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他咬牙切齒地怒罵了一句，怒不可遏地將明夭扔到了地上，捂住胸口直喘氣。

        靈魂的劇痛令他站不穩腳跟。

        “雪狐，砍掉她的手。”桓玠陰冷的目光宛如實質的巖漿，朝近處的雪狐王命令道。

        雪狐王舉起彎月般的鐮刀，閃現到明夭面前。

        明念如閃電般沖了過來。

        明夭的瞳孔倏忽放大，看著明念的身影，微弱的聲音似乎快要斷氣：“不要……”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明念就撲到了明夭的身上，雪狐王的鐮刀距離他的脖頸只有半尺距離。

        但是雪狐王的手卻僵硬得無法移動，他的目光驚恐地看向另一邊——月歸正朝他微微一笑。

        明明他才是魅狐之王，可以操縱別人的心智，但是為什么眼前這個人卻可以控制住他。

        雪狐王不知道的是，月歸對靈氣凝聚體，包括靈氣化物和魂魄的掌控力非常人所能及，短暫地控制雪狐王根本不成問題。

        與此同時，崔凌的天罰劍的劍影宛如紅煙洗盡柳條輕般來到了雪狐王的面前，速度之快，根本無法躲避，雪狐王伸手去抵擋，劍氣直接將他的手臂削泥似的輕松斬斷，濺起一抹赤血。

        狐族的治愈能力極強，按理來說，雪狐王的手臂可以再次長出，但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長出新的手臂。

        他今天真是倒大霉了。

        如今，妖王重傷，雪狐王少了一條胳膊，只剩下一個鬼王攸之樞。

        他們已非崔凌的對手，無法再對峙下去，只有逃命的渺茫機會。

        他們這次的行動竟然沒有任何收獲，桓玠恨不得將崔凌和明夭碎尸萬段。

        不對，其實還是有機會的。

        桓玠眼前一亮。

        “對不起，姐姐，只好委屈你了……”桓玠在心中對弦虞說道。

        那是桓玠的蓮心妖蠱，蓮心，連心，下在摯愛之人身上，可以將他的意志變成她的意志。在姜家的時候，他悄悄將蓮心妖蠱下在了弦虞身上。

        “殺了崔凌……”

        “殺了崔凌……”

        “殺了崔凌……”

        弦虞的腦海中響起無數道充滿蠱惑意味的聲音。

        下一刻，她的龍齒大刀已經刺穿了崔凌的身體。

        “�。　毕矣蒹@呼一聲，淚流滿面。

        崔凌慢慢回頭，無悲無喜地看著她，眼神沒有任何譴責的意味。

        攸之樞抓準時機，散發出三團鬼霧，將桓玠、雪狐王以及心神震蕩的弦虞籠罩其中。

        不過須臾之間，他們四人消失在姜家秘境。

        攸之樞本來也想帶走明夭和上古魔器，但明念和月歸就在她的身旁，他無法順利得手，只好放棄。

        最后，姜家秘境中只剩下崔凌、月歸、明念和明夭四人。

        崔凌的嘴角流下一抹血，越發襯得他面如寒玉，唇紅齒白。

        龍齒，那是他親手為弦虞煉制，威力無窮，也是世間少有能夠傷他的靈器。

        距離弦虞被擄往妖界已經過去三個月時間了。

        那天，崔凌爆發的巨大靈力破開了秘境。

        離開姜家秘境之后，他們看到了滄桑頹廢的姜岐然。姜岐然并沒有詢問弦虞的去處，他只是告訴他們，他以后要留在姜家，成為新一任姜家家主，不會再去天虞山了，讓他們跟四長老說明一下情況，并替他道一聲歉。

        回到天虞山之后，明夭的傷勢逐漸痊愈，幸而探照燈只是傷了她的身體，并沒有損傷她的靈魂。

        這天，她前往天虞峰主峰，先去藏書閣給守閣的明念送了一些宵夜，隨后去尋找崔凌。

        明念告訴明夭，崔凌不在他的寢宮，而是在滄雪亭。

        滄雪亭，位于天虞峰主峰北坡，亭如其名，經由法術操縱，四周終年下雪。與主峰南坡的火荼花海是截然相反的景色。

        明夭緩緩走到滄雪亭，紅色的亭臺佇立于一片皚皚白雪中，遠遠望去是那樣醒目。

        而亭臺之中，一道玄色身影慵懶地倚靠在梁柱之上，素靴墨發，依舊一塵不緇，一條腿向前伸直，一條腿支起，搭在膝蓋上的手里握著一壺酒。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氣。

        崔凌竟然飲酒了……

        聽聞明夭的腳步聲，崔凌慢悠悠抬眼，臉頰微紅，眼波蕩漾，似乎醉了，又似乎沒醉。

        明夭在心底嘆了口氣，輕聲問道：“尊上，你為什么不去找弦虞？”

        崔凌鳳眼輕挑，仿佛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你為什么不去找她？”明夭重復著同一個問題。

        崔凌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略微有點喑啞。

        “凡是極致之人，必將為世所不容�！�

        “嗯？”明夭猜測，他說的極致之人該不會是弦虞吧？

        極致，明夭覺得這是對弦虞最好的評價，畢竟，弦虞是那樣熱烈直白，敢愛敢恨。

        弦虞不在乎崔凌的冰冷無情，會勇敢地向他表明愛意，甚至偶爾調戲一下這個冷冰冰的師父。

        弦虞是熱烈且孤勇的，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想法，崔凌肯定更喜歡這種一眼能夠看透的人。

        而明夭缺乏勇氣，心思深沉復雜，她對于崔凌而言沒有任何吸引力。

        想通了這點的剎那間，明夭心中的不甘、悲傷、疑惑，似乎都化為云煙。

        她現在幾乎是以一種心平氣和的態度跟崔凌交談。

        “為何‘極致’，就會為世所不容？”明夭問道。

        “‘極致’是尖銳，而時光會磨平它……”崔凌淡淡一笑，目光注視著遠方，那一刻，明夭又覺得他的悵然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篤定的執拗。

        “我憎恨魔，不僅僅因為魔操控人心，將人性所有的劣根暴露無遺，還因為魔的卑劣與狡猾，比弦虞這種極致之人，更適應世間的法則。她的存在會讓我想起天道的殘忍，把美好創造出來，不是為了延續，而是為了摧毀�！�

        “天道想要毀滅她，那你保護她就好啦。”

        崔凌笑著搖搖頭。

        “假如我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呢？強者為天，她不適合待在我身邊，跟著桓玠是她最好的選擇�！�

        原來這就是崔凌遲遲不去找回弦虞的理由。

        “可是她喜歡的是你。哪怕那個人對她再好，都不能取代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縱是良緣，齊大非偶。你不去找她，對她而言并非一件好事，你把她推到別人的懷中，只會讓她更加痛苦。你說你不想摧毀她，但有時候，摧毀又何嘗不是一種新的成全？難道要像陪葬品一樣，為了保持美好而埋葬到墓地，在死氣沉沉氛圍中日復一日地自吟贊歌？”

        崔凌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明夭。

        過了很久很久，他們都沒有再說話，明夭差點忘了自己此番到來的真正目的。

        “崔凌，魔氣在我身上控制得很好，我明夭在此立誓，絕不會用上古魔器去害人。否則，必將喪命于你的手中。所以，你讓我留下魔器吧�！�

        上古魔器離開了那個可以壓制它魔氣的金蟾，崔凌必定不會把它留在世間，等待它的只有毀滅的結局。

        這些天上古魔器一直哀求她不要放棄它，不知為何，聽見它哇哇直哭，明夭心軟了。她也想留下上古魔器，就像多了一個孩子一樣，還可以陪自己說說話。

        崔凌頷首，道：“你再加一條誓言，有生之年永不入魔，否則我絕不饒你�！�

        “好�！�

        明夭打算離開時，崔凌站了起來，與她擦肩而過，朝著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滄雪亭。

        “明夭，你變了很多……”

        他的聲音比青煙更加飄渺，吹散在晚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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