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宜年并不是什么喜好金銀玩物的人。
當年,?他被某些貴族暗地里罵,罵他再怎么往上爬,都改不了骨子里寒門書生的那種窮酸味兒。
甚至李宜年私下里也自嘲過:有些東西,?他的確早就習慣了。
這樣的一個人,?要說會將身后陵墓建造成這樣,衛渡真的很難相信。
當然,?也不能排除李宜年后來改了性子的可能。
讓衛渡最終確定這并非是故友陵墓的,?其實是一尊青銅像。
盡管已經銹跡斑駁,?很難分辨出雕塑得究竟是什么東西。
但衛渡以前見過同類型的青銅制品,所以還是勉強認了出來:這應當是一只雄鷹。
衛渡仔細端詳著青銅像。
他以前就養過一只雄鷹,十分喜愛,時常帶在身上。
然而,李宜年對那只雄鷹可謂是討厭至極,?以至于見了就走,很難說清究竟是憎惡還是懼怕。
這件事甚至讓衛渡困惑了很久。
男兒滿懷壯志,便如同鷹擊長空一般。
鷹之勇猛,?禽類罕見。作為自己的愛寵,它又不可能攻擊李宜年。為什么要避之不及呢?
直到此時此刻,?自己最喜歡的動物仍然是鷹。
鷹本來就很好。
想到這里,?衛渡整個人驀地一愣,?臉色慢慢變得詭異起來。
他身體略有僵硬地,?重新回頭望向這座恢弘的陵墓。
如果這座陵墓不是李宜年的,卻又是由李宜年親自督建的,?規格宏大,?地點還是在涼國。
那它最有可能的,?豈不是……自己的墓?
可是為什么呢?
衛渡感到不明白。
他們是知道我的。
我從不信什么死后的世界。
既如此,?為什么要浪費這么多不必要的人力物力修建陵墓,?又放置這么多的金銀珠寶呢?
若是換了旁人,衛渡或許能夠理解這種做法。
可李宜年并不是拘泥死板的人。他當明白,若真有死后世界,我即便能夠借此享受富貴,也不會感到開心。
衛渡繼續探查陵墓。
他覺得這里一定還藏著某種秘密,令李宜年之所以如此做的秘密。
仔細地看了一圈,衛渡卻沒能在陪葬室找到什么線索。
很多陪葬品堆積在一起,暫時也不能去查看下面的東西。
他便同李玄明教授說了一聲,獨自前往其他的墓室,想要盡快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個上午就這么過去了。
衛渡一無所獲。
關于這座陵墓其實是自己的衣冠冢,證據倒是越來越多。
午餐是由研究所提供的,就在陵墓外不遠的營地內。
導演給的假期只有一天。
衛渡必須在今天晚上十點前抵達機場,明天早上繼續去片場拍戲。
因此,用過午飯后,他連一分鐘都沒有休息,就再次下了墓。
營地里,焦龍還沒吃完,見狀感慨道:“李老,衛渡對這座李相墓還真是感興趣!他在各個墓室里轉了一上午,一點兒不嫌累就算了,沒想到中午也不休息一下。”
李玄明點點頭:“我看他遲早是要離開娛樂圈的!
焦龍笑了一下沒說話。
敢情您老還想著收他當學生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下午四點,衛渡終于找到了一點痕跡。
他戴著手套,慢慢摸索觀察著一處墻壁。
這里似乎有些違和。
該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一個漢字,明明每一筆都寫得堪稱完美,可是搭在一起,這個字卻沒有那么好看,反而顯得有一點怪。
是原本的一個“木”字,中途被硬生生改成了“林”字的感覺。
這種違和感似乎早就有了。
衛渡閉上眼,努力捕捉著閃爍在腦海里的那抹靈光。
陵墓的選址,是當年的涼國,這沒有錯。
可這墓里的東西,隱約帶有一點涼國風格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這個想法明晰之后,衛渡不再像之前那樣慢慢地觀察探索,而是加快腳步,尋找墓里所有帶有涼國印記的東西。
一個大膽的想法漸漸涌上心頭。
這座陵墓,會不會不是由李宜年建造的,而是由他改造的?
涼國地勢偏遠,人口與財富都不及衍國強盛。如果這個猜想為真的話,那它規格如此,原本必定是涼國某任國主的陵墓。
把一座涼國國主的墓,變成自己的衣冠冢,同樣匪夷所思。
然而,這至少比先前的那個猜測要合理得多——
一來,改墓比起建墓,所需要的人力小了數倍。而這里的陪葬品,其中一半以上也是屬于那位涼國國主的,進一步削減了耗費;二來,自己戰死于這片土地,李宜年或許是出于替自己報仇的心思,挖開人家的墓,改成自己的衣冠冢。
“衛渡,你有了什么發現嗎?”
衛渡并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一系列的變化自然都被李玄明看在眼里。
衛渡頷首道:“的確是有了一些猜測。”
剛剛所想都只是猜測。別說取信于人,就連自己都還不能確信。
想要證實它,自己眼下根本沒有足夠多的時間繼續探索,交給研究所的專家來做無疑是最合適的。
他上午已經從焦龍那里得知,李相墓的存在,進一步坐實了李宜年的利己主義。
如果能夠證實這座陵墓并非是故友的墓,也能洗清一二。
衛渡緩緩開口。
“我懷疑,這并不是李宜年本人的墓,甚至也不是他監督建造出來的墓。”
“我們看到的陵墓,其實是一座被精心改造的陵墓。李宜年將一座涼國國君的墓,改成了大衍護國將軍的衣冠冢。”
有道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衛渡的一番話,在說出瞬間就把周圍的人都震住了,效果絲毫不遜于當初在節目上的發言。
李玄明甚至被驚得咳嗽了幾聲:“衛渡啊,我知道你素來有自己的主意?墒强脊艢v史這件事,是不能憑借靈感、猜測來進行的。”
他邀請衛渡過來,確實存著一點對方為研究所帶來驚喜的心思,但更多的只是前輩對于后生純粹的欣賞。
沒想到衛渡這一開口,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嚇才更合適。
“李教授說得是!
衛渡態度謙遜道:“我也只是因為發現了一點東西,所以產生了這種猜想。您問了,我就說出來罷了!
李玄明點點頭,問道:“你發現了什么?”
衛渡道:“教授,請您過來看看這兒!
陵墓這么大,發現陵墓的時間又不長,李玄明當然不可能將陵墓中的每一個細節都查探清楚。
他來到衛渡所說的地方,單手扶著眼鏡仔細觀察。
約莫過了五分鐘,李玄明皺眉道:“好像是有一點奇怪的痕跡!
隨即又搖搖頭:“但是太不清楚了,畢竟年月已經過去這么久,肉眼是不能做出判斷的,必須使用專業儀器鑒定才可以得出結論。”
“小白,你出去說一下這里的情況。”
受驚的幾個研究所成員當中,很快有一名年輕人出來道:“好的,李教授!
衛渡心道:儀器鑒定恐怕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至少自己今天肯定等不到。
于是他又開口道:“除此以外,墓里還有一些東西,也讓我有點在意!
衛渡帶著兩名學者,前往另外幾處讓他認為有違和感的地方,又指出墓里關于涼國的東西實在過多。
史書上關于大衍的記載已經極為稀少,有關涼國的,就更是只剩下寥寥幾筆了。
李玄明認真凝視眼前這一個陪葬品,沉吟道:“細細看來,它確實與先前出土的涼國文物有同樣的風格。加之出現在這座陵墓里,基本上可以確認為當年的涼國之物!
“陵墓選址為涼國,陪葬品大多為涼國的東西,這不算奇怪。至于那幾處墻壁,單拎出來好像也不能說明什么。不過這兩者結合起來,倒真的讓人忍不住懷疑,這座墓是不是被改過的!
“無論如何,還是要等儀器鑒定的結果出來!
衛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李教授,我只請到了一天假,晚上十點的飛機,眼下必須得離開了。”
李玄明知道他在拍電影,點點頭表示理解。
焦龍則忍不住感慨道:“研究所投入到這座陵墓的發掘工作已經有好幾天,一直以為這是座李相墓。你來到這里才不到一天的時間,竟然就帶來了這么大的進展!
“我只是運氣比較好,剛到這里,恰好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墻壁上。”
衛渡笑道:“再說了,你們第一時間保護好文物,讓它們沒有氧化腐敗,這才是最大的貢獻,否則根本不可能有后續的發現!
焦龍也笑笑,不再多說。
李玄明則道:“好了快走吧,機場離這里遠得很,別耽誤了飛機。”
衛渡告別他們,離開陵墓。
自己能夠察覺研究所眾人沒有察覺的真相,完全是因為對于李宜年的熟悉,所以第一時間就產生了這方面的懷疑。
專家們無論怎么精通歷史,都不可能比得上真正在大衍生活了十年的人。
但在已經明確了方向的情況下,研究所的發掘工作,效率會比自己高出許多倍。
有關這座陵墓的真相,衛渡等待著研究所最終的結論。
衛渡離開以后。
焦龍若有所思道:“古涼國比起其他各國,除了位置偏險以外,沒有任何優勢,向來戰無不勝的衍國戰神卻死在這里,應該有著某種內情,只是后世的我們注定難以得知!
“衍國中人,為此仇視于古涼國,這不奇怪?墒抢钜四晟頌槭咳耍词古c戰神有一定的交情,也不至于挖開一座古涼國帝王的墓,將其改造成大衍戰神的衣冠冢吧?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聽了焦龍的話,李玄明陷入沉默。
良久,他緩緩開口,神情中帶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震撼:“我認為,這很可能是源于古人的一種迷信!
焦龍不解道:“迷信?”
李玄明道:“我曾經看見過一些野史的記載!
“對于修建陵墓,某些氏族部落中有種說法:將一個人的衣冠冢修在另一個人的陵墓之上,便能消弭前者在世時犯下的殺孽。”
“在后世眼中,大衍戰神自然是無可爭議的歷史英雄。但在兩千年前,他的手上確實沾染了無數士兵的鮮血。這既是功績,也是殺孽!
焦龍點點頭以為有理:“今天看來,這都是些無稽之談。可那時候的人,卻很有可能對此深信不疑!
這么說的話,倒勉強解釋得通。
不過他又很快感到了疑惑。既然能解釋得通,李老的臉色為什么看上去這么古怪?
李玄明頓了頓,語氣復雜道:“如果按照那種迷信的說法,這對于改墓的人來說,其實是一件極損陰德的事情。”
焦龍剛聽完的時候,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二十一世紀的人,對于這些迷信的說法,笑笑也就過去了。
然而,當他將李老的話咂摸了一遍后,也立刻變了臉色。
李宜年大費周章來改墓,說明他是相信這種迷信的。既然如此,他就應當知道,做這種事會損害自己的陰德。
這還是那個世人心中的利己主義者嗎?
李玄明道:“這種陰德不陰德的說法,肯定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不過,如果之后確認這座陵墓被李宜年改造過,那么,單是李宜年與戰神私交甚篤這一條,就足以動搖世人對他的評價了!
焦龍也認同道:“關于戰神與李相的私交,正史從沒有過任何記載。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這部分記載恰好遺失了!
“如果戰神與李相確為至交好友,以戰神的品性,李宜年便幾乎不可能是后人以為的那樣。”
“他的歷史定論,即使不能被推翻,也會出現極大的爭議!
李玄明看向搬運儀器過來的研究所成員,沒有再說什么。
此時此刻,他最大的震撼其實還不在于此。
而在于那名演員,自己想收為學生的演員。
對方當初在節目上所說的令人感到瞠目結舌的話,似乎在一點點得到證實。
如果李相是被后世所誤解,那么衍哀帝呢?
比起李宜年,關于顧泓煊的定論,其實有著更充分被推翻的理由,不是嗎?
李宜年能擔任一國丞相,必定才華橫溢,這與私心為己并不矛盾。
可是衍哀帝顧泓煊,他的身上卻充滿著矛盾。
這個大衍的開國皇帝,從二十五歲前的經歷來看,很難想象是個昏庸無能的帝王。
然而他為何會在統一中原后做出種種匪夷所思之舉,以至于被親弟弟定為哀帝,以至于被后世認為,大衍能夠成為九雄當中最后的贏家,完全是戰神一人力挽狂瀾的結果?
而衛渡,與大衍戰神同名同姓的演員衛渡,他當初又為何能夠篤定地認為,衍哀帝與李宜年就是被后世誤解了。
難不成這世上,真有什么轉世輪回的說法嗎?
李玄明被自己這個念頭驚到了。
他微微搖了搖頭。
剛才還在說古人迷信,這種念頭不是同樣迷信得很?一把年紀的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同一時間,大洋彼岸的加州。
華萊克看著賬面上的信息,面色鐵青。
而他身旁,李俊更是罵道:“顧修明真是個瘋子!他在加州的勢力,根本比不上杜費根財團,竟也敢主動狙擊我們?”
“顧修明這是在警告我!
不同于李俊,華萊克很快就冷靜下來,想清了對方的意圖:“在勢力處于下風的加州,他尚且敢如此。要是換了華國呢?”
“在華國境內,他若是想要毀掉我這些年來的經營,只怕耗費不了多大的代價。他顯然已經知道了一件事:我在華國的部署,關系著之后能否順利接任財團長一職,這是一種威脅。”
李俊道:“上一次張氏企業的事情,如果不是顧修明插手,您完全有機會把張茂聲給撈出來!
“為什么堂堂顧氏集團的總裁,竟然會這么在意一名娛樂圈的演員?”
華萊克冷哼一聲:“我沒興趣知道他們之間是什么關系,不過有件事倒是很有意思!
“雖說沒有血緣關系,但畢竟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是名義上的兄弟,衛盛卻絲毫沒把衛清航的性命放在心上;反倒是顧修明,為了一個相識不久的陌生人,做到這種程度!
“你們華國人不是向來自詡重視血親么?”
對方言語中的嘲諷,身為華裔的李俊絲毫沒放在心上,他勸誡自家老板道:“BOSS,下一任財團長的選定,就只剩下不到兩年的時間。在這個節骨眼上,您還是暫避鋒芒,不要與顧修明為敵了。華國有句古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之事,您日后再還回去便是!
華萊克卻是搖搖頭:“你錯了。我不止現在不會還回去,將來也不會。”
“說到底,與張茂聲的合作,盡管重要,卻并非不可替代!
“反觀顧修明,顧氏集團不但是個龐然大物,整個集團還完全由他一個人說了算,而他本人又展現出了強大的能力。”
“我實在犯不著為了張茂聲的事,去招惹這樣一個敵人。除非……”
李俊疑惑道:“除非?”
華萊克并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另外,衛渡這個人,直覺告訴我,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李俊聞言一愣。
是啊,連老虎都能降服的人,當然不可能是什么善茬了。
李俊又想起一件事:“說起來,衛渡這個名字,跟華國歷史上的大衍戰神同名呢。”
“是么?”
華萊克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難怪,我之前就覺得在哪里聽過!
(https://www.dzxsw.cc/book/36183902/3636601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