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勵肅集團生活區，原為安城市印染廠，是一家國企單位，改開后因為市場和環保的原因迅速沒落，停產多年后被市政劃（賣）給了勵肅集團使用，該廠的職工成了安城市首批下崗人員……之一。

　　這塊地有六十余畝，勵肅集團計劃建造三十棟六層樓，目前完工A區十棟，在建B區十棟。每棟樓四個單元，每層三戶，共計720戶，格局統一為九十平米左右的三室一廳單元房。

　　染廠的占地面積如此之大，一是因為建廠是在六十年代，當時資金、技術、機械設備什么都缺，就是土地和人富裕；二是因為廠區的東北角有一個十來畝大的天然滲水坑。這個坑當時是用于排放廢水，等廢水沉淀的差不多，再通過濾網排入寧安河中。


　　這塊坑地要想再利用，首先排除了農產品和綠化植被，坑底沉淀物鉛等重金屬含量嚴重超標，需要進行特殊的處理，投入成本很大。

　　華夏的環境保護概念是1983年才正式提出并寫入國策的，在這之前，污染，那不叫事兒，能有個金屬過濾網就已經算是高端環保設備了。

　　過去雖然不重視，但遺留的問題總要收拾。所以這塊地安城政府只象征性收取了六干多元的手續費，跟白給一樣，條件是此地要進行合格的環保處理，所需費用由勵肅集團負擔；處理后的土地，只能用于所申請的職工宿舍建設及相關輔助項目建設，而且宿舍樓十年之內不允許進入房地產市場進行二次交易。

　　生活區里住的不僅是勵肅貨運、勵肅倉儲和勵肅電子甚至勵肅旅游等勵肅集團的員工，還有華盛汽車的人。都是以家庭為單位的，單身員工有單身宿舍，在各自的廠區內。

　　時處九十年代初期，又是單位建房，所以說是九十平就是九十平，沒有什么公攤面積，實際使用面積只多不少，就是綠化做的簡單，除了隨處可見的月季花壇，就是圍繞高樓的萬年青，一簇簇的，單調而茂盛。

　　那時候的人，真傻，傻的可愛，跟缺心眼兒似的。

　　李剛家和于金斗家是鄰居，三號樓二單元的301/303，正兒八經的門對門。

　　兩家的生活節奏差不多，工作日都是將孩子送回機械廠，由老人照看，休息日才會一家回到這里。

　　比如今天。

　　“桄榔桄榔”，李曉敏家的防盜門被人囂張的推拉搖晃著。


　　此時的防盜門還不是那種嚴絲合縫的鐵板門，就是個鐵架子，整體分為三部分，上部和下部為鋼條焊接面，如同微縮的監獄鐵柵欄，縫隙很小，堅固耐用，為了美觀，還彎出一些造型；中部窄一些是一塊鐵板，右手邊鑲嵌著時髦的“彈子鎖”。

　　“我回來啦。”寧寧隔著防盜門沖里面喊著，“我回來啦，爸爸幫我開下門啊。”

　　于金斗匆忙走到門口，門外是寧寧，身后跟著李剛。

　　“辛苦啦。”于金斗跟李剛打著招呼。

　　“這有啥辛苦的，就兩步的距離。我家那位特別喜歡女孩兒，尤其是你家寧寧，聽話懂事兒又可愛。”李剛不在意的擺擺手。

　　“我到家了，老公公再見。”見家門被打開，寧寧回頭跟李剛告別，然后蹦跳著進了屋。

　　于金斗好氣又好笑的用左手點指著李剛，李剛則開心的哈哈大笑。

　　“你咋那么沒羞沒臊的，粘小孩子便宜。”李剛身后，從303室走出來的蔡小麗捶著自己丈夫后背。

　　“這咋是粘便宜呢，雙方家長都說好的事兒，倆孩子也沒意見，就等著長大了。是吧，老于。”

　　“你呀，呵呵……就跟個大孩子似的。一會兒上這邊兒吃吧，曉敏兒拿手的紅燒帶魚。”


　　“不了，我家都做好了，也是魚，清蒸鱸魚。”

　　“那讓嘟嘟過來。”

　　“嘟嘟也算了，剛才倆孩子可是吃了不少的零食，還一人吃了一個‘雞腿面包’，估計這倆今兒晚上是吃不下去什么了。”

　　“那就下禮拜，上我家，一起喝點兒。”

　　“行。”李剛干脆的答應。

　　“說好了？”

　　“說好了。”

　　然后，各回各家。

　　303室內。

　　“以后別老跟孩子們開玩笑，挺大的人，沒個正形兒。”


　　“誰開玩笑了，我可是認真的，寧寧這孩子不錯，拉過來做兒媳婦正好兒，嘟嘟算抄上了，他肯定愿意。是吧，嘟嘟？”

　　“嗯嗯。”雖然不知道父母說的什么，但不妨礙嘟嘟頭也不抬的答應。

　　剛才倆孩子坐在地上擺了半天積木，吃了許多的零食，造的一片狼藉。

　　“那丫頭是個有福氣的，這回嘟嘟轉學，咱們還是沾了寧寧的光。”

　　幾天前，李愷跟于金斗夫婦商量，于檸（寧寧）的小學不在機械廠子弟學校上，他給找好了縣學街小學，隨時可去，去了就是重點班。

　　縣學街小學在安城的公立小學中，綜合實力排名第二，甩機械廠子弟學校幾十條街，距離勵肅生活區也近，接送方便。

　　可寧寧不愿意，鬧著說那個學校里沒有嘟嘟哥哥。

　　于是李愷便征求了李剛夫婦的意見，再次托了關系，把嘟嘟的學籍也調去了縣學街小學，以后這倆孩子，一個一年級一個二年級，相互也有個照應，家長接送也方便，四個大人誰有時間都可以。

　　“我覺得不至于，小愷自己就是子弟學校畢業的，不是照樣市狀元省狀元國家狀元的考嗎？”

　　“幾干年才出一個他那樣兒的。而且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未來的好工作，就跟艾滋病一樣，只有三種傳承渠道，母嬰、血緣、和那啥。咱們就是普通老百姓，沒權沒錢，又不愿意孩子做寡廉鮮恥的人，就只能靠孩子自己努力學習，出人頭地了。現在有機會給孩子換一個好的學習環境，當然不能放過。”


　　“隨你吧。”

　　301室內。

　　“吃飽溜，喝足溜，誰說什么也不服溜，”寧寧輕拍著自己鼓鼓的小肚子，囂張的邊走邊念叨。

　　“你行，拿零食當飯吃。等著的，以后家里一顆零食都不會出現了。”李曉敏氣惱的威脅閨女。

　　“我不怕，大哥哥給我在超市開了……賬戶，想吃什么零食隨便拿，全免費。”寧寧說著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確實吃多了，完全沒有食欲。

　　于浩這周末沒跟著回來，那孩子白天還好，晚上睡覺總鬧著找奶奶，老太太也舍不得這個長房幼孫。

　　“你等著的，我明天就找你大哥哥去，讓他把賬戶撤銷了。”李曉敏說著，又跟丈夫抱怨，“小愷這也太慣著寧寧了。”

　　“賬戶小愷做了定額的，而且只是在生活區那個樂家家超市能用，里面都是熟人兒，什么適合孩子吃，什么不適合孩子吃，她們清楚著呢，不合適的不會讓寧寧吃。”

　　“……這個小愷，就始終捉摸不透他。總感覺他對寧寧格外的好，可我確定來機械廠生活區之前，絕對不認識他。”

　　“我和他家的人也沒什么交情，不過我肯定這孩子沒有壞心眼兒。要是這孩子當初年齡再大點兒我沒準兒還有個擔心，畢竟我媳婦兒長得這么漂亮……”


　　“要死啦，說什么呢……”

　　“呵呵呵……別想了，就當咱們欠下的，將來倆孩子有了出息，再讓他們姐弟倆自己平賬。”

　　京都市，望春樓，二樓的一個小雅間內。

　　李愷和紀楠相對而坐。

　　桌子上沒有菜，確切地說，還沒有點菜。

　　倆人先后進的門，被服務員引導坐在這里后，誰都沒說話。

　　終于，紀楠先開了口。

　　“小恩的大名叫李琛，不叫李愷；當年他爸爸從云省回來后，是舉家搬遷去了冀省，不過去的是桃城市而不是安城市；更重要的是，小恩七年前下潴龍河里游泳，溺水死了。

　　所以，你究竟是誰，是怎么知道我的，干方百計的接近我，又是什么目的？”

　　紀楠的聲音很冰冷，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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