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這日回天啟峰后，秦弄影還是以“懷璧其罪”的名義將藏寶閣還給了岑青鋒。可她明顯感覺到，走在路上，與她熱情搭訕的人多了起來。護(hù)山陣法修好后，她騎著胖仙鶴飛到天瀾峰，差點被浩大的歡迎陣仗嚇?biāo)は聛怼Ｄ匠袠I(yè)領(lǐng)著他的千余弟子，在她進(jìn)入護(hù)山陣法的那一刻高呼：“恭迎財神小師妹！”
胖仙鶴不知害羞，在眾人矚目下款款落下。倒是秦弄影連退兩步：“別這么叫我！我已經(jīng)把藏寶閣還給師尊了！現(xiàn)下只是代管！代管！我就是個賬房懂嗎？”
慕承業(yè)喜氣洋洋迎上來：“我懂，我都懂！走走，咱們上課去。”
眾人哈哈笑著四散，秦弄影跟著慕承業(yè)去了課室。同窗們見到她來，給她騰了個最中間的好位子。慕承業(yè)再度召來棋盤：“來來，上回沒測成資質(zhì)，今天先測了。”
秦弄影低頭研究那棋盤。棋盤有橫豎各十二格，一側(cè)有十二個小球，另一側(cè)是十二個小洞，棋盤背部有個手指大小的凹槽。慕承業(yè)解說道：“手指放上去，以靈力注入，將小球推入洞中。盡力即可，能推幾顆是幾顆。”
這資質(zhì)測試還挺好玩。秦弄影興致勃勃將手指放入凹槽，注入靈力。她第一次嘗試將靈力抽絲分成十二份，原以為不會成功，不料所有小球都動了起來。秦弄影大受鼓舞，努力控制小球們越過棋盤上的障礙，玩得不亦樂乎。
十二顆小球都掉入洞中時，秦弄影才驚覺已過了一刻鐘。周圍的同窗們一臉震驚，紛紛喊著“太厲害了”用力鼓掌。這也太捧場了，秦弄影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水平，不好意思道：“見笑見笑，我靈力微末，是慢了點，耽誤大家時間了。慕先生這棋盤挺好玩的，還有火坑山石流沙啊。”
她轉(zhuǎn)向慕承業(yè)，便對上了男人復(fù)雜的目光。慕承業(yè)折扇一展，遮住了半邊臉：“手拿來，給我探探。”
秦弄影起身行到他身旁，乖乖伸手。慕承業(yè)指尖搭在她手腕，垂眸不語。秦弄影便感覺有一道溫潤的靈力游入了經(jīng)脈，在她體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又離開了。
慕承業(yè)收手，一時沒說話。秦弄影有些奇怪，想要看清他表情，可折扇遮得太嚴(yán)實了，她實在分辨不清。秦弄影試探道：“慕先生，什么情況？沒事，我在天焰峰半個多月，知道自己是個什么資質(zhì)，你有話直說便是，不用擔(dān)心打擊到我。”
慕承業(yè)這才收了折扇：“什么打擊？你這資質(zhì)，在天瀾峰算優(yōu)秀了。”他沉吟著道：“不是什么大問題。你靈力雖微末，但經(jīng)脈通暢，對靈力掌控力極強。晚些我給你體內(nèi)加個陣法，供你平日積蓄靈力之用，你沒事便多攢攢，以備不時之需。”
哇！還能這樣？！秦弄影又驚又喜：“好好好！多謝慕先生！”
這天課后，慕承業(yè)果然留住秦弄影，單獨為她繪制陣法。靈力流動時帶起微微的風(fēng)，秦弄影好奇看著，覺得那圖案實在繁復(fù)。慕承業(yè)卻是十分熟練，還能一邊與她聊天：“弄影啊，聽說你以前是打鐵的，家里是個什么情況？”
秦弄影也不遮掩：“我娘生我時就過世了，我和爹爹相依為命。爹爹是個樵夫，我十三歲時，他砍柴不慎摔落了山崖，我這才去鐵匠鋪做了幫工。”
慕承業(yè)打量她：“你爹爹也像你一樣好看？”
秦弄影撲哧笑了。這話還挺像搭訕的，可由慕承業(yè)問出來，卻挺意味純粹。秦弄影道：“沒有，實不相瞞，我爹爹長得可丑了，但他人很好。我大概長得像娘親吧。”
慕承業(yè)安靜了片刻，又開了口：“那你這些年住在哪？”
秦弄影：“瑞豐城。小地方，慕先生不一定聽過。”
慕承業(yè)似乎是想了想：“聽過，離凌霄宗挺遠(yuǎn)的啊。”他又問：“七歲前的事還記得嗎？”
秦弄影忽然心生警覺。七歲，正是她穿到書中時這個身體的年紀(jì)。想起方才被探了經(jīng)脈，秦弄影開始懷疑，慕承業(yè)這老狐貍莫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吧？難道……她的資質(zhì)優(yōu)良靈力卻微末，是因為她不是原裝？
秦弄影歪頭：“慕先生為何會問七歲前呀？”
慕承業(yè)挑眉：“隨口一聊而已，怎么？”
秦弄影將信將疑：“沒怎么。我記事晚，七歲前很多事記不清了。”
慕承業(yè)便沒再追問下去。陣法成型，慕承業(yè)將它打入秦弄影體內(nèi)。秦弄影試著運轉(zhuǎn)靈力，果然感覺丹田處第一次有了種填充感，仿佛空空的池中滴入了一滴水。慕承業(yè)笑盈盈：“好使吧？開心吧？開心的話，”他忽然垮了臉，捂住胸口可憐兮兮道：“可不可以給先生一點狐絨？先生真的真的好需要它！”
秦弄影：“……”
秦弄影最后還是去找了岑青鋒，為可憐的慕先生爭取到了些狐絨。原因無他，這個儲存靈力的陣法實在太適合她了。她的修煉再不是做無用功，每每靈力運轉(zhuǎn)一個周天，她都能感覺到丹田更加充盈一點。相較之前的原地踏步，那陣法就仿佛一個會上漲的進(jìn)度條，讓她看到了希望。
月余時間，秦弄影開始體會到修士的耳聰目明、身輕體盈，就連晚上睡覺時間都可以推遲到丑時了。她在天瀾峰的同班也換了七批，連跳七級，最后和程年同班。秦弄影這才知道，天瀾峰還不曾出過將十二顆小球都推入洞中的“天才”。大部分人只能推一兩顆，最厲害的弟子也只推過十顆。
看來慕先生不僅窮，收的弟子也全是她這樣的廢柴。可廢柴們也有一顆修道之心，也有想要實現(xiàn)的小小夢想——比如秦弄影遇見的那對小夫妻想做最好吃的糖，比如某師姐想做輕薄又保暖的衣，比如某師兄想建更堅固的房。秦弄影混在其中，愉快決定了還是要做個打鐵匠。
日子就這么一晃又過去了半年。這天，秦弄影丑時中才睡下。她的睡眠一向很好，這晚卻在夢中覺得極為不安。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窺視她。
秦弄影努力掙扎，好容易睜開眼，立時驚得身體都是一僵！
的確有東西正在盯著她，是那把赤黑無刃的劍。它垂直懸在她的鼻尖上方，赤黑色劍尖距離她不過毫厘。
它那驚人煞氣又回來了，兇橫充斥了整間房，空氣都被壓得有了重量。秦弄影深深吸氣，強迫自己清醒冷靜。
在天啟峰半年，她其實時不時會見到無刃劍。可想是撕破陣法后岑青鋒教育了它，它倒沒有再做出出格之事。收斂了煞氣又不會說話的它看起來就是把不大聰明的劍，這讓看不慣它的秦弄影愈發(fā)囂張，時不時就要言語欺負(fù)它。可今夜，秦弄影久違感覺到了一種畏懼。
這種畏懼是源自本能的，無法克制，深入骨髓。秦弄影從來不曾像此刻這般清晰意識到，就算無刃劍是把不大聰明的劍，也是她只能仰望的強大存在。
靈魂仿佛都在顫栗，秦弄影甚至不敢如上次一般呼救——她今日一整日都沒見到岑青鋒，不確定師尊大人現(xiàn)下在不在天啟峰。她飛快反思近日有沒有得罪這劍，可結(jié)論是她最近壓根都沒見過它。那它今夜突然出現(xiàn)在她房中……難道是知道岑青鋒不在，它正好可以報仇？
一人一劍僵持了片刻，秦弄影決定嘗試自救——至少這劍暫時沒有攻擊她，那么或許她可以離它遠(yuǎn)點。
秦弄影狀若無事側(cè)頭避過那赤黑劍尖，緩緩坐起身。無刃劍安靜懸在那，并沒有追著她。秦弄影便動作緩慢掀開云被，起身下床。
她穿著赤黑色的絲綢中衣，那綢緞順滑包裹住她，沿著她身體的起伏流淌。赤黑綢緞與白皙肌膚對襯，幽幽綻放于黑暗的房中，如同一朵美麗而誘人的花。
無刃劍輕輕顫動了下。
秦弄影動作便是一滯。她不敢轉(zhuǎn)頭直視無刃劍，只能繃緊了身體，以余光偷偷瞄它。可它只是顫動了下，便又沒了動靜。秦弄影等了等，終于試探著抬腳，一步步緩慢行到方桌旁。
無刃劍依舊懸在床頭，一動不動。若不是方才的輕微一顫，秦弄影都要以為它是被定在了那。她伸手握住桌上茶壺，為自己倒了杯茶，借著這動作，在心中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辦。
情況有點糟糕，主要是無刃劍太強了。秦弄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好些陣法，衣柜里也有寶衣，但對上無刃劍，根本不夠看。只那蝙蝠玉佩可以抵擋渡劫期修士三次攻擊，大約能抗住無刃劍三下。但如果岑青鋒不在天啟峰，又一時無法趕回來，三下之后怎么辦？洞府里沒有飛行法器，只有一只胖仙鶴，難道要她用兩條腿逃跑嗎……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濃稠黑氣自無刃劍劍身溢出，蔓延鋪散于房內(nèi)，生長出無數(shù)或粗或細(xì)的觸爪。它們簇簇?fù)頁恚妻瑺帞D著，抗拒著它們主人的管束，偷摸攀附上少女的鞋面，輕攥住她的裙底，甚至試圖混入她披散的發(fā)……
秦弄影沒有發(fā)現(xiàn)。她無意識端起茶盞，柔軟的唇貼在了光而硬的瓷上。
滿屋濃稠的黑氣突然有了一瞬的混亂。它們躁動著，如暗涌的急流，急切沖刷至秦弄影身側(cè)，又被它們的主人強行收回。
秦弄影覺察了不對。光線實在太暗，她沒看清發(fā)生了什么，卻是驚得背后僵直，本能抬頭作勢喝水。可有極強的煞氣逼近，秦弄影被壓得手一顫，茶水不慎溢出，順著她的下顎滑下。
那茶放了許久，早就冷了。涼意順著她纖長的脖頸劃過，爬過精巧鎖骨，最后沒入赤黑色的綢衫之下……身體的溫?zé)岜凰鼛ё咝┰S，秦弄影生了錯覺，仿佛房中都更冰寒了。
可很快，秦弄影便發(fā)現(xiàn)這不是她的錯覺。只是一瞬的晃神，無刃劍便已經(jīng)來到了她身旁。它橫懸于她的肩側(cè)，自她的臂彎中穿過，劍尖抵上了她唇邊的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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