儀教化千年，民族情結深重，中原皇室宗族又數不勝數，王爺，這里始終不會缺少坐鎮之人的。”

        我的目光，落在他握樹枝的右手上，那根樹枝，像一面旗幟一樣，插在我胥都皇城之上。

        “你倒是提醒本王了，你們中原有句話叫來日方長，本王年歲尚輕，有的是時間勵精圖治，我胥野子民，也該學學漢室文明了。”他丟開樹枝，拍拍手里的塵土，笑意爽朗。

        （這胡丹呢，算得上是男幾號中的一位了，不知有沒有人猜出來呢？收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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