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份對證公開信出來以后，網(wǎng)上的聲音更多了。

        周家人如他們所說，沒有再出來接任何一次的采訪，似乎準備讓時間沉靜所有的事情，但事與愿違，沒過幾天一份監(jiān)控被網(wǎng)友傳到了網(wǎng)上。

        那是周安陸帶著趙庭柯上了出租車的監(jiān)控。

        一石驚起千層浪！

        網(wǎng)上紛至沓來的質(zhì)疑聲呼嘯的朝著周家人涌去。

        理智的人說理解當時孩子的處境，應該是被脅迫的。

        憤怒的人說，監(jiān)控里的趙庭柯帶著他往人多的地方跑，他死活不愿意。

        正的反的，黑的白的，周安陸病房的門口又堆滿了人。

        然后，周安陸從醫(yī)院的三樓跳了下來。

        新聞報道周安陸在醫(yī)院又一次尋短見的時候，隔了五年，唐國立第一次打了電話給趙庭柯。

        她沒猶豫就接了，最近唐國立的日子應該不會太好過，周家的那篇文章把他推上風口浪尖。

        網(wǎng)絡上的輿論紛至沓來，唯一慶幸的點就是唐國立不上網(wǎng)，不然這趨勢，是個正常人都頂不住。

        一切對白都好像寫在臺本上，等待著兩人把五年前的事情再一次揭開。

        “爸，”趙庭柯說。

        “庭柯，”唐國立喊，“你在哪里。”

        “朋友家。”趙庭柯沒有多透漏。

        “周安陸在醫(yī)院跳下來了，”唐國立說，“他家人來找了我。”

        “嗯，”趙庭柯聽著。

        “如果他們還有人找去找，你不要見，”唐國立聽出趙庭柯不想多話，簡短的交代，“讓他們來找我。”

        趙庭柯靜了靜，“他們已經(jīng)說明不再發(fā)聲了，找我能干什么。”

        “做父母的，”唐國立話里有千般味道，最后還是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不要見。”

        “嗯，”趙庭柯答應了聲，那邊似乎很忙，唐國立草草掛了電話。

        趙庭柯握著手機，唐國立的形象在她面前又變得豐滿起來，她跟唐國立當了父女十來年，唐國立不善言辭從來沒有表達過太多的感情，但趙庭柯知道唐國立是拿她當了親生女兒養(yǎng)的。

        唐哲是男孩，被放養(yǎng)，他說過在十歲前見到唐國立的頻率一月兩次，家長會和簽名從來沒有出現(xiàn)唐國立的影子，后來遇到了張蕓成了家他才開始知道按時回家是個重要的概念。

        張蕓對唐哲是一視同仁，沒有在任何的對待問題上出現(xiàn)偏頗，但唐國立對趙庭柯卻是難得偏心，出差禮物旅游紀念，零花錢附加。

        小升初的時候，班級舉辦家長會，張蕓要來后來臨時被喊走有事，趙庭柯沒辦法打了電話給找老爺子，趙老爺子來的時間太晚，掛了電話她正沮喪，唐國立就給她打電話，問幾點開，他連續(xù)兩天通宵跨省抓捕的犯人沒合眼，知道幾點以后沒回家直接把車停在了學校門口，定了鬧鐘，按時去參加了趙庭柯小學的最后一次家長會。

        她沒有懷疑過唐國立的親養(yǎng)之分，就如同從來她都認為自己有兩個爸爸。

        一個爸爸帶著愛的養(yǎng)分埋在了地下給她了根，一個在她的以后陪著她生長向上。

        她沒有懷疑過自己是被愛的，從前如此，現(xiàn)在也是如此。

        只是她跟唐國立中間的事情太多，回望前塵，說不清道不明。

        晚上江曼睡著了，趙庭柯輕手輕腳打開房門，轉(zhuǎn)身就看到正在客廳看電腦的葉渡。

        葉渡抬眼看到她一臉自然，那姿態(tài)似乎早就算到她會出來。

        “還不睡？”趙庭柯走過去。

        “等你，”葉渡把電腦轉(zhuǎn)過來，“給你看個人。”

        電腦上照片里的人，短寸頭發(fā)，兩頰有風吹日曬后的皺紋溝壑，身上是寬松不合體的上個世紀留下來的綠軍裝外套。

        趙庭柯頓了一下，“錢友臣？”

        “對，”葉渡探究的看向他，話語是問句但語氣是肯定，“是博物館的那人嗎？”

        趙庭柯笑了笑，沒否認，“兩個人是不是長得很像。”葉渡觀察力精細到這樣的程度，他一定也看過了錢友軍的照片。

        “畢竟是親兄弟，”葉渡像個編故事的男巫，輕快的眨眨眼，“我有關(guān)于司機的后續(xù)，要聽嗎？”

        趙庭柯一點不意外，“卻之不恭。”

        “司機從牢里出來以后，發(fā)現(xiàn)家里的人都不在了，接著他找到了他的弟弟，他弟弟從小就過繼了姑姑家，但兄弟兩個人感情很好，司機老婆和女兒的葬禮但是弟弟籌備的，司機找到了弟弟說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讓警察也嘗一嘗失去親人的滋味，他弟弟不同意。”

        “他哥哥以命相逼，弟弟告訴司機在他坐了牢以后，那個抓他的警察一直給母女倆匯了錢，他不敢出現(xiàn)在母女二人的眼前，就一直拜托他的弟弟偷偷轉(zhuǎn)交，女兒第一次遭遇校園霸凌以后，他就去學校反饋了，但是學生之間孤立的局面他實在無力改變，這是孩子之間的問題，別人無從下手。”

        “哥哥聽完后只罵了一句惺惺作態(tài)，后來哥哥盜用弟弟的身份信息借了很多高額貸款，用這些貸款找人調(diào)查了警察的家屬情況，并且通過在牢里面認識的人，聯(lián)系上了紅姨，他給了紅姨一筆錢，讓他帶了一個孩子出來，在事后又把孩子送了回去。”

        “這邊司機調(diào)查得到的消息是是警察有兩個孩子，兒子是醫(yī)生，女兒在博物館。”

        “那些照片當時拍的時候就已經(jīng)傳給了他弟弟，他威脅，如果弟弟不照做的話，除非不讓他出來，否則有一天他一旦出來就會如果弟弟嘗嘗他的遭遇。”

        “弟弟知道他哥哥變了一個人，弟弟膽小，在當時嫂子母女去世的時候也沒有第一時間跟哥哥說，一直瞞著心里有愧疚，但他知道這個事兒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他刪了大部分的照片，只保留幾張想著以后哪怕哥哥出來也可以應付。”

        “再后來有個心有所圖的人，去牢里找了司機，司機告訴了他照片的事。”

        “那個人出來以后就找到了弟弟，弟弟不愿意給，但是哥哥的威脅和對他的愧疚一直讓在心頭有個過不去的劫，所以當那個人第三次去的時候，他給了一張照片，是所有照片里對受害者保護最好的一張。”

        “給了那張照片以后，他心有愧疚，想要去找到受害者給她提醒，但受害者的表現(xiàn)讓他怯懦，他不敢，所以最后他的那句提醒也沒有說出口。”

        房間里平仄的聲音停了很久，冰冷的大理石桌面上反照著電腦屏幕的亮光，臥室里江曼睡得酣甜，對外面講故事和聽故事的人渾然不覺。

        趙庭柯在消化剛才聽到的故事，“你是怎么找到錢友臣的。”她說。

        “直覺，”葉渡講，“那個照片加上周安陸的事情在前，很明顯這個事兒不是沖你來的，而且我看到了錢友軍的照片，跟那天我們在博物館看的人很像。”

        “所以，你又去找了錢友臣？”

        “對，”葉渡尋找措辭似乎在組織語言，最后定義，“錢友臣是個非常內(nèi)向的人，跟他的溝通并不是很快。”

        “他原來拿照片是想做什么。”趙庭柯問。

        照片的事情她影響很模糊，當時她整個是人事不知的狀態(tài)。

        但有一點她很清楚，錢友軍不可能想用照片威脅唐國立。

        當時錢友軍沒想給她留活口，他很確定。

        葉渡臉上的表情很淡，似乎不愿意多提起，“傷害吧。”

        趙庭柯看著他回避的姿態(tài)，明白過來，“是準備在我死后把照片給我爸媽看。”

        葉渡對“死”這個字似乎很不喜，動作很小的點了點頭。

        “你從頭到尾沒問過我什么。”趙庭柯看向她，從這次事發(fā)開始葉渡就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tài)在其中穿插，所有的人對他都有疑惑，他不回應，只是做著事不證明。

        葉渡歪了歪頭，他今天居家穿的很休閑，身上穿了件兜帽衫和工裝褲，本身個子就高挑，這樣一穿更多了幾份少年感，“那我問了，”他翹起嘴角，像個偷腥的貓，“能做我女朋友可有嗎？”

        “現(xiàn)在？”葉渡對她的事情已經(jīng)一清二楚，所有的環(huán)節(jié)被他自己打通知曉，往事一樁樁一件件，趙庭柯自己都沒說放下，葉渡怎么能接受。

        葉渡明白她的意思，他伸了伸那條殘破的腿，意有所指的說，“現(xiàn)在。”

        趙庭柯凝視他，葉渡的出現(xiàn)像是生命安排的一場相會，從那以后的事情都進入了一種高速發(fā)展，她一度認為葉渡神秘，她曾經(jīng)理性的解剖自己，從中沒有找到喜歡的因子。

        “或許你有雛鳥情節(jié)，”趙庭柯說，“當時的錢給了你一個希望，你把希望當以后的全部了。”

        葉渡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比你大了四歲。”

        趙庭柯噎住，干巴巴，“情節(jié)不分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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