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月皎，有氣流擦過李勤的耳朵，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她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三只木頭飛行的速度很快，她只用余光瞄了一眼李勤，左手突然撫摸過李勤的側臉，動作很輕，若即若離的碰觸讓李勤更加不安了。

        “別動，還想被人跟著嗎？”三只木頭手上多了兩塊鬢角，李勤想起這是金錢抱調戲自己的時候強行贈送給自己的情侶鬢角。

        “這東西能跟蹤？”這是系統發布后更新的道具，李勤并不清楚它的功能，在吳為的掃描儀中也并未提及居然還能跟蹤。

        “嗯，一切情侶屬性的物品，都能通過其中一件，找到配對的另一件。”三只木頭語帶不屑，又繼續道：“這系統更新了這么一堆破銅爛鐵，什么爛錢都賺。”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這款游戲呢。”李勤聽她的話似乎對這款游戲非常不屑，但看她的裝備和狀態又是一個大寫的沉迷。

        “我喜歡的是這款游戲最初的樣子。”

        李勤點點頭，很多游戲都死于大版本改動更新，她很了解一些初代玩家對游戲的堅持，也許三只木頭是盛世的老玩家？或者跟她一樣也對戀愛系統不感興趣。

        “你是旅族嗎？”李勤岔開話題，對于“飛”這個狀態依然很感興趣。

        “不，我現在是人族。”

        “啊，那你怎么會飛？為什么說是現在？族系難道還能更改？”

        三只木頭投來一抹意味深長的目光，她湊上前直視李勤的眼睛，兩個人離得很近，此刻幾乎是臉貼臉。吳為被設計出來就是讓人喜歡的，此刻那張青澀的臉上，只有微微受驚的波動，沒有絲毫表演成分。

        “你假得太明顯了，我都快懷疑你是真的了。”

        “？”李勤腦門上三條黑線。

        “這款游戲上線兩年了。一年前那次更新后，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買到，當然也包括改族系。我會飛是因為買了飛行魔袍，我想做的事情，必須是人族才能做到。”三只木頭說話總是不疾不徐，給人一種很舒適的節奏感，這種舒適讓李勤產生了莫名的好感。

        “我對你知無不言，希望你也能對我如實相告。”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一處臨空平臺，三只木頭放下李勤，在她們一米不到的距離外即是深不見底的高空。

        “！！啊！！”這個地方正是李勤剛就想來的地方，星湖之塔的最高點，在這里李勤埋了一個小彩蛋！她一個大箭步沖到平臺邊緣，想仔細辨認自己的小心機有沒有被版本更新掉。

        “你干什么？”三只木頭被嚇了一跳，一把抓住李勤的手，生怕她掉下去。

        “你別拽我，我不會跑的。”李勤撥不開她的手，只能扯著三只木頭往前，卻還是沒有看到自己預留的彩蛋。

        三只木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李勤，好似有點緊張，被銀光籠罩的左手揮動白袍，帶起深空的云層飄動，李勤一眼就看到隱藏在云層下的機關——

        那是一塊不會移動的基礎像素單位，非常微小，肉眼幾乎無法察覺，但李勤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不同。

        三只木頭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她聲音也崩得很緊：“你……你是怎么找到這個bug的？”

        李勤僵硬地轉回頭看著她，一時之間想不起應該編個什么借口，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有bug嗎？我怎么不知道。”

        “這處不同，我花了兩年時間才找到，跟我交易線索的人不計其數，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我能分辨。”三只木頭的表情太凝重了，很顯然這對她而言非常重要，李勤覺得自己好像是騙小孩的大惡人一樣。

        “你真的是bug獵人？為什么要在系統里高價收bug呢？”李勤實在承受不住她過于熱切的眼神，在平臺邊緣坐下，一雙長腿就那么垂下去，晃晃悠悠，仿佛下面不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而是坐在公園長椅上休息。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三只木頭低著頭，好像在下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我沒有時間了，只能相信你一次。”

        “誒，不方便說就算了。可別相信我什么，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三只木頭沒再猶豫，一屁股坐在李勤旁邊，同時在兩人的包圍圈外開啟了一層透明的結界保護罩，壓低聲音說道：“也許，你認識李勤？”

        “？！”李勤本人被嚇得一個激靈。“我？我。。沒有聽說過，不認識不認識。”

        三只木頭又用一種打量的目光注視著她，那張屬于吳為的少女臉上泛起一絲詭異的紅，李勤是個實在人，根本不會撒謊，這種關于自己的謊更讓她分外緊張。

        “我一早就知道你不是吳為，現在更確定，我沒有猜錯。這個游戲是不允許提到我剛剛說的那兩個字的。你知道嗎？這是禁忌，一旦觸發，會被系統捕捉和處理。”

        這下緊繃的人變成了李勤，她說道：“為什么是禁忌？”

        “你不是npc嗎？這你都不知道。”三只木頭微微笑了笑，仿佛只是調侃，并未再為難李勤。接著又開口：

        “她是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也是這個游戲的制作人。可是，這件事現在卻只有我知道。原來時間真的會篡改人們的記憶。”

        李·非常重要·勤一臉震驚地看著三只木頭，試圖理解她的話，以及在自己的記憶里回想能說出這句話的人。

        “在這款游戲即將發行前，她在公司出了意外，st公司不肯承擔責任，在發行版本中抹殺了她的一切署名。但在當時，很多業內人士，包括她的粉絲都知道這款游戲是她的心血之作。最可笑的是，因為她的意外，這款游戲一經發布就被各界關注，在全球爆紅。

        那之后，這款游戲為st公司帶來了超乎想象的財富，他們卻直接矢口否認她對這款游戲的貢獻。在一次又一次的更新中，這款游戲變得只有銅臭味，而她的名字也變成了敏感詞。

        兩年多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流逝，知道她的人真的越來越少了。”

        聽完三只木頭的話，李勤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照她的話推斷，現在至少已經是她失去意識的兩年后，那款她付出了三年心血的游戲，讓她瀕死的游戲，現在卻跟她沒有關系了？那她在現實中是什么狀態？她媽媽那么要強，看到自己的獨女倒下了，該有多難受？李勤在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值得。

        “那李勤…她怎么樣了？”李勤的聲音干澀異常，問出了這個她很害怕的問題。

        “我不會讓她有事的。你能幫我嗎？”三只木頭的眼睛看過來，李勤才發現她的眼眶泛紅，她們所處的高臺隔絕了云層，離月亮特別近，在這樣的月色下，她的臉色更顯溫柔，而這樣深刻卻又復雜的情緒，讓李勤想起了一個人。

        可是她們已經有十幾年不聯系了，久得李勤已經忘了她的樣子，她的聲音，她幾不可聞的搖搖頭。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幫到你。”

        “我發現了這處bug，卻無法解開，我猜它一定是李勤留給我指引。你可以幫我嗎？”三只木頭指了指那塊靜止的像素，又補充道：“當然，這個游戲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你。錢、裝備、成就，只要你愿意。”

        李勤伸出手，溫柔的摸了摸三只木頭狂拽酷炫的銀色長發，用家長的語氣說道：“錢乃身外之物，事成之后，把你身份證給我看看就好了。”

        三只木頭沒想到居然會提這個要求，卻看到李勤猛地起身往黑暗深淵跳去，她攔阻不及，眼看著李勤消失在靜默的黑暗中，沒有一絲多余的漣漪。

        下一刻，幾乎只在呼吸之間，千萬盞燦若流星的橘色星光一同綻放在黑夜之上，場景太過震撼，卻不似煙火那么短暫，更像是暖光小船潛行在黑色的夜空，云層似海，星光點點。

        仿佛是指引離家游子的那盞家燈，也仿佛照亮了異鄉社畜的前程。

        這是李勤初版游戲設計里最喜歡的一個場景，但領導覺得畫面過于精美，會消磨玩家在游戲中的時間，影響玩家進行消費，把這版方案否定了。李勤實在不想放棄這個場景，就用了一點點小心機，將它封存到這塊靜止像素中。并且設置了自己才能解開的密碼，只有跳入虛空之地，用系統管理員的權限才能啟動。

        李勤為了保護這個小彩蛋，把這絕美的場景用云層做了遮掩，只有身處穿破云層的最高點，在平臺的角度才能看到。

        退出虛空之地，李勤顫顫巍巍地返回平臺，正想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的杰作，卻發現三只木頭流淚滿面，橘色的星光映照在她的身上，顯得她那么絕望，卻又那么倔強。

        李勤欲言又止，她是被美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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