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日，大雨。

        包括這天的往后三天，是安城市中考的日子。

        安城市對中考很重視，也很嚴格，學生們都不是在本校參加考試，全部集中在公立的中學，市內總共十一個考點，安城市第一二三中學，以及……等等。

        1991年，中考學生遠沒有以后那么多，市區內也就五千多人，包括公立中學、八個大廠的子弟學校以及郊區的鄉鎮中學。

        各學校會將“完全”沒有希望的初三學生提前“請”出來，“說服”他們“主動”放棄參加中考，這樣學校的升學率還會高一點。

        到了1999年，大學開始擴招，而且擴招的很“夸張”，所以98年之后，中學也開始大幅擴招。

        李愷他們這屆學生，高中時只有六個班，三百來人。等到李愷從安城一中辭職的2012年，安城一中高一有十三個班，學生人數達到近八百人。

        考生分配的考點也不盡相同，哪里的都有，昨天大家各自組團已經“踩點兒”了。

        現在有四輛車，帶這些孩子們赴考略顯不足，不過“倉儲公司”那邊有辦公用車，加上后就富富有余了。

        早飯是精心制作的，苑大志炸的“糖果子”，就是油條外面裹一層薄薄的糖面，入油炸過之后，香脆中透著一絲甜意；苑奶奶用“蘇木水”煮的紅皮雞蛋，一人兩個；粥是八寶粥，里面還特意放了葡萄干和核桃仁。

        小團隊的孩子們都集中來便民店這邊吃早餐，然后由李焱、劉鳳芝、喬祥棟和苑大志以及倉儲公司的兩輛車分頭將他們送去考點。

        雞蛋黃，又見雞蛋黃，還是兩個，而且明天和后天早上依舊存在。

        李愷的頭大了。

        苑奶奶也是實在，從一筐雞蛋里挑出個兒大的那些，雖然都是柴雞蛋，但“矬子里拔將軍”，還是會有顛覆你認知的存在。

        “干什么呢？”劉鳳芝一聲怒吼，嚇住了李愷的小動作。

        李愷將夾到劉大龍碗里的雞蛋黃重新夾出來，閉著眼睛放入自己嘴里，“恨恨”的咀嚼著。

        劉鳳芝帶著李愷薛妍和張偉三個人去二中，苑大志帶著苑鐵柱他們四個人去三中，李焱和喬祥棟分別帶著劉大龍和喬娜和另外幾個人去一中。受人所托，喬祥棟還帶上了鄰居的孩子李戰，他也在一中考試；剩下的人被另外兩輛車帶著，去其他考點。

        雨下得很大，嘩嘩的雨滴連成了線，得虧有車，不然騎著自行車去考試，到了考場也沒心力答題了。

        所以吳敏才忍著心中的郁悶，答應薛妍坐李愷家的汽車去考試。

        “謝謝阿姨，不然今天可慘了。”薛妍笑瞇瞇的抱著劉鳳芝的胳膊撒嬌。

        “沒事兒，有阿姨在，保證讓你平平安安到考場，考出好成績。”劉鳳芝也笑著撫摸著薛妍的頭。

        薛妍和喬娜，兩個女孩兒劉鳳芝都喜歡，尤其是薛妍，聰明懂事嘴甜，說出話來讓人舒服。

        可是薛妍的媽媽就不行了，大院里打照面都當沒看見自己，直不楞登的就走了。開始劉鳳芝還會主動打招呼，可次數多了，人家愛答不理的樣子，也讓她很惱火，索性也就不主動了。現在倆人在大街上碰到，也是擦肩而過，跟陌生人一樣。

        車開的很慢，一來雨下的很大，雨刷器都跟不上用，拼命地揮舞也只能讓風擋玻璃瞬間清晰；二來今天責任重大，真要是出點兒小差錯，耽誤了孩子們考試，劉鳳芝得懊悔死。

        “幾點了？”劉鳳芝突然問了一句。

        “八點二十，不著急，時間富裕，最多再有個十來分鐘就到了。”李愷看了一眼手表。

        第一天上午是語文，九點開始。

        劉鳳芝慢慢的靠邊停車，搖下車窗，向外面喊道：“孩子，需要幫忙嗎？”

        李愷探頭向外看。

        便道上，有一個不小的孩子蹲在地上，雙臂攏在膝蓋上，黃色的雨衣下埋著頭，身體一聳一聳的，好像是在哭，旁邊躺著一輛二六的自行車。

        雨很大，那個孩子似乎沒聽到劉鳳芝的聲音，依舊在埋頭哭泣。

        劉鳳芝指著窗外對李愷說：“你下去看看，那個孩子怎么了，看著也像是去考試的。”

        除了中考生，今天全市的中學都放假，不會有別的學生大雨天抽風似的騎著自行車在外面“鍛煉”。

        李愷從書包里掏出雨傘，打開車門，伸出手去先將傘打開，然后“嗖”的跳出車。

        “哎，干啥呢，打算在雨水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啊。”李愷將雨傘罩在兩個人頭頂。

        蹲在地上的孩子抬起頭，是個女孩子，一張娃娃臉，看起來非常招人喜歡。就是臉上全是水，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自行車……壞了……嗚嗚嗚……”女孩兒委屈的哭著說道，語氣里帶著一絲著急。

        李愷看了看躺在旁邊的自行車，車鏈子散落在車軸處，不是掉鏈子了，是斷了。自行車明顯摔過，前轱轆有點聾，前擋泥板也翹了。

        “別哭了，你摔跤啦？”李愷大聲說著，雨太大了，小聲音根本聽不清。

        “嗯。”女孩子指了指一旁翹起半邊的下水道篦子。

        “是去考試的嗎？”李愷問道。

        “嗯。”

        “哪個考點兒？”

        “二中。”

        “嘿，你算得著了，跟我們一起吧，我們也是去二中考試。”李愷指著自家的車說道。

        “可以嗎？謝謝哥哥。”女孩子猛地站起來，雨衣上的水濺了李愷一褲子。

        “可以可以，你可慢著點兒吧。別動啊，在這兒等著我。”

        李愷單手抬著自行車，靠在墻根處鎖好。人可以帶上，破車就算了，這天氣不方便。

        “走吧。”李愷帶著女孩子向車走去。

        見李愷帶著人向車走來，劉鳳芝打開車窗喊道：“怎么回事兒？”

        “也是考試的，跟我們一個考點，倒霉催的摔倒了，自行車也壞了。這鬼天氣也沒地方修啊。”李愷邊走邊大聲回答。

        “上車吧，先去考試，沒空兒耽誤了，自行車回頭再說。”劉鳳芝又喊道。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車旁，小女孩先對著車窗給劉鳳芝鞠了個躬，“謝謝阿姨，嗚嗚嗚……”

        “別哭了別哭了，放心，耽誤不了，轉眼就到，趕緊上車。”劉鳳芝催促道。

        “嗯。”

        “你到前面坐吧，我去后面。”薛妍從車上下來，給小姑娘打著傘。

        “謝謝姐姐。”小姑娘在傘底下先將雨衣脫下來從里到外團成一團，放在車腳踏上，然后鉆進車里。

        薛妍又將李愷推進車，然后自己才上車，坐在李愷旁邊。

        “我勒個去，薛妍你太胖了，快把我擠成畫片了。”張偉緊靠著車門，委屈的說道。

        “你才胖呢，你就是頭豬。”薛妍又擠了擠中間的李愷，最終的“受害者”依舊是張偉。

        張偉識趣的閉上了嘴。

        “謝謝阿姨。”

        “不客氣，不用總是謝來謝去的，今天的事兒，誰見了都會幫一下的。”劉鳳芝熟練地將車開上了車道。

        “……”小姑娘沒應話。

        下雨天，本來車就少，她剛才攔了三輛車，兩輛車停都不停，一輛倒是停了下來，可看到她渾身是水滴滴噠噠的，沒等她說完話就加油走了。

        天知道她剛才有多絕望。

        “到了，下車吧。”車開到二中大門前，劉鳳芝停好車，招呼孩子們下車。

        “小姑娘等一下，”劉鳳芝從隨身的包里掏出手絹，小心的將小姑娘左腿膝蓋包扎好，上面是一處擦傷，“中午要是有時間，記得找紅藥水消消毒，千萬別感染。穩定情緒，加油。”

        “謝謝阿姨。”下車后小姑娘對著劉鳳芝又深深地鞠了個躬。

        “去吧去吧，老大，把這孩子送進考場，慢著點兒，別再受傷。”

        “知道嘍。”李愷看著小姑娘腿上的手絹答應著。剛才他竟然沒有發現小姑娘膝蓋上擦破了皮，真是大意。

        “阿姨我走啦。”小姑娘就著李愷打的傘，走出七八步又扭頭對劉鳳芝喊道，“阿姨，我叫冉玥，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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