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昔人黃鶴(五十三)
“結(jié)束就是開始,總算解決了。”月餅很輕松地伸著懶腰,脊梁“咯噔咯噔”作響,“站了這么久,身體都僵了。”
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憤怒于月餅如此輕描淡寫:“月無華!這是咱們倆多年的生死兄弟!就算他……他們有別的目的,可是咱們也沒有出事!火是我點的,他們等于死在我手上!我要背著內(nèi)疚過一輩子。燕子醒了我怎么跟她交代?你……你……”
我“你”了好幾遍,也沒“你”出個所以然。如同吞了口極酸的山西老陳醋,順著血液淌進心臟,隨著呼吸喘進肺部,整個胸口彌漫著酸澀到極致的刺痛感,緩緩地向上蔓延。麻木了脖頸,僵硬了臉龐,終于蘊入眼眶,熏出兩行淚水。
“他……他們,可是李奉先和陳木利啊!”我哆嗦著嘴唇,淚水駐留嘴角,苦澀著舌尖,“你一點兒都不難過么?”
“大老爺們兒矯情啥呢?你是懸疑作家還是敗家老娘們兒摯愛的言情作家?”月餅揚揚眉毛,雙手扭著我的脖子轉(zhuǎn)向兩條火柱,“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什么人能被燒這么半天,還一動不動地戳著?哪吒么?”
我的脖子差點被掰斷了,眼淚橫著甩出,倒也看清了烈火焚身的木利、奉先,不由得“咦”了一聲。
團繞兩人的火焰愈發(fā)猛烈,原本赤紅的火焰,不知何時化成了慘綠色,時不時有一兩片火苗脫離火焰,升騰于空中,瞬間消逝,留下一道綠色殘影。
空曠陰暗的老宅,隨處飄忽著綠色光影。尤其是那片密密麻麻眼球,更是裹著瑩瑩綠光,晃晃悠悠懸掛于半空,似乎隨時都會掙脫束縛的細(xì)繩,馬蜂群般向我們飛來……
可是,這些詭異的場景,遠(yuǎn)遠(yuǎn)不如奉先、木利兩人讓我驚奇。
透過綠火,依稀能看到他們倆,連衣服都沒有燃燒,依舊微閉雙眼,全須全羽地站在火里。
只是,臉上那抹戾氣,似乎隨著綠火,焚燒殆盡,臉色越來越祥和,眉頭漸漸舒展。
更離奇的是,我似乎聽到了某種“嘶嘶”的慘叫聲。這種聲音很難用文字形容——既像是走入稠如牛奶的濃霧,耳邊傳來似乎有人在耳畔低語的含糊喉嚨聲;又像是午夜夢回,漆黑的屋子里,微弱卻又很清晰的聽到,“夜半無人尸語時”。
“他們,怎么了?”我的腦門冒起成片細(xì)密汗珠,“為什么沒燒死?這是咋回事?”
“你還盼著他們燒死啊?剛才那股矯情勁兒懺悔感去哪兒了?”月餅搖著頭深深嘆口氣,“再仔細(xì)看看火焰里面有什么?”
月餅這么一提醒,我才回過神,瞇眼細(xì)瞅,恍然中冒出個大悟。
火焰內(nèi)部,還是赤紅色。只是木利、奉先倆人的毛孔,不斷向外涌著小米粒大小的綠色顆粒。遇火即燃,“噼啵噼啵”的爆裂聲不絕于耳,一團團綠色水霧,把火焰染成慘綠色。
那種奇怪的聲音,正是水霧遇火化成氣體所發(fā)出。
“他們這是……”我大概明白了其中的蹊蹺,“月公公,你是用火蠱逼出他們體內(nèi)的另一種蠱?”
“南少俠突然智商在線,雜家很意外啊。這是‘思蠱’,下入酒中,遇水即溶。喝了之后,神志昏迷,欲望惡念滋生。看上去好人一個,實際被控制了思想。你在泰山隱居的時候,我去德州溜達(dá)散心,酒吧碰上個會彈鋼琴打臺球的渣男,居然會‘思蠱’,專門迷誘女人,讓我順手收拾了。讓他這輩子對女孩稍有邪念,呵呵……身份證還在我包里,看名字就很扯淡,叫什么‘徐勇健’。也不知道他爹媽怎么念的書?連諧音都不懂。永遠(yuǎn)犯賤么?”月餅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右手拇指,頂住左手掌心,用力摁出一道白痕,直至中指頂端。指甲縫里迸出一粒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紅點,“咻”地飛到月餅鼻尖。
月餅嘟囔了幾句完全聽不懂的蠱語。話音剛落,紅點極快地留下一道細(xì)紅殘影,飛進火團。
“蓬”!火焰更加旺盛,木利、奉先體內(nèi)涌出的綠色米粒小蟲越來越少。烈火的慘綠色逐漸消褪,原本的紅色愈發(fā)熾烈。
直至,赤紅!
宛如少年熱血般的紅。
月餅手掌一翻,變戲法似得多了兩枚核桃大小的黑色圓球,甩進火焰。
幾乎就是瞬間,火焰就這么消失了!木利、奉先,兩人依然閉著眼,連眉毛都沒有燎著,好端端地站著。
月餅這一系列操作,我雖然早就見怪不怪,依然看得目瞪口呆:“月公公,你要是去當(dāng)消防員,全球都沒火災(zāi)了吧?”
“我又不是超人,隨時能飛到世界各地。”月餅揚起嘴角那抹熟悉的淺笑,“兄弟們,裝什么呢?該醒了吧?”
雖說月餅這么說,我依然覺得——就算哪天他突然撕掉衣服,露出外穿的紅內(nèi)褲,一身藍(lán)色緊身衣,單手握拳舉起,撂下一句“我去拯救世界”,我也絲毫不會驚詫。
他的人生技能樹,除了“談戀愛”,估計其余的都爆燈了吧?
我甚至忽略了,木利、奉先依舊一動不動。
月餅微微皺眉,疑惑地瞇起細(xì)長眼睛,提高嗓音:“忙活完好好喝頓酒。”
他們?nèi)缤瑑勺鸨普娴膸r刻雕像,依然沒有反應(yīng)。
我的心臟“突”地跳動刺痛,就像一根尖銳針狠狠刺入,跌宕起伏的心情剎那平靜,許多忽略的問題,接踵冒出——
一、木利、奉先為什么會中蠱?
二、是誰給他們下的蠱?
三、為什么月餅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立刻判斷出他們中的是哪種蠱?(月餅和我閑聊時提起過,蠱術(shù)分九門二十七支,蠱術(shù)千變?nèi)f化,大有不同。只有同門同支,才能判蠱解蠱。)
四、為什么來武漢前,月餅偏巧遇到個使用“思蠱”的渣男徐勇健?
難道?是真正的下蠱人,為了讓月餅有先入為主的念頭?
我越想越心驚,眼前浮現(xiàn)出兩條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仿佛就
站在門口,逆光背立……
他們緩緩轉(zhuǎn)身,正是我們更熟悉更陌生的兩張臉——幻、魘、文、蠱四族傳說中,帶來被支配的恐懼和躲在暗處的屈辱,那兩個人。
他們很虛幻,他們又很真實。
這幾年,他們從未出現(xiàn),卻又無處不在!
“月餅,如果下蠱的人,明知道你能解蠱。所以……”我逐字逐字地斟酌措辭,卻不敢再說下去了。
依著月餅的驕傲,萬一真如我想的那般——下蠱人利用了月餅認(rèn)為“此蠱可解”的認(rèn)知,又在奉先、木利體內(nèi)暗藏了另一種蠱,與克制思蠱的蠱術(shù)相克。
這樣一來,被控制的奉先和木利,一旦失敗,也絕對會保守住所有秘密。
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也就是說,陳木利、李奉先,真得死了?
幾乎從未出現(xiàn)的焦躁,浮現(xiàn)于月餅鐵青的臉龐:“曉樓,有可能,我大意了。”
我心里一沉,月餅都這么說了,那真得有可能……
我們親手殺死了最好的朋友!并且,是被控制,根本沒有傷害我們的朋友!
“月爺,能看到您這表情,比中彩票都難得啊。”
冷不丁,奉先嬉皮笑臉地聲音傳來,我下意識地“嗷”了一嗓子:“你倆還活著?”
“可不唄。蠱都解了,不活著趕著投胎啊?”木利撓了撓頭,肥嘟嘟的胖臉,幾乎把那雙小眼睛擠沒了。
此時,顯得特別可愛。
“月爺、南爺,對不住。我們倆確實被控制了,但是做的事,都還記得。”木利紅著粗糙的臉垂著頭,“差點就……差點就……”
“沒事就好。”月餅幾步走過去,拍拍兩人肩膀,微微點頭,徑自走出老宅。
只是,雖然身軀筆直,雙腿卻微微顫抖。
這個驕傲的家伙,永遠(yuǎn)不會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情緒失控的時候。
“你們倆,說說看,到底怎么回事?這么大的人了,還能被下了蠱?千萬別說出去,丟了我和月公公的臉。”雖然還有許多謎團困擾于心,可是此刻,我很開心!
“我們也不是很清楚……”奉先砸吧著嘴,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奉先、木利,你們倆剛才把劉、墨兩人的尸體,放哪兒了?”
月無華,逆光而立,語調(diào)冰冷,背影既清晰又模糊,既熟悉又陌生。
不知為什么,一股寒意彌漫全身,汗毛根根立起。我的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剛才那副詭異的幻覺畫面。
只是,少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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