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騷第四6
為防姓藍的老古板和小古板夜半來襲,將他從床上揪下來拖去懲治,魏無羨抱著他那把劍睡了一夜。豈知非但此夜風(fēng)平浪靜,直至第二日,聶懷桑竟大喜過望地來找他:“魏兄,你真真鴻運當(dāng)頭,老頭子昨夜就去清河赴我家的清談會啦。這幾日不用聽學(xué),也不用受教了!”
少了老的那個,剩下小的那個,這還不好對付!魏無羨一骨碌爬起,邊穿靴子邊喜:“果真鴻運當(dāng)頭祥云罩頂天助我也。”
江澄在一旁悉心擦劍,潑他冷水:“等他回來,你還是逃不脫一頓罰。”
魏無羨道:“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幾日是幾日。走,我就不信藍家這座山上還找不出幾只山雞野獸。”
三人勾肩搭背,路過云深不知處的會客廳雅室,魏無羨忽然“咦”了一聲,頓住腳步,奇道:“兩個小古……藍湛!”
雅室迎面走出數(shù)人,為首的兩名少年,相貌是一樣的冰雕玉琢、裝束是一樣的白衣若雪,連背后的劍穗都是一樣的與飄帶一齊隨風(fēng)搖曳,唯有氣質(zhì)與神情大大不同。魏無羨立刻辨認(rèn)出,板著臉的那個是藍忘機,平和的那個,必然是藍氏雙璧的另一位,澤蕪君藍曦臣。
藍忘機見到魏無羨,皺起眉頭,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多看一刻便會受到玷污,移開目光,眺望遠(yuǎn)方。藍曦臣則笑道:“兩位是?”
江澄示禮道:“云夢江晚吟。”
魏無羨亦禮:“云夢魏無羨。”
藍曦臣還禮,聶懷桑聲如蚊訥:“曦臣哥哥。”
藍曦臣道:“懷桑,我前不久從清河來,你大哥還問起你的學(xué)業(yè)。如何?今年可以過了嗎?”
聶懷桑道:“大抵是可以的……”他如打了霜的蔫瓜,求助地看向魏無羨。魏無羨嘻嘻而笑:“澤蕪君,你們這是要去做什么?”
藍曦臣道:“除水祟。人手不足,回來找忘機。”
藍忘機冷冷地道:“兄長何必多言,事不宜遲,就此出發(fā)吧。”
魏無羨忙道:“慢慢慢。捉水鬼,我會呀,澤蕪君捎上我們成不成?”
藍曦臣笑而不語,藍忘機道:“不合規(guī)矩。”
魏無羨道:“有什么不合規(guī)矩了?我們在云夢經(jīng)常捉水鬼。況且這幾天又不用聽學(xué)。”
云夢多湖多水,盛產(chǎn)水祟,江家人對此確實拿手,江澄也有心彌補一下云夢江氏這些日在藍家丟的臉,道:“不錯,澤蕪君,我們一定能幫得上忙。”
“不必。姑蘇藍氏也……”藍忘機還沒說完,藍曦臣笑著道:“也好,那多謝了。準(zhǔn)備一下,一同出發(fā)吧。懷桑可同去?”
聶懷桑雖然想跟著一起去湊熱鬧,但遇見藍曦臣便想起自家大哥,心犯怵,不敢貪玩,道:“我不去了,我回去溫習(xí)……”如此作態(tài),巴望下次藍曦臣能在他大哥面前多說幾句好話。魏無羨與江澄則回房準(zhǔn)備。
藍忘機觀他二人背影,蹙眉不解:“兄長為何帶上他們?除祟并不宜玩笑打鬧。”
藍曦臣道:“江宗主的首徒與獨子在云夢素有佳名,不一定只會玩笑打鬧。”
藍忘機不置可否,面上卻寫滿“不敢茍同”。
藍曦臣又道:“而且,你不是愿意讓他去嗎?”
藍忘機愕然。
藍曦臣道:“我看你神色,好像有點想讓江宗主的大弟子一起去,所以我才答應(yīng)的。”
雅室之前,靜默如結(jié)冰。
一旁數(shù)名門生心道,真是永遠(yuǎn)都不知道澤蕪君究竟是如何看出二公子心內(nèi)所想的,果然是親兄弟……
半晌,藍忘機才艱難地道:“絕無此事。”
他還要辯解,魏無羨與江澄已神速背了劍過來。藍忘機只得閉口不語,一行人御劍出發(fā)。
水鬼作祟之地名為彩衣鎮(zhèn),距云深不知處二十里有余。
彩衣鎮(zhèn)水路貫通,不知是小城交織著密布的河網(wǎng),還是蜘蛛網(wǎng)般的水路兩岸密密貼著民居。白墻灰瓦,河道里擠滿了船只和筐筐簍簍、男男女女。花卉蔬果,竹刻糕點,豆茶絲綿,沿河買賣。
姑蘇地處江南,入耳之聲皆是綿軟綿軟的。兩艘船迎面撞到了一起,翻了幾壇子糯米酒,連兩個船家理論起來都聽不出半分火氣。云夢多湖,卻沒有這種水鄉(xiāng)小鎮(zhèn)。魏無羨看得稀奇,掏錢買了兩壇子糯米酒,遞了一壇給江澄,道:“姑蘇人說話嗲嗲的。這哪是在吵架,去看看云夢人怎么吵架的!能把他們嚇?biāo)馈{湛你看我干什么,我不是小器不給你買,你們家的人不是不能喝酒的嘛。”
不多作停留,乘了十幾條細(xì)瘦的小船,朝水祟聚集地劃去。漸漸地兩岸民居越來越少,河道也靜謐起來。
這條河道通往前方一片大湖泊,名叫碧靈湖。
魏無羨與江澄各占著一條船,邊比誰劃得快,邊聽此地水祟相關(guān)事宜。
彩衣鎮(zhèn)數(shù)十年來從未有水鬼作祟,近幾個月卻有人在這條河道和碧靈湖頻頻落水,貨船也莫名沉水。
前幾日,藍曦臣在此布陣撒網(wǎng),本以為能捉住一兩只,誰料想一連捉了十幾只水鬼。將尸體面目洗凈帶往附近鎮(zhèn)上詢問,竟有好些尸體沒人認(rèn)領(lǐng),當(dāng)?shù)責(zé)o人認(rèn)識。昨日再次布陣,居然又捉住不少。藍曦臣雖持有玉簫‘裂冰’,但藍家的破障音入水,威力削弱過半,恐怕難以應(yīng)付數(shù)量眾多的水祟。
魏無羨道:“要說是在別的地方淹死,順?biāo)h到這里來的,也不大像。水祟這東西認(rèn)域,通常只認(rèn)定一片水,便是他們淹死的地方,很少離開的。”
藍曦臣點頭:“不錯。所以我感覺此事非同小可,便讓忘機一同前來,以備不測。”
魏無羨道:“澤蕪君,水鬼都聰明得很。這樣劃船慢慢找,萬一它們一直躲在水底不出來,豈不是要一直找下去?找不到怎么辦?”
藍忘機道:“找到為止。職責(zé)所在。”
魏無羨:“就用網(wǎng)抓?”
藍曦臣道:“不錯。難道云夢江氏有別的方法嗎?”
魏無羨笑而不答。云夢江氏當(dāng)然也是用網(wǎng),但他仗著水性好,從來都是跳河直接把水鬼拖上來。這法子太危險,肯定不能當(dāng)著藍家人的面用。他轉(zhuǎn)移話題道:“如果有什么東西,像魚餌一樣能吸引水鬼自己來就好了。或者能指出它的方位,就像羅盤那樣。”
江澄道:“低頭看水,專心找你的。又來異想天開。”
魏無羨道:“修仙御劍,曾經(jīng)也是異想天開啊!”
他一低頭,剛好能看見藍忘機所乘那艘船的船底,心念一動,叫道:“藍湛,看我。”
藍忘機正凝神戒備,聞言不由自主看向他,卻見魏無羨手竹蒿一劃,嘩啦啦的一篙子水花飛濺而來。藍忘機足底一點,輕輕躍上了另一只船,避開了這一潑水花,惱他果然是來玩笑打鬧的,道:“無聊!”
魏無羨卻在他原先所立的那只船的船舷上踢了一腳,竹蒿一挑,將船只翻了個面,露出船底。而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著三只面目浮腫、皮膚死白的水鬼!
離得近的門生立即將這三只制住了。藍曦臣笑道:“魏公子,你怎知它們在船底的?”
魏無羨敲敲船舷:“吃水不對。船上剛才只站了他一個人,吃水卻比兩個人的船還重,肯定有東西扒在船底。”
藍曦臣贊道:“果然經(jīng)驗老道。”
魏無羨竹蒿輕輕一撥水,小船飛駛,劃到與藍忘機并列。兩船相鄰,他道:“藍湛,剛才我不是故意潑你水的。要是我說出來了,它們聽見就跑了。喂,理理我呀。”
藍忘機紆尊降貴理了他,看他一眼,道:“你為何要跟來?”
魏無羨誠摯地道:“我來給你賠禮道歉。昨晚是我不對,我錯了。”
藍忘機印堂隱隱發(fā)黑。估計是還沒忘機之前魏無羨是怎么給他“賠禮道歉”的。魏無羨明知故問:“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別怕,今天我真是來幫忙的。”
江澄看不下去了,道:“要幫忙就別廢話,給我過來!”
一名門生喊道:“網(wǎng)動了!”
果然,網(wǎng)繩急劇一陣抖動。魏無羨精神一振:“來了來了!”
水草般的濃密長發(fā)在數(shù)十艘小船邊齊齊翻涌,一雙雙慘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藍忘機反手拔劍,避塵出鞘,削斷了船舷左側(cè)十幾只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摳入木的手掌。正要去斬右側(cè)的,一道紅光閃過,魏無羨已收劍回鞘。
水異動止息,網(wǎng)繩也重新平靜下來。方才魏無羨那一劍出得極快,但藍忘機已看出他所背的必是上品靈劍,肅然問道:“此劍何名?”
魏無羨道:“隨便。”
藍忘機看他。魏無羨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隨便。”
藍忘機凝眉,拒絕:“此劍有靈,隨意稱呼,是為不敬。”
魏無羨“唉”了一聲,道:“腦筋轉(zhuǎn)個彎嘛。我不是說叫你隨便叫,而是我這把劍名字就叫‘隨便’。喏,你看。”說著遞過,讓藍忘機看清這把劍上的字。劍鞘紋路之刻著兩枚古字,果真是“隨便”二字。
藍忘機半晌說不出話來。
魏無羨體貼地道:“你不用說,我知道,你肯定想問我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每個人都問,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義。其實,沒有什么特殊含義,只不過江叔叔給我賜劍的時候問我想叫什么?我當(dāng)時想了二十多個名字,沒一個滿意,心說讓江叔叔給我取個吧,就答‘隨便!’。誰知道劍鑄好了,出爐了上面就是這兩個字。江叔叔說:‘既然如此,那這劍就叫隨便吧。’其實這名字也不錯,對吧?”
終于,藍忘機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荒唐!”
魏無羨把劍扛在肩上,道:“你這人太沒意思了。這名字多好玩,套你這樣的小正經(jīng),一套一個準(zhǔn),哈哈!”
這時,碧綠的湖水,一片長長的黑影繞著小船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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