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業點了十余人，讓他們帶人先把廣場的陣法補好，又抬手收了空中的折扇，一指秦弄影：“你跟我來！”

        他大步進了一旁的小屋，秦弄影磨磨蹭蹭跟上。她才進屋，房門就被砰得關上。外面的聲音忽然聽不見了，顯然是上了陣法。

        ……有必要嗎你還上陣法！秦弄影有點慫：“慕先生，這個，這事和我沒關系呀！”

        慕承業面色嚴肅：“可那是你師尊的劍！”

        原來因為她是岑青鋒徒弟？秦弄影松一口氣，煞有介事道：“不不，它不是我師尊的劍！我師尊只是心地善良，出于好心給它提供了容身之所，其實和它沒半點關系。我倒是聽師尊說了，這劍與你有點私仇！今日大約是特意來毀你陣法，以作報復的。”

        慕承業臉上明晃晃寫著四個大字“你當我傻”：“一把劍，和我有私仇？”他好氣又好笑：“且不說它與我有沒有仇，你當兵器生靈智是種菜，這般容易？非上古神兵或是有大機緣者，都不能成！自三千年前，臨鳳仙尊帶著她的劍靈飛升，這世間便再無器靈。”

        秦弄影有些意外看向腰間鐵鉗，總算理解了岑青鋒為何會說“若是被人得知了你有器靈，免不了會麻煩”。所以，小鉗崽是什么時候撞上了大機緣嗎，竟然成了半個小器靈？

        秦弄影一邊回憶一邊解釋：“那破劍的確不是劍靈，它是還沒長成的半個劍靈。”

        慕承業壓根不信：“鑄造山莊的莫邪血脈早在數千年前斷絕，這世間再不會有哪怕半個劍靈。”

        ……莫邪血脈又是個啥。沒文化太吃虧，辯論都辯不贏。秦弄影沒了辦法，只得破罐子破摔道：“行吧行吧，就算是我師尊的劍毀了你陣法，那慕先生去找我師尊理論啊，找我作甚。”

        慕承業：“我找他理論？你師尊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大概幾道劍風就打發了我！”他步步朝秦弄影逼近，氣勢凌然：“秦弄影，你可是仙尊唯一的徒弟！”

        秦弄影被逼得步步后退，左右四顧卻又逃不了：“慕先生，慕峰主，你冷靜。多大點事啊，這也不至于……”

        慕承業打斷：“至于！你應該知道……”他突然垮了臉，凌然氣勢一秒消失，換上了傷心凄慘神情：“天瀾峰有多窮吧！”

        慕承業扶著墻壁，捂住胸口：“真的好窮啊，好窮啊！”他一臉悲戚哭訴：“弄影，我本不是凌霄宗峰主，一個人快快樂樂生活在鄉野間。是你們唐掌門連哄帶騙帶強逼，把我弄來了這里。可來了凌霄宗我才知道，這里的仙尊兇殘，掌門摳門，還有峰主要擠兌我。這九年，我處處受欺負，吃不飽穿不暖。我的徒弟們跟著我，也吃不飽穿不暖……”

        秦弄影：“……”

        慕承業一邊哭訴，一邊時不時看秦弄影一眼：“我窮成這樣，這陣法我怎么修得起！我自己住這破宮殿無所謂，可我不能讓我的徒弟們跟我受苦啊！弄影，你怎么忍心……”

        秦弄影識相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個乾坤袋：“慕先生，我知道天瀾峰窮，我愿意為修復陣法出一份力。這是我全部家當了，都給你。”

        慕承業立時不哭了，歡歡喜喜接過那乾坤袋，可一探之下，臉色便僵了：“這不是初入凌霄宗，每人都會領到的一百下品靈石嗎？”

        秦弄影鄭重道：“對，我一直沒舍得用，現下全都給你。”

        慕承業：“……”

        慕承業將乾坤袋往袖中一塞：“弄影，你這就見外了吧。你都是仙尊的徒弟了，怎么可能就這么點家當？”

        秦弄影摸出玉佩：“還有這玉佩，還有一個小洞府和十幾件衣裳，都不能給你啊。”

        慕承業難以置信看她，片刻唉聲嘆氣道：“弄影啊，不是我說，你也太不會來事了吧！藏寶閣都是你師尊的，你怎么沒進去多拿些東西？你看看人家江從音，八歲就找仙尊討要了藏寶閣出入令牌，求得仙尊答應她每年生辰自己去挑選禮物。仙尊又不管事，那令牌還不是她想何時用就何時用。別說她自己過得風光，連她身旁的人都沾光。你看看人家那洞府，你看看人家那飛行法器，你再看看人家在修真界的名聲……”

        秦弄影皺起了眉：“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江從音現下的一切，包括她仗義疏財的財，都是我師尊的？”

        慕承業攤手：“不然呢？鑄造山莊覆滅，她帶來凌霄宗的東西，只有那個大天爐。”

        秦弄影真是……一口氣梗在心口，上不來下不去！所以，岑青鋒只同意了江從音每年生辰去挑選禮物！所以，根本沒什么家大業大的小莊主，江從音就是拿岑青鋒的東西，“慷慨”成全了自己！那天說什么“仙尊讓我去藏寶閣隨便挑選”，都是她自己說出來好聽的吧！

        岑青鋒這哪是養了個救命恩人，這是養了個無底洞啊！秦弄影覺得她必須找個機會，幫師尊大人把這事捋一捋。退一萬步，藏寶閣的東西可以讓江從音隨便拿隨便用，甚至隨便送人，但都得是岑青鋒同意過的吧！這么不經允許，仗著岑青鋒不管事就貪心不足，理所應當四下揮霍，這是把岑青鋒當傻子占便宜啊！

        慕承業一拳錘在墻壁上，拉回了秦弄影的注意。慕承業恨鐵不成鋼：“不行，弄影你得支棱起來！我便和你說實話，這陣法我真修不起！找唐掌門那老摳門他肯定又推三阻四，”他咚咚咚砸著墻，可憐道：“只有你能幫我了啊！”

        ……瞧瞧把慕先生逼成什么樣了。秦弄影看著慘遭無妄之災的慕承業，到底有些過意不去，遂暫且擱下了旁的心思，無奈道：“行吧，我試試。我回去問問師尊。”

        秦弄影在天瀾峰眾人熱烈歡送的目光中，騎上了胖仙鶴。這事說來是去為慕承業討要材料修補陣法，實則秦弄影更在意的是岑青鋒的名聲。她愈發懷疑，書中岑青鋒入魔后會遭萬人唾棄圍剿，是因為無刃劍這一次次給岑青鋒扣的黑鍋。無刃劍犯下的錯，旁人只記在岑青鋒頭上，秦弄影決定先把破劍這麻煩徹底解決了，不能再給它機會壞岑青鋒的名聲！

        可劍修愛劍人盡皆知，岑青鋒對那無刃劍似乎很不一般。該怎么和師尊說，是個問題。秦弄影一路琢磨回了天啟峰，在她的小洞府中找到了岑青鋒。

        師尊大人閉著眼，正在玉石床上盤膝打坐，十足的學霸專心風范，一看就是一直在這刻苦修習。秦弄影猶豫著要不要打攪，岑青鋒卻睜了眼：“回來了。”

        秦弄影連忙應是，又一臉憤憤告狀：“師尊！你知不知道無刃劍做了什么！”

        岑青鋒別過視線：“他怎么了？”

        秦弄影就猜他不知道。她控訴道：“它又把天瀾峰的護山陣法毀了！”

        岑青鋒沉默片刻：“他沒有惡意，大約是不小心的。”

        ？？什么鬼，這都能不小心？師尊大概又不想管這破劍了，秦弄影上前幾步：“師尊，那可是慕峰主的護山陣法！”她將慕承業的說辭搬出來：“用了無數天材地寶，花費了足足八年時間才建好的護山陣法！里面有九十九個小天地，特別特別厲害的！它能‘不小心’毀了？”

        岑青鋒線條漂亮的薄唇抿緊了，片刻冷冷丟句：“哪里厲害？不過如此。”

        秦弄影：“？？”

        這是重點嗎？！秦弄影決定不和岑青鋒糾結這種問題，左右大佬看誰都是弱雞：“總之，那劍肯定是故意的！我知道師尊愛劍，可這事你不能縱容！旁人誰會知道無刃劍自己有意識到處干壞事，最后還不是都怪在了你頭上！”

        秦弄影擺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勢：“我覺得不如這樣，將這劍交給慕峰主處置。一則你可以借此與它撇清關系，聲明你對它犯下的錯不知情；二則，慕峰主受此無妄之災，陣法也沒錢修了，正好讓他拿這劍去賣了補貼一二，也算是我們仁至義盡了。”

        秦弄影覺得自己路上琢磨出的辦法簡直不要太棒棒！既借機趕跑了討厭的無刃劍，又不用讓師尊的藏寶閣大出血——上古神兵加半個劍靈，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啊！可岑青鋒似乎并不領情。男人驀然看向她，緩緩吐出兩個字：“賣了？”

        他看上去似乎又不高興了。秦弄影不明所以：“哎？賣了、不好嗎……”

        岑青鋒突然厲聲：“賣給誰？誰配買他？！”

        秦弄影：“啊，這……”

        冰寒劍氣都冒了出來，如凌冽寒風嗖嗖在洞府刮。岑青鋒質問：“是不是慕承業給你出的主意？他把你拉去屋中，就是要你做這個？他才教你半日，你便夸他厲害，聽他的話，眼里可還有我這個師尊？！”

        秦弄影真沒料到岑青鋒反應會這般大，連忙想要找補，第一步就是狗腿表忠心：“我眼里心里都只有師尊！慕承業算什么，他配讓我聽話嗎？！”第二步就是火速改口：“賣劍我只是隨口一說！我是想著劍犯的錯，作為主人我們總得承擔一二。慕承業那陣法修起來費錢，賣了劍正好當做賠償，還能幫師尊省點花銷。”

        第三步就是喊口號。秦弄影委屈哽咽：“師尊，徒兒都是一心為你啊！”

        這三步走下來，冰寒劍氣總算消失了。岑青鋒面無表情：“你既哭不出來，就不必勉強了。”

        秦弄影：“……”

        再給我點時間其實我可以的。秦弄影尷尬一聲咳：“我這不是怕師尊不信我么。”

        岑青鋒神色總算和緩了些：“告訴慕承業，那劍所犯，等同我所犯。這錯我認下了，他那護山陣法需要什么材料，只管去取。”他攤開掌心，其上是一塊玄鐵小牌：“這個給你，你帶他去。”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藏寶閣出入令牌？秦弄影有些無奈。師尊大人可真是……這種東西，就這么隨隨便便給了她。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去藏寶閣一趟也好。一則她身為徒弟，本就該幫師尊跑腿。二則她先了解下藏寶閣情況，江從音那事也更好理清。

        她小心接過令牌收好。這樣慕承業的囑托就算完成了，可她的目的還沒達成。秦弄影不死心：“師尊，你這般縱著那無刃劍，萬一它哪天干出殺人放火奸淫擄掠之事，可怎么辦？”

        岑青鋒異色雙瞳冷冷看過來，不是劍風勝似劍風：“在你心中，他就是這樣一把劍。”

        秦弄影閉嘴了，討好一笑：“不是，不是，瞧我這胡說八道的嘴。”

        劍修果然都是愛劍如愛老婆的。雖然她家師尊老婆多了點，但破劍顯然是正宮。秦弄影暗嘆口氣，憂愁遠目：看來解決破劍，還師尊一個好名聲，她還任重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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