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凡除妖的弟子在天虞山試道場集合，天虞山舉行了盛大的餞行宴，畢竟，這是九凌仙尊唯一一位徒弟第一次出門執行任務。

        明夭剛剛從三凈峰飛過來，就看到遼闊的道場上聚集著烏泱泱一大片人。

        弦虞拉著明夭去尋找姜岐然。

        一向注重儀表斯文俊秀的姜岐然竟然一臉疲態，無精打采。

        “你昨晚沒睡好嗎？”弦虞和他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問道。

        姜岐然揉了揉太陽穴：“昨天收到家族來信，一夜未眠……”

        他注意到一旁還有明夭，連忙打起精神來，笑道：“讓你見笑了……”

        不愧是翩翩有禮的名門公子，因為明夭跟他不熟，所以他下意識覺得不應該以這種欠佳的狀態面見外人，這是對別人的冒犯。

        但明夭才不會在意這些。

        她沖他友善地一笑。

        這時，徒弟們開始排排站，各自的師父給他們送上出師禮。

        試煉場下，那些未獲得下凡歷練機會的弟子們羨慕不已地觀望。

        剛剛出聲提醒明夭歸隊的美人正是風驚羽。

        “嫂……”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大長老冷冷的眼刀狠狠地剜了明夭一下，他真的是無孔不入。

        “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風隊友，加油啊！”

        風驚羽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明夭瞥見崔凌給弦虞送了一把通體煙霞色的——大刀龍齒。

        好家伙，一看就是稀世珍寶，明夭舉不動的那種。

        “此乃嘰里呱啦嘰里呱啦大刀龍齒，可以嘰里呱啦嘰里呱啦……”

        哎，省略的字表示他在裝逼，明夭就不復述一遍了。

        反正崔凌的話一說完，所有的弟子都是一副“我此生竟能有幸見此稀世珍寶！”“弦虞真是三生三世修來的福氣才能有此等師父！”的模樣。

        四長老給姜岐然送了一柄據說是出自西方白帝少昊之手的折扇，嗯，很符合姜岐然的人設和四長老的審美。

        紅巖峰峰主給耿鏡送了一柄方天畫戟。

        千一香峰主給大師姐送了一把鋒利的寶劍。

        至于徐衣劍，他并不是第一次下山執行任務。他出自二長老名下的“死士山”。

        死士山，顧名思義，里面培養的是天虞山的死士。

        凡是犯了滔天大錯的弟子，可以申請加入死士山，以將功抵罪。天虞山弟子去極度危險的地方歷練時，隊伍里面必須有一個“死士山”的弟子，他們遇到危險要斷后，必要時犧牲自己拯救他人。

        死士山極其神秘，除了二長老峒瓊，幾乎不會有人進入到死士山。人們對死士山最多的了解來自二長老的故事。

        二長老唯一一個徒弟箜煙，便是來自死士山，她在多年前的仙妖大戰中，為了拯救同伴犧牲了自己。

        明夭在人群中等待著明念。

        過了一會兒，只見西邊天空上出現了一道若隱若現的金光，那光芒越來越盛，明念踩著金光祥云降落道場，一身天青色長袍，清朗似竹，風姿雋永。

        聽明念說，他這金光祥云是天生自帶的，可能他前世功德無量，所以天道獎勵了他一朵云。

        看到姍姍來遲的明念，明夭激動萬分。

        明念沖風驚羽笑了一下后，故作老成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對了，他現在已經徹底恢復了年輕模樣。

        “你可算來了！”明夭給他來了個熊抱。

        “孽障！”一旁的大長老忽然怒喝一聲，劍鞘抵在明夭的額頭上，“怎可如此目無尊長，還不跪下！”

        周圍都是一群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

        “你看那明夭，目無尊長舉止粗魯，昔日天虞山第一美人究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據說是因為掌門有了新歡，拋棄了她，她如今可是個實打實的棄婦呢！”

        “她當初狠心拒絕了那么多天虞山弟子，想不到她也會有今天哪！真是大快人心！”

        唉，以前她不理人，就說她陰郁高冷。

        現在她放飛自我，就說她瘋瘋癲癲。

        明念聽見大長老的聲音，假裝淡定地笑了笑：“阿夭可知錯了？”

        明念必須在外人面前保持一副公正嚴明的峰主形象，他當選守閣人之后，成為天虞山眾峰主集體眼紅的對象，要是被抓到把柄就不好了。

        “師父，徒兒知錯了……”明夭老老實實地跪了下來。

        明念輕輕揮了揮衣袖，嘆口氣道：“知錯便好，起來吧！”

        明夭按捺住欣喜之情，恭敬行禮：“不知師父要送徒兒什么？”

        “為師打算送你——”明念說道，“為師自己。”

        “哈？！”

        “在為師心中，你始終是為師的徒弟，為師會永遠保護你的，所以，為師打算隨你一起下山歷練，這樣，你就用不著那些危險的武器了……”

        這是要把明夭寵成廢柴的節奏嗎？

        不對，明夭腦子十分清醒，明明是掌門任命他為除妖小分隊的帶隊老師好嘛！說的好像專門為了保護她才下山一樣！

        但是還是有一些心地單純的人受到了欺騙，只見那些試煉場下的女弟子捶胸頓足大聲嚎哭：“嗚嗚嗚太太太感動了！感天動地師徒情啊！”

        明夭：……

        對面的崔凌忽然面容冷淡地朝明夭勾了勾手指，看起來像陰差在招魂。

        莫非他也要送明夭禮物？

        明夭猶豫不決，總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不可能這么好。

        她走到崔凌面前，問道：“尊上，有什么事情嗎？”

        崔凌從玉色寬廣長袖中掏出了一個精致的雕花玉瓶。

        “尊上，有何功效？續命療傷還是增加靈力？”明夭打開玉瓶嗅了嗅，竟然是成色上好的丹藥。

        崔凌將手負于身后，冰碴似的目光扎在明夭的臉上。

        “當你不幸落入敵手，記得用它自裁，以免拖累他人。”

        終究還是錯付了？！

        明夭當著眾人的面忍住爆粗口的沖動。

        天虞山除妖小分隊到了芙蓉鎮后，與其他仙門的除妖隊伍匯合。

        趁著休息的時候，明念私下里將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了明夭。

        “當著眾人的面不好給你，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出師禮……”

        明夭翻開了那本冊子，沒想到明念送給明夭的竟然是一本功德薄。

        “我從小便喜歡積攢功德，這是我百年來所行的善事，從今天起，我過去攢下的功德將完全屬于你……”

        功德簿的第一頁寫著四歲的明念救了一只小兔子，最后一頁記載了他今年路過大水泛濫的洨河，拯救了無數困于洪澇之中的百姓。

        明夭覺得，明念的這份禮物比崔凌的龍齒刀，大長老的扇子好太多了。

        這次下凡歷練對弦虞來說可是一個不小的折磨，因為她嗜睡，而明夭他們需要馬不停蹄地一邊趕路一邊除妖。

        所以，往往會出現這么一種場景。

        弦虞在姜岐然布下的結界中安然入睡，花瓣紛飛，襯托出她恬靜絕美的睡顏，而結界外血沫四濺，明夭他們與各種各樣的妖怪進行激烈的戰斗，戰斗到一半，弦虞醒了，扛著大刀一下子把剩余的妖怪全部解決。

        這時，愛慕她的男人們，比如姜岐然，還有偶遇的堆雪宮、望天寮、星上門這些大宗門的師兄弟們，就會以一種極度欣賞的目光看著她。

        “這個女人好特別好不做作！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除妖過程中明夭并沒有偷懶，也沒有像明念希望的那樣一直躲在他身后。

        雖然明夭煉制的仙器和丹藥不像弦虞煉制的那般威力巨大，但勝在明夭每次煉制的數量都比較多，而且間隔時間短，不需要像弦虞那樣醞釀許久，因此，也能幫上一點忙。

        療傷丹藥多得可以給他們當飯吃，仙器可以隨時折斷隨時補充……諸如此類，勝在數量不在質量。

        在這一點上，明夭也是有一點點天賦的。

        畢竟，明念說過，在三千個修士中，恐怕只有一個能夠成功煉制出具有靈力的仙器和不會毒死人的丹藥，而像明夭這種隨時隨地，只要有丹爐，想煉制就煉制的人，更是沒有多少。

        打架過后，一群熱血少年開始圍坐在玉樹銀花燈面前暢談理想。

        明夭沒有理想，所以明夭沒有加入他們。

        但不知那個天虞山弟子今天抽什么風，竟然特意問明夭有什么理想。

        一時間所有人都朝明夭看過來。

        明夭不悅地看向那個指名道姓問明夭有什么理想的男弟子。

        原來是耿鏡，他的眼神依舊充滿敵意。

        明夭本來不想理他，但別的人也跟著起哄，明夭只能站起來，假裝認真地回答道：

        “你們看，這把明明是絕世好劍，卻一折就斷。”明夭隨意從收納戒中拿出了一柄一個時辰前剛剛煉制好的仙劍，毫不拖泥帶水地在眾人面前折斷了它，“為什么？因為我只是給它取了一個名字為‘絕世好劍’，而沒有真正意義上地把它鍛造成絕世好劍……”

        “我的理想，應該就是成為一把既不被人看破虛實，又不會被人折斷的‘名義上的絕世好劍’吧。”

        所有人都哄笑起來，嘲諷明夭是一個胸無大志的窩囊廢，到處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明夭有一丁點難過。

        不知道她另一個世界的家人朋友過得怎么樣，只有在他們面前，明夭才不需要扮演一把隨時都可能折斷的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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