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很多時候也想過，為什么家里沒有一絲妹妹的痕跡，為什么爸爸媽媽從來沒有提起妹妹過。

        秋天的晚上已經是帶些涼意，蛙鳴在此刻反而顯得幽森。悠悠一直在發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害怕。

        她怎么都找不到媽媽，小區里她跑了一遍。害怕的心情使她胡思亂想，她從小到大唯一害怕的就是媽媽死掉。

        悠悠的媽媽是一名社區工作者，但是在然然去世后她也便離職了。后來搬到了現在的這個家，她便一直活躍在社區里當志愿者，按悠悠媽媽的話就是，用她的豐富經驗到這里繼續發光發熱。再后來，陰差陽錯便在小區里做起了“紅娘”，正式成為小區的樓門骨干，這也漸漸成為了她的主業。

        在然然去世的第二年，媽媽生過一次很嚴重的病，乳腺動過一次手術。出院后不久，有一次因為身體太虛弱臉朝地暈了過去。那時候悠悠才讀四年級，上一秒她還在和媽媽講話，下一秒就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摔下去，甚至來不及抓住。

        等她扶起媽媽的時候，媽媽已經是嘴唇發紫、滿臉是血，悠悠當場嚇壞了，把媽媽放平后連忙打了爸爸的電話，一邊喊著鄰居來幫忙，一邊用盡全力跑到小區門口的診所喊醫生。

        明明平時走路三分鐘就可以到的小區門口，為什么今天感覺這么遠。悠悠一邊跑著一邊在內心不斷祈禱，媽媽千萬不要死掉。

        等爸爸到家了，醫生給媽媽打好水之后，悠悠才放下心來。她的手里一直緊緊握著媽媽摔掉的那顆大門牙。

        她端著滿是血水的臉盆走進了廁所，然后終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那一刻，她是多么地無助。

        從那以后，她便成為了媽媽的小尾巴，媽媽走哪她跟哪，只要小悠悠能做的事就絕不讓媽媽動手，就這么一直到現在。

        此刻的悠悠再一次感受到那種無助，那種害怕。她突然想起媽媽平時最愛散步的湖邊，便一口氣跑了過去。

        湖面泛起層層的漣漪，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深不見底，悠悠站在原地屏住了呼吸，瞪著大眼睛不敢錯過每一個角落。

        就在這里，她聽到了微弱的哭聲。媽媽！是媽媽！她繞著湖一邊跑一邊喊著媽媽。之前從未感覺這個湖是那么的大，像似跑不到盡頭一般。

        媽媽的哭聲是嘶啞的是苦澀的，她對著湖用盡全力地哭，那個背影孤獨極了。悠悠慢慢地走到媽媽的身邊，越靠近越覺得心痛。

        “媽媽�！庇朴戚p輕地喊道。

        媽媽沒有回答，只是漸漸停止了哭泣，然后用兩只手掌擦了擦臉。

        不知道站了多久，媽媽終于開口了。

        “悠悠，對不起�！�

        悠悠慌了，她不明白媽媽為什么和她道歉。

        悠悠緊緊地握住媽媽冰冷的手：“媽媽……”

        “然然去世后，媽媽很自私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忽略了你。等我注意到我另一個女兒的時候，你已經從一個大大咧咧的小女孩變成了小心翼翼而又敏感。我一直都知道奶奶錯把你喊成然然，你為了不讓我傷心就開始避著爸爸媽媽，不讓我們知道奶奶喊你然然。我知道你怕媽媽傷心。”

        “這么多年，悠悠也一直很辛苦，很痛苦吧�！�

        此時的悠悠早已泣不成聲，那些在她心里的秘密原來媽媽一直都知道。

        “你和然然不一樣，然然是乖巧懂事的，你是有自己想法并且天真浪漫的，可是因為我們這些大人，我們悠悠好像做不了自己，慢慢地變成了妹妹的樣子去心疼我們，去安慰我們�！�

        “你爸爸要把奶奶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我是不同意的。曾經我是埋怨過奶奶，把然然交給她，她卻沒看好然然。但是后來，我怪的更多是自己。這次我不同意是因為，已經沒了一個女兒了，我不想再讓另一個女兒活在妹妹的影子里�！�

        “媽媽給你打掃房間衛生的時候看了一點你的日記，媽媽在成為你的媽媽以來，第一次感覺那么無助�！�

        “媽媽可以不怕麻煩，隔三差五跑去照顧你的奶奶。但是媽媽不想，在我們已經慢慢愈合的傷口上，再次通過你奶奶而傷害到你。”

        “我知道她生病了，她需要照顧，他是你爸爸的媽媽，可是你也是我的孩子啊，我只想保護你。”

        縈繞在這個秋天的夜晚里是悠悠十幾年以來最痛快的一次發泄。

        悠悠緊緊地抱住媽媽，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已經和媽媽一般高。媽媽把下巴輕輕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不一會兒，悠悠就感受到了涼意。

        悠悠不知道和媽媽在湖邊坐了多久，直到爸爸打著手機的燈出現在他們后面。

        那晚悠悠再次失眠了。

        凌晨一點，她更新了空間的狀態。

        “我好愛我的媽媽�！�

        好像每一次的出現都是在她最無助最痛的時候，無論是考試失利還是心情低落，包括此刻。

        廟街十三少：晚睡會變笨。

        青蛙公主：沒約到周公……

        廟街十三少：期中考快到了，你可別辜負我給你補的課，別熬夜熬傻了。

        青蛙公主：那……大哥你不也沒睡。

        廟街十三少：我是年級第一。

        悠悠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但是她又無法反駁的人，畢竟他說的是事實。

        廟街十三少：怎么不說話了？刺激到了？

        青蛙公主：是的，扎心了，年級老末被年級第一刺激到了。

        廟街十三少：為什么睡不著？

        話題轉移這么快的嘛……

        青蛙公主：我爸媽今晚吵架了，因為我。我覺得我……

        悠悠回憶起今晚的事，又潸然淚下。

        廟街十三少：打字好累，電話？

        悠悠愣了下，然后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發了出去。

        她趕緊起身去抽屜里拿出只有周末才能玩的手機，緊緊握在手里。怎么突然趕緊有點不好意思呢……她急忙鉆進被子里，有點緊張地盯著手機屏幕。

        等待的幾秒鐘里，她似乎覺得度過了整個春夏秋冬一樣。

        悠悠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接起了電話：“喂？”

        “嗯，是我，程曦。想關掉電腦了，打字有點麻煩，想著打電話比較方便點。”

        這是悠悠第一次聽到通過電話的方式傳來的程曦的聲音，比平時說話的聲音略顯溫柔和低沉，甚至富有感情，不那么冷淡。原來小說里描寫的聲音像大提琴一樣好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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