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霞光從雪山之巔一圈圈暈染開來，從最初的淡淡粉，到淺淺橙紅，直至呈現出大片金色，鍍著在銀色山峰上，金銀璀璨。藏地的天空永遠是冷靜中帶著一點點兒暖。

        多吉咳嗽了一晚，石豫一早去打了熱水，從包里找到臨行之前備好的各種藥，翻找了一遍，都是感冒藥，還有治療高原反應的。

        聽到哧哧啦啦的聲音，鄭家軒蒙著被子抱怨，“多吉，你真是夠麻煩，你咳嗽了半夜，我們都沒法睡啊，你知道嗎”

        多吉本來呆坐在床上，看到石豫在找藥，拉住石豫的衣角，“叔叔，我沒事，我就咳嗽。我以前也咳嗽過，過幾天就好了。我不喝藥。”

        石豫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個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小小年紀，已經怕給別人增添麻煩。

        他對多吉說了聲，“你在這兒等著。先把這兩杯熱水喝掉。我一會兒回來。”

        接著，走到家軒床邊，伸手掀了鄭家軒的棉被。家軒只穿了一條內褲，猛然驚醒，蜷縮起身體，怵然道，“你想干嘛！”

        “一會兒你帶著多吉去吃早餐。最好吃點粥和青菜。”石豫拍拍家軒□□的肩膀：“交給你了，哥們。”

        鄭家軒轟然倒下，被子一蒙，發出一陣哀嚎，“石頭，你饒了我吧。我還要睡覺！”

        石豫到了一層的小院大廳，找到旅館老板，老板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大姐，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很和善友好，“小伙子，咳嗽藥我也沒有啊，孩子她爹買藥都是到鎮上去買，路也不遠，但這個點根本沒有開門的。”

        石豫連聲感謝，“您能告訴我哪里能買到就可以。”

        老板撕了一頁日歷，在空白的地方簡單畫了畫路線，遞給石豫，“順著路找過去，有家藥店。”

        石豫道了謝，來到鄭若淵房間，問問他們有沒有準備咳嗽藥。

        鄭若淵正準備去吃早餐，“沒有咳嗽藥。”不禁疑惑地問道，“是誰感冒了？”

        石豫回答，“多吉咳嗽。”

        “一般咳嗽都是癥狀，是感冒的反應而已。他應該是感冒了，”鄭若淵作為多年的旅行團長，經驗豐富，提醒石豫道，“可以先吃感冒藥，看看情況再說。”

        “感冒藥我剛剛給他吃過了。他咳嗽厲害，我擔心路上若有異常情況。”

        鄭若淵清了清嗓子，從鼻子輕輕哼了聲，“你應該早考慮到啊。石豫，我們七點半準時出發。”

        石豫明白他的意思，出門時說了句，“放心，我們會按時。”

        鄭若淵頓了一下，“你等等，我問問厲凱。”

        鄭若淵撥打了一圈手機，都沒有帶。

        石豫回到大廳，找到胖老板，要了一輛自行車。拿著她給的日歷紙，飛快地騎車走了。

        清晨的風卷起他黑色風衣的邊角，像一只展翅的鷹。他騎得飛快，棒球帽險些被風刮走，他只好調轉帽檐朝后。額頭露在涼爽的風里，腦子都跟著清醒了不少。

        順著地圖，騎到一家永樂藥房，大門緊閉，白色防盜門簾密實不透風。藥房旁邊緊鄰著幾家小門市。他拍著藥房的門叫了兩聲，“嗨，請問，有人嗎？”

        沒人應答。

        他順著藥房店門的右邊轉了轉，發現藥房后方其實是一個小院，院子門關著，高高的圍墻上面還布置了一些玻璃渣和金屬網絲。

        他使勁兒用手拍門，大鐵門被拍的“哐當哐當”響。

        里面傳出幾聲咳嗽的聲音，像是有人剛起床，清嗓子。

        石豫卯足了勁兒喊，“嗨，請問有人在嗎？麻煩開開門吧？”

        連喊了好幾聲，加上鐵門不斷地“哐當哐當”，終于有人來開門了。

        一位戴著眼鏡的老大爺滿臉不悅地走了出來，黑沉著臉，鼻翼兩側兩道深深的法令紋，顯得整個人極為刻薄古板。

        石豫趕緊扯出笑臉，“大爺，非常不好意思。朋友家的孩子生病了，急需用藥。我們急著趕路，這才清晨打擾您！”他連忙搓搓手，遞出一只手，想跟大爺握握手，“大爺，真的是麻煩您了。你看，今天，天氣是冷了呢。剛才還聽見您咳嗽，天氣變化，多注意身體。”

        老大爺一直將手背在身后，也沒有伸出來要握的意思，眼睛輕瞟了下石豫，咳嗽了兩聲，“有多急？”

        石豫臉上笑容不減，心里暗哼：這年頭，藥房生意都這么做的嗎？

        當然，他沒說出來。

        他瞅了瞅大爺背后的小院，院門普通，可院子里格局不小，像是別有洞天，“大爺，看著您家這藥房不像是普通藥房，您看起來很懂醫理，麻煩您給指導看看小孩子吃點兒什么藥，他感冒了，不發燒，但咳嗽厲害，特別在晚上，麻煩您了？”

        老大爺不急不緩地，從口袋里掏出鑰匙，將藥房大門打開。原來藥房左邊還有一間房，里面放著兩臺桌子，墻上還懸掛著幾幅字畫。

        石豫沒細看，只是覺得奇怪，這房子看起來像是診室，可若是診室，應該有牌子才對。若說不是診室，就開在藥房的旁邊，并不像休息的地方。

        大爺兩只眼睛，骨碌轉了轉，越過眼鏡的上邊緣，看了看石豫，“是你的孩子，還是別人家的孩子？”

        “別人家的。我只是代為照顧。”石豫有些著急。

        “嗯，若是你自己的，建議最好帶過來。若不方便帶來，也沒關系。具體什么癥狀你再說一遍。”

        石豫只好又照實說了一遍。

        老大爺很認真，走到柜臺后，拿起筆，一筆一劃地記著。

        “有沒有看過他的舌頭，舌苔厚不厚？眼睛呢？眼睛紅不紅？大便，怎么樣？”

        石豫搖頭，“大爺，我沒注意太多。”

        大爺自己邊問邊點頭，也沒有再詢問，然后開了一個藥方，拿起一桿小秤。藥房的右側還有一個隔間，里面放著很多袋子，顏色灰灰暗暗，像是一大堆藥草。

        看著大爺拿著小秤準備稱藥。

        石豫忙上前，“大爺，大爺，你等等，因為這樣，我們急著趕路，行程挺急的，中藥的話，我們怕是熬制不了。”

        老大爺眼睛一暗，神情立馬嚴肅了起來。

        石豫解釋道：“大爺謝謝你的好意。您聲名遠播，您的小方一定很厲害，我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到您，跑了老遠才趕過來。但我們真的是著急趕路，否則，一定會帶孩子過來，讓您老人家診脈看病，就不會這樣倉促了。”

        老大爺聽完，兩只手木然垂頓下來。

        靜默了好一會兒，神情才又明朗了些，接著去藥柜拿了三盒中成藥，撕了便簽紙，用筆刷刷寫完，遞給石豫，“我先給你拿這些，若是有這些癥狀，你就按照這小紙條上的吃。”

        石豫一看，沒想到年紀這么大的老人，這么有心。三張小便簽紙，字跡遒勁端正，上面一一寫著：咳嗽有痰，胃噯不食。。。一日3/2；咳嗽無痰，精神困頓，一日3/2。。。。

        石豫接過藥，“大爺，能不能再幫我拿些退熱藥？若是小孩萬一發燒了呢？我們今天還要趕路。”

        大爺又骨碌了骨碌他的眼珠子，“退燒藥不建議用，七八歲的小孩，對不對？如果發燒，你帶他過來。”

        石豫心里真苦，他們今天還要趕到珠峰大本營。他只能祈禱多吉不要發燒。

        石豫連聲感謝，付了錢。想了想，又十分感激地對老大爺說，“謝謝大爺，今天遇到您真好。您看看，是否方便留一下您的電話？若有急事，可以幫忙指導一下怎么護理孩子，怎么用藥。”

        老大爺在便簽紙上寫下電話，遞給石豫，眼光深刻考究，然后意味深長地道，“小伙子，不錯不錯，年紀輕輕，心思縝密，耐性十足。”

        石豫眼皮掀了一下，連忙含蓄鞠手，“多謝大爺贊美。”

        “你等等！”老大爺招招手，“我再給你樣東西。”接著出門去了后院。

        石豫靜靜等著，眼光不由轉向藥房隔壁的那間房，才看清書櫥上掛的是一幅字——

        但愿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生塵。

        大爺已經回來了，手里拿著幾個小袋子，袋子里裝著黑乎乎的像是湯水。

        石豫感到驚奇，也沒說話。

        “這個是補身體的小方，中藥熬制，身體補正了，病自然就好了。孩子恐怕是內感風寒，又加上里焦熱燥，急中生病。你可以讓他先喝小方。三天不好轉，你可以再帶他來找我。”

        石豫猶豫了一下，接過藥，握住老大爺的手，真誠地道謝，“謝謝大爺。”

        他看看表，騎上車，飛馳而去。

        回到安修旅館的時候，看到鄭若淵他們正在大廳整理行李準備退房了。

        但還沒到七點半。他一路急跑，回到房間，鄭家軒已打包好所有行李。

        多吉仍然坐在椅子上在喝水，看到石豫回來，幾乎跳起來，“叔叔，你回來了。”

        石豫一下子放下心，“飯吃了嗎？”

        家軒將兩個行李包放在兩個行李箱上，推著正準備走，看到石豫回來，一下子將石豫的行李包扔到床上，“你問誰？他還是我？”然后又氣急道，“我吃了，他沒吃。”

        石豫拿出小包的湯藥，對多吉說，“我剛才出門拿了藥，是一個治病很厲害的爺爺開的。你喝了這個藥，就會好起來。”

        鄭家軒一下子沖過來，“這是什么玩意兒，你買的就是這個？石頭。這是草藥水嗎？不會毒死人吧！”

        石豫瞪了家軒一眼，還想說什么，看到多吉畏懼的眼睛，又改了主意，“哎，其實叔叔也不知道老爺爺給開的治療什么的藥，多吉你害怕喝這種苦藥嗎？”

        多吉點頭，“叔叔，我能不喝嗎？我真的好了。”

        石豫將湯藥包撕開，“老爺爺說這是補身體的藥，身體補好了，感冒自然就好了。你真的不喝？”

        多吉看了一眼石豫手中黑乎乎的藥湯水，眼底的畏懼更厲害了，不停囁嚅，“叔叔，我喝了，我再怕吐出來。叔叔，這到底是什么藥啊？”

        石豫拿出袋子里的一盒復方干草片遞給多吉，“那你喝這個，三片，用水喝。”

        然后，一仰頭，將中藥湯汁倒進了自己嘴里。

        鄭家軒張大嘴巴：“石頭，你這是要干嘛，毒死別人不成，你要毒死自己？”

        石豫一步跨上來，反手捏過鄭家軒的脖子，將他的頭一下板正到自己面前，嘴巴對著他的鼻子，黑色的燙藥水好像隨時會噴涌而出。

        家軒頭微微半仰著，眼睛緊緊閉著，如籠中待宰的小鳥。

        閆依正好過來準備叫著石豫和鄭家軒一起走，她來到鄭家軒他們房間門口，看到的便是:

        石豫抱著鄭家軒的頭，親密至極。

        閆依目瞪口呆，隨即恍然，“你們，你們。。。。”

        石豫一口咽下藥水，苦澀從舌尖一直漫延到喉頭。他放開鄭家軒，“你先走，我看看多吉什么情況。”

        家軒本來就沒石豫身量高，這一下在女神面前，又被石豫捏的死死的，真是有氣不敢出，有怒不敢喊。

        每次都想大聲抗拒，可是一想到答應過石豫的話，又蔫吧下來。

        本來石豫跟閆依都是學校團委外聯部骨干，認識閆依當初確實仰仗石豫，當初也答應石豫凡是他去的地方，他鄭家軒必跟隨。后來，能跟閆依進一步交流，其實全憑他自己，他和閆依都愛玩網游，他倆都是網游高手。在網游的世界里，他鄭家軒如魚得水，帶著閆依升級打怪，革命戰友情也越來越深，真是花開定有期，相逢自有時。想到這里，他不禁又沾沾自喜起來，丟下一句，“這種拖油瓶，也就你愛帶。”

        說完，看向閆依，一派深情羞赧，“我的女神，請帶我走吧！”

        閆依鼻子一哼，滿臉揶揄嫌棄，“那我得問問石頭，介不介意把鄭家軒同志帶走？”

        石豫無情至極，“麻煩他，有多遠滾多遠！”

        閆依對著鄭家軒眨了眨眼，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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