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白若羽的反駁，江苒看了看面前桌子上的菜品，沉默了片刻。

        江寧本來安安靜靜地吃著東西，后來卻被江苒吸引了注意力，拿在手中的筷子已經(jīng)許久沒有動過了。

        江苒更是一開始就沒有吃多少，白若羽又只顧著和她說話，照顧她的情緒，當(dāng)然也就根本沒有怎么吃。

        于是，面前擺放著的食物幾乎都還是它們被端上來的樣子。

        精致美麗得不接地氣。

        江苒皺了皺眉。

        白若羽見她沉默著皺眉，還以為她是不知道該如何答復(fù)，一時又有些后悔。

        剛剛質(zhì)疑江苒，只是她下意識的反應(yīng)，并不是出自真心。

        不需要別人提醒，白若羽自己也知道，江苒如今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對，不應(yīng)該跟她較真，不應(yīng)該和她理邏輯。

        或許是剛剛的江苒太過疾言厲色，所以她下意識忘記了江苒還是個病人的事實。

        也或許……是她潛意識里還是覺得江苒只是小孩，所以并不需要十分在乎她的情緒吧。

        白若羽在心里這么反省著，在江苒開口說話之前先說道：“好了，是媽媽不對，媽媽應(yīng)該提前提醒你的。不過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苒苒你既然不喜歡這些吃的，我們就不吃了，好吧？”

        白若羽快刀斬亂麻地切斷了自己的情緒，沒讓自己再繼續(xù)想下去。

        然后她下意識想要站起來，想起剛剛發(fā)生的事卻又堪堪忍住，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苒。

        江苒也正看著她。

        江苒對著白若羽笑了一下：“媽媽，你不用那么緊張。”

        白若羽有些吃驚江苒的警惕，正要說什么，卻被江苒打斷了。

        江苒抬手對著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繼續(xù)道：“媽媽，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跟我說，不要讓我猜來猜去。”

        白若羽沒明白江苒要說的是什么，安安靜靜地聽著。

        然后她聽到江苒的平穩(wěn)的聲音繼續(xù)，依舊帶著幼童特有的天真，卻又由于情緒的過度平靜而顯得十分令人信服。

        “媽媽，我剛剛就已經(jīng)說過了，我不了解人類社會。”

        她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苒苒了。

        白若羽再次清晰地認(rèn)識到這一點。

        接下來，江苒說的所有的話，都被白若羽自動翻譯了一遍。

        簡而言之，江苒現(xiàn)在非常在乎對自己生活的掌控權(quán)。

        她也承認(rèn)自己如今有很多不熟悉的事情，有很多不懂的東西，所以愿意讓媽媽陪同。

        但媽媽也只能陪同，只能在必要的時候提出建議，不能不問過她就幫她做決定。

        白若羽沒怎么猶豫就同意了。

        ……畢竟比起擔(dān)驚受怕不知道如何和苒苒相處，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苒苒好起來，只是單純陪著她，聽她的指示，要容易得多。

        白若羽并不會覺得對自己的女兒言聽計從會有什么問題。

        她一直都是這樣優(yōu)柔寡斷的人，需要別人來幫她指明方向。

        從前那個為她指明方向的人是江涌，如今不過是換成了江苒而已。

        白若羽接受良好。

        然后她就看到了，讓她不能接受的一幕——

        江苒自己覺得自己已經(jīng)說服了媽媽，松了一口氣，開始吃飯。

        她吃得很認(rèn)真，速度很快，囫圇吞棗的模樣像是餓慌了。

        那個時候白若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以為江苒只是餓著了開始饑不擇食了。

        雖然她自己就提出過如果江苒實在不喜歡這家餐廳的食物可以換個地方找吃的，不過江苒愿意吃，她也是沒什么意見的。

        白若羽不是對食物挑剔的人，江寧對這餐廳的東西也接受良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這家餐廳不好吃，下次不來就是了。

        既然苒苒愿意在這里填飽肚子，那就將就一下吧。

        白若羽這么想著，也拿起筷子開始吃東西。

        然后她漸漸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江苒吃東西的速度一直很快，眼前餐盤里的食物飛快地由多變少。

        ……這當(dāng)然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明明已經(jīng)吃了很多很多，卻依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白若羽困惑地抬眼看向江苒。

        然后就看到了江苒面無表情地拿著勺子往嘴巴里喂東西。

        速度飛快，動作機(jī)械。

        不像她平日里吃東西的樣子，而像是從饑荒年代走過，陡然獲得了許多食物的人。

        而江苒吃下去的食物，肉眼可見已超過她胃的承受能力了。

        白若羽心驚肉跳地阻止了江苒繼續(xù)吃下去。

        她伸手抓住了江苒揚起的手臂。

        江苒的目光還盯著眼前雕刻成薔薇的胡蘿卜，拿著勺子的手臂被抓住時，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

        她又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行動之后，目光從餐盤里的胡蘿卜上移開，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然后她看到了媽媽的一雙手，皺著眉，目光繼續(xù)順著媽媽的手往上游走，她看到了滿臉憂慮看著她的媽媽。

        江苒不明白媽媽是怎么了。

        她覺得自己剛剛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

        有什么事情就要直接跟她說呀！

        媽媽這個樣子，她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嘛！

        江苒在心里唏噓了一下，覺得媽媽真的和花妖一模一樣誒，不但多愁善感，而且很愛自己腦補(bǔ)可怕的事情，然后自己被自己驚嚇住！

        以前的時候，那些花妖就老是被她們幻想出來的大妖怪嚇得瑟瑟發(fā)抖，然后哭著來尋求她的庇護(hù)。

        不管她怎么和她們說，有她在的地方，那些妖怪根本不會過來，她們都不會相信。

        就算表面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還是會偷偷的害怕，然后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敢入睡。

        媽媽也是一樣的誒！

        不管怎么跟她說都不行！

        她就是不聽，就是要自己胡思亂想。

        江苒嘆氣：那還能怎么辦呢？畢竟是她的媽媽呀。

        算了算了，媽媽記不住，她就每次都提醒媽媽就好了嘛，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苒清了清嗓子，自覺非常懂事地跟媽媽說話：“媽媽，你有什么事情直接告訴我就好啦，不要這么看著我。”

        說完，還用一種“雖然苒苒覺得媽媽你有一點點無理取鬧，但是沒有關(guān)系，苒苒愛你，苒苒不跟你生氣”的眼神看著白若羽。

        白若羽：……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居然被江苒忽悠住了！

        對，江苒現(xiàn)在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所以邏輯能力變強(qiáng)了。

        換句話說，就是變得舌燦蓮花了。

        會頂嘴了，會詭辯了。

        可她依然還是一個小孩子！

        甚至因為生病而變固執(zhí)了，所以比從前更加難纏了！

        從一個乖巧的小棉襖，變成了一個固執(zhí)的熊孩子！

        白若羽氣勢洶洶地瞪了江苒一眼。

        江苒茫然：……媽媽怎么生氣了？

        江苒好委屈，覺得媽媽一點都不講道理。

        明明她什么都沒有做嘛！

        不過江苒向來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她才不會偷偷憋著呢，有什么話就要大聲說出來！

        這么想著，江苒理直氣壯地和媽媽對視：“媽媽你干什么要生氣！苒苒在好好跟你說話呢！苒苒都沒有生氣呢！”

        白若羽心累：“你還好意思說！你不要以為自己裝出一副很靠譜的樣子，就真的變得靠譜了，好吧？你騙媽媽對你有什么好處？”

        江苒困惑：“苒苒才沒有騙媽媽！媽媽為什么要這么說苒苒！”

        白若羽呵呵：“你剛剛說什么都聽你的，讓我只要跟著你就好，不用擔(dān)心你，也不需要插手你的決定，對吧？”

        江苒聽到媽媽這么說，非常滿意，覺得媽媽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哎呀，雖然媽媽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小問題，但是愿意好好聽她說話，并且認(rèn)認(rèn)真真把她說的話記下來，就是最好最好的媽媽了！

        雖然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說到做到吧……那也沒關(guān)系呀！她還有好多好多時間教媽媽呢！

        她一定可以讓媽媽快樂起來！只要媽媽乖乖聽她的話就好啦！

        江苒心情舒暢，聲音里也帶上幾分真情實感的輕松：“對呀！媽媽你記得就好！”

        白若羽當(dāng)然聽出了江苒聲音里輕快，一時有些憋悶。

        她算是看出來了，江苒是真情實意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么，根本意識不到她現(xiàn)在有什么問題！

        白若羽再次提醒自己，江苒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正常。

        她以為自己是貔貅！她總是忘記自己是人類！

        白若羽決定把江涌的建議貫徹到底。

        不聽江苒的詭辯，直接控制她的行為。

        白若羽目光涼涼地看著江苒：“媽媽現(xiàn)在后悔了，媽媽決定把你剛剛說的都忘記。”

        江苒：？？？

        江苒：“為什么？媽媽你不可以這么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不是好媽媽！媽媽以前教乖乖的時候都不是這么教的！媽媽以前說的，答應(yīng)了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

        江苒說話的時候語速飛快。

        白若羽在心里冷笑：果然是長本事了，嘴皮子比從前不知道利索了多少。

        不過那又怎么樣，還不是一個小團(tuán)子！

        白若羽沒有理會一直指責(zé)她的江苒，轉(zhuǎn)頭去看了一眼江寧。

        江寧握著筷子和她對視。

        白若羽看了一眼江寧面前擺著的碗碟，發(fā)現(xiàn)里邊非常干凈，看起來并沒有什么進(jìn)食的痕跡。

        她微微瞇了瞇眼，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俺燥柫藛幔俊?

        江寧敏感地察覺到了媽媽已經(jīng)在暴走的邊緣，不然惹怒媽媽，下意識點頭。

        白若羽快速在心里權(quán)衡了一下，覺得江寧畢竟已經(jīng)這么大了，不需要過度操心他是不是真的吃飽了，反正一時半會也餓不死。

        現(xiàn)在還是把注意力放在江苒身上吧！

        畢竟誤以為自己是個貔貅，卻依舊只是普通人類幼崽的身體，這么吃下去是真的會把胃撐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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