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觀察室里家屬的表情，許秋就知道大概率還沒有談妥。

不過這也不急于一時。

這么多天都等過來了，不差這一會兒。

“你跟他們說一聲，盡早做決定，越晚風(fēng)險(xiǎn)越高。”許秋對施憐道。

畢竟已經(jīng)不早了，他和施憐也得回去休息。

不可能一直在這等著出結(jié)果。

……

此時，觀察室內(nèi)。

和許秋猜測的一致，直到此刻，趙父都未能做出決斷。

而他的妻子也一改往日潑辣的風(fēng)格，這次沒有開口。

假如不考慮任何其他因素的話，她其實(shí)是希望女兒把孩子生下來的。

畢竟也是自家孩子的血肉，說一千道一萬，終究還是孫子孫女。

大不了自己當(dāng)成女兒來養(yǎng)不就完了？

但問題是，現(xiàn)實(shí)就不可能不考慮其他因素。

真要是生下來，女兒往后的人生怎么辦？

這絕對不是一個“代養(yǎng)”就能解決的麻煩。

所以趙母此刻很拎得清得保持了沉默，把決策權(quán)完全交給自己的丈夫。

然而此刻，這位唯一的男人心里頭也是無比煎熬。

妻子、女兒，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等待著他這位丈夫、父親給出一個正確的答案。

然而人生又不是考試，哪來的什么正確答案。

無非是不那么錯罷了。

就……打掉吧。

就算有風(fēng)險(xiǎn)，但引產(chǎn)手術(shù)再怎么危及，也不至于讓自己失去一個女兒。

但如果真的生下來了，女兒后半輩子真就毀了。

賭不起。

人生就這么一次，不能賭！

這么想著，趙父的眼神逐漸堅(jiān)定起來。

不過就在他打算大手一揮直接為女兒做出決定時，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過去的自己，不是也像是今天一樣，打著“為了你好”的旗號，隨意把自身的意志強(qiáng)加在女兒身上，用自己的見解和經(jīng)驗(yàn)安排女兒的人生嗎？

今天的做法，和曾經(jīng)的自己有什么分別？

想到這，趙父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爸？”這時，哭得眼眶紅紅的女高察覺到了異常，抬起頭來望著這位從來不茍言笑的父親。

趙父眼神重新恢復(fù)了焦距，臉上突然擠出了一絲比較生硬的笑意：“女兒，你是怎么想的，要留下這個孩子還是打掉？”

這話剛說完，旁邊的妻子就有點(diǎn)急了。

不是，這種大事怎么能讓女兒參與！

肯定是你這個做父親的做決定啊！

她連數(shù)學(xué)壓軸題最后一問都寫不出來，怎么能讓她做如此重大的決定！

“過去十多年，我們都做得不好，從來都只想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告訴女兒該怎么做。

“但是卻從來沒有問過女兒的意見。

“錯了就要改。以后女兒的事情，真正能做主的都是她自己，我們當(dāng)父母的，最多只能提一提意見。”

趙父的聲音就這么傳來。

妻子一怔，下意識地想要反駁。

但驀然間她看到女兒抬起了臉，這個記憶里的孩子同樣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而眼睛里卻閃爍著她從未見過的光彩。

不，并非從未見過。

三四歲時，女兒仰頭望著藍(lán)天之下飄蕩的一大串彩色氣球時，眼里正是相同的流光溢彩。

這一刻，趙母像是被一顆子彈正中了眉心。

她少女時期，也曾埋怨過自己父母管得太嚴(yán)，嫌棄他們是古板的老頑固。

并且發(fā)誓以后一定要和女兒成為好姐妹、好朋友，絕對不會把母女關(guān)系經(jīng)營成自己家那樣。

可是……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變成了自己的母親，把那壓抑的、說一不二的原生家庭再次施加在自己女兒身上……

猛然間，趙母的眼淚也仿佛決堤一般滾落下來。

她深吸了幾口氣，心里突然也被愧疚充斥，慢慢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女兒，都聽你的……”

“媽……”

女高聲音瞬間成了哭腔，她摟住了母親，把臉埋在父母懷里，哭得泣不成聲。

趙父一下一下地拍著女兒的肩膀。

將一直堵在喉嚨里，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后半句話補(bǔ)充完整：

“……但不管你做什么選擇，我們永遠(yuǎn)都是你的后盾。”

……

觀察室門口。

施憐聽著里面的對話，內(nèi)心微微動容，暫時沒有進(jìn)去打擾。

等里面的人情緒調(diào)整好了，她才帶著單子走了進(jìn)去。

還沒發(fā)問，坐在床上的女高就開口了。

沙啞的嗓音傳來：“醫(yī)生您好，我不……不打算要這個孩子。請您幫我安排手術(shù)……”

女高已經(jīng)很努力讓自己能一口氣說完這句話。

但最后她還是失敗了，說到一半就已經(jīng)再次帶上哭腔，好不容易調(diào)整好的情緒再一次瀕臨崩潰。

“沒事的，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們只是把它退回去，讓它晚幾年再回來……”

“不哭不哭，媽媽永遠(yuǎn)支持你，這件事情過去之后，咱就重新開始生活，我們家也重新學(xué)習(xí)怎么相處……”

這對剛剛懂事的父母安慰著自己的女兒。

但女高抹了抹淚，止住哭聲道：“爸，媽，我不是為這個小孩傷心……我只是覺得，我真的太蠢了……竟然以為除了你們，還有人會真心愛我……”

趙父聞言，手臂上的青筋突然暴起了一瞬。

他想到了那個兔崽子。

這件事情，女兒一定有錯，但那個兔崽子也脫不了干系。

得虧現(xiàn)在不是法治社會，否則他可能真的一怒為女兒……憑什么爽完了就讓自己女兒承擔(dān)一切后果？！

但聽到女兒悲戚的哭聲，趙父心里又是一軟，面色也逐漸柔和，道：“一定會有這樣一個人的。不過不是現(xiàn)在，而是等你長大，等你學(xué)會愛自己之后。”

“嗯……”女高低低地呢喃著，這一夜或許才是她真正的從女孩成長為女人的時候。

但那個哄騙著她的少年……為何要讓我去面對這一切惡果？

她恨。

而就在這時，一道十分有安全感的聲音傳來：

“女兒，你想就這么算了，還是……讓我把那人找來，讓他一起承擔(dān)這個后果。”

女兒呆愣住。

她終于意識到，父母是真的在改了，哪怕是以前這種避之如蛇蝎的話題，父親也愿意以一種平等的姿態(tài)和自己商量。

沒錯，商量！

在短暫的猶豫和掙扎后，女高思索起來，表情頗為痛苦……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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