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暗下來的時候，帝天雙手插兜從茶館里走出。

和想象中的不一樣，他和玉解愁的談話不僅沒有刀光劍影的機(jī)鋒，反而很融洽，這個活了太多太多年的儒雅男人溫醇如老茶，做什么事都不緊不慢。

他們并沒有聊太深入的東西，只是點(diǎn)到為止，就像兩個茶友悠閑的下午小憩。

但對于【全知之罪】來說，這就足夠了。

玉解愁知道了帝天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有什么樣的過去、他內(nèi)心深藏著的究竟是何種熾烈的情感。

知道帝天的一切后，玉解愁信任了這個人。

分別時，玉解愁輕道：

“神都時再見吧，別死，要活著，活著，本就是生命最大的意義。”

“玉先生，您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說如此天真的話……”帝天笑了笑：

“已經(jīng)犯下大罪、并且注定越錯越離譜的我，死亡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我身為七宗罪，不也活得好好的？年輕人，不要輕易言死，你我都清楚，如果將目光放長至千萬年后，今日的罪孽未必不會是未來的善果。”

……

昏暗的街道，帝天緩慢踱步，腦中不斷想著玉解愁的話。

獨(dú)行時，他總會覺得很自在，認(rèn)為孑然一身的自己才是最完美的狀態(tài)，不必保護(hù)什么，也不用擔(dān)心牽連到旁人。

——“我想在孤獨(dú)的墳?zāi)怪兴廊ァ！?br />
這是帝天年少時寫在書本上的句子，別人看到也只會以為這是男孩的中二病，絕想不到從那時起，生而背負(fù)天命的他就已經(jīng)想好怎么去死了。

帝天愜意的散步之旅沒有持續(xù)到住處，在走到一半時，幾人從街角的陰影中出現(xiàn)，正好擋在帝天的面前。

“帝天冕下，請您留步。”

“說。”帝天輕聲開口，語氣有些無奈：

“你們幾個也是聯(lián)邦的官員，怎么做事偷偷摸摸的？”

“您別介意，按照條例，我們不應(yīng)該私下見您。”為首的人訕笑，他正是當(dāng)日調(diào)查團(tuán)派來專門負(fù)責(zé)帝天的探員，旁邊幾人都是他的下屬。

“帝天冕下，您在烏托邦十月事件中的功勛有目共睹，明天聯(lián)邦會發(fā)布公告表彰包括您在內(nèi)的烏托邦勇者們，之前針對您的詢問是按規(guī)章辦事，為此，聯(lián)邦讓我們送您件小禮物。”

為首的探員拍了拍手，又有幾人從街角走過來，他們每人都馱負(fù)著灰色箱子：


“此次烏托邦十月事件中，隸屬聯(lián)邦的幾件衍生物大放異彩，除了【死腦】被您用自戮的方式破壞外，我們回收了剩下的所有。”

“【死盲星】、【一寸金】、【無柄錘】、【蟾蜍之蛇】。”

“您可以挑選一件，作為壓驚之禮。”

有些昏暗的街道上，帝天的心中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覺，如果讓聯(lián)邦知道自己做過什么、剛才在和什么人喝茶，恐怕自己此時面對的，就是暫時鎮(zhèn)守在光明市的【阿修羅】溫素素了。

帝天明白，這是聯(lián)邦對天命級的人物示好，順便表示對自己和父親的信賴一如既往，四件衍生物的威力都不小，但那個【一寸金】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一級衍生物，可以欺騙時間，最為珍貴。

但帝天覺得，在叛出聯(lián)邦前收下這么貴重的東西，心里總有些不得勁。

他是懶得武道修煉的天生武神，心高氣傲到極致，從來不屑欠人什么。

“我就要這個了。”帝天手指微微一動，裝著【蟾蜍之蛇】的灰箱就被他提在了手上：

“這東西挺可愛，我正好缺個寵物。”

雖然奇怪帝天的選擇，但探員們也沒說什么，恭敬告退，隱于黑暗中。

白撿個不用喂養(yǎng)的寵物，帝天心里挺高興，背著灰箱繼續(xù)往前走，腳步比剛才更加輕快。

可惜這個夜晚注定不平靜，那些探員離開十幾分鐘后，夜跑的沉白出現(xiàn)了帝天的視野中。

他背負(fù)著昂貴的“深海模擬裝置”，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然而沉白的步伐卻依然平穩(wěn)，每步之間的差異小于兩個毫米。

“喲，小白！”

帝天漫不經(jīng)心地打招呼，心情真正放松下來。

“哈，阿天，才喝完茶回來啊？”

“是的，今天晚霞很美，就在那里多待了會兒。”

“欸欸，可惜了，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走了。”

“你這家伙，上午還說不想拼命修煉呢，怎么這個時候還在夜跑呢？”

“讓別人玩物喪志，自己偷偷努力唄。”沉白開了個玩笑，看向帝天身后的灰箱：

“這是個啥？”

“專門放置衍生物的容器，可以屏蔽最初之石相關(guān)的特殊輻射……你想看么？”

沉白眼里冒出小星星，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哈……”帝天的笑意直達(dá)眼底，他以前在家里見過這種束縛衍生物的箱子，于是很熟稔地拉動拉壞，將【蟾蜍之蛇】置于手上。

“這……是？它父母跨物種的愛情很感人啊……”

“別瞎想，這東西叫【蟾蜍之蛇】，風(fēng)雪柔就靠著它……”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正在此時，這只半蛙半蛇的怪物卻突然開口。

寂靜的夜里，它的聲音如尖銳的鐵釘摩擦玻璃，刺耳難聽。

“呱！呱！”

“沉白！沉白！總是受所有人喜歡的小子，盡情享受這短暫的美好吧。”

“一個月后的神都，你將在朋友的懷里死去。”

夜空似乎徹底安靜下來。

良久之后，沉白懵懵地看著帝天：

“這丑東西……在咒我？”

“哼，不聽話的家伙。”帝天打了個哈切，有氣無力道：

“【蟾蜍之蛇】的能力就是心理暗示，別聽它瞎謅。”

“放心，我沒那么脆弱，雖然說很瘆人就是了……”

二人又聊了幾句便分別，沉白戴著武道裝置繼續(xù)夜跑，帝天則依然慢悠悠地踱步。

然而生而背負(fù)天命的少年卻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來。

【蟾蜍之蛇】在說出第一段壞的預(yù)言后，會很快說出好的預(yù)言，然而好長時間過去，這個半蛙半蛇的怪物卻依然未吐一字。

帝天張開手，被碾碎成原子形態(tài)的【蟾蜍】之蛇化為湮粉飄散。

黑夜中，天命少年的聲音中有著壓抑不住的寒意和怒氣。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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