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三章●第二十一節
眾人一看,什么公子蘭生,分明就是散發著惡臭污靈的霍久涅。
再抬頭一瞧,只見麟女大人站在不遠處的一處荒草叢生的高岡之上,手握長弓,背背箭筒,她的翠色發帶不住地在空中飛舞。
公子蓮生心道:“多虧了麟女蒹葭,不然這杯酒怕是已然下肚,中了對方計謀了。”
“霍家也到了,還缺嗎?”麟女大人問道。
洛薊掏出春秋扇正準備戰霍久涅,卻別公子蓮生一把拽住。他瞧見了霍久涅身后的白絡石。
“五大家都到齊了。”白絡石現身說道。
白家、洛家、楊家、杜家、霍家五家人都來了,難得聚在一起。
“你罷戰吧,白絡石!此前種種都可一筆勾銷!”麟女大人望著白絡石悠悠道。
“我活著就是為了復仇。不是我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是你們攔著我的路了。”
公子棠生上前一步拱手道:“白公子,我們兩家就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么?”
“不是兩家,是五家。不是干戈,是趕盡殺絕!四大家當年是怎樣踐踏白家的。現如今我歸來了,一定要討一個說法!”
“既如此,我也不再相勸。”說完,公子棠生將祭奠公子蘭生的酒盅飛了過去,白絡石穩穩接住了。
“喝了這杯酒,從此以后,你殺了我,不是你無情,我殺了你,也不是我無義!五大家都到齊了,五大家俱為見證。”
公子棠生又從龍女挎著的籃子里取出另一盅酒,二人隔空干杯,一飲而盡。
干了這盅酒,白絡石帶著手下人與霍久涅逃也似地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白絡石不住地想:“若四大家聯起手來……”
倒抽一口涼氣,三公子已然夠難對付的,若霍蒹葭也插手,定無寧日。當年公子梧生與麟女雨桐明明支持興王權卻袖手天下,不問世事,最后白家慘案發生時,另三家只做壁上觀。如今霍蒹葭已經擺明了要與公子蓮生站在一起。他白家說到底還是單槍匹馬。
那日若不是麟女大人,三位公子已經手到擒來。而且眼看到手的山芋飛了,白絡石氣急敗壞。
從霍家寔寧院舊址回到軍中,白絡石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對付四大家的聯手。霍蒹葭可不是隨口說說。雖說他此番歸來就是帶著仇恨來滅四大家的,但是現在還勢單力薄了些。霍久涅的勢力端的強大,他有幕僚上百人,均是個中高手。若能讓他聽己使喚,則功業可期也。
可是霍久涅有什么軟肋可以拿捏呢?忽然間想起傳聞中他對麟女大人之妹麒女霍橘兒有意。不知傳聞是否可靠。
麒女一家仍然住在來麟山山崖下的無恙村中,這村子屬于白絡石的轄地。
麒女已儼然一個地道的村中少女,每日不過挑水拾柴,和芙兒一同燒水燒飯。那一日,麒女外出例行砍柴,走得稍遠了一些,背著柴荊回途之中,踏林而過,誰知一腳踩空,跌入一個陷阱之中。那陷阱圓圍兩丈,有三人之高。
跌落之時,她摔著了腳踝。卸了后背柴荊,忍著腳痛想攀上去,哪知這陷阱壁上無一可攀援著手之處,她靈力尚有,卻功夫不高,試了多次均掉了下來。
麒女只道,這陷阱是先時百姓為捉惡獸而設下的,于是抱身凄凄冷冷坐在陷阱里,等著芙兒爹爹媽媽來尋自己,天色漸漸幽冥,卻不曾想忽然間一個腦袋鬼祟地在洞口探出來,接著一枚袖箭從對方的袖中射出,正中她右手臂膀。
“爹爹、媽媽、芙兒——”麒女一邊大聲呼叫求援一邊忍痛拔下了袖箭。可是不一會兒頭昏難耐,沉沉睡了過去。
話說芙兒此時正在家煮晚食,久等麒女不回,便放下了燒火棍,把圍裙一解,施展妖力,飛將出來,去尋找麒女。
“櫻兒——”她一路找一路喚她名字。飛抵一片櫟樹林,遠遠瞧見一伙人腳下匆匆,為首的一人背上還馱著另一人。
黑暗中芙兒眼神卻極明朗,只見這一伙人劫持的正是麒女,當即呵斥道:“是誰?你們放下櫻兒。”
說完便俯沖下去,隊尾一人見一只蝠妖向他們沖來,反身拔出長劍沖著芙兒急速一刺,芙兒躲閃不及,這一劍刺中了她的右翅,她倒在林中泥土地上,翻滾幾圈,抱著傷翅眼睜睜地看著這一伙人逐漸遠去。
“回來——”芙兒高聲喚道。
“哼!來得正好,賴你傳話給鳳賢莊的霍久涅霍公子,就說重樓將軍擒了麒女,他若想要這姑娘活著,速來重樓將軍營帳!”
芙兒回到家中,將所見匯報了儲老夫婦,二人給芙兒包扎好傷口,芙兒道:“我尚有些微妖力,腳程更快,不若我一人前去。你們還在家中等候尚佳。”于是一人背上些許干糧夜趕往來麟山北麓。
芙兒施展妖力,一路奔波,暴衣露蓋,到了鳳賢莊,不敢耽擱硬生生闖了進去,將話原封不動傳到。又焦急萬分,跪下道:“求霍公子救救麒女。”
半月前,重樓派了手下人到鳳賢莊尋朝顏求蒙汗藥,沒想到這藥用到了麒女身上。可恨!
霍久涅聽了來人報告,外表不動聲色,心里已有了計較,又命芙兒將消息傳給公子蓮生。“還麻煩芙兒姑娘了。”
話剛落音當即便駕了二馬馳出了鳳賢莊。二匹馬不斷更換腳程,不出十日便趕到了來麟山東麓的重樓營地。霍久涅在轅門外求見君上白絡石,不多時便被請了進去。
霍久涅朝著白絡石行了一個君臣禮,爾后站定道:“臣霍久涅拜祝王上千歲!”
白絡石見霍久涅行臣禮,又自稱為臣便知有戲。
“臣霍久涅此番前來,還有一個禮物想要獻贈君上,望君上笑納。”
“哦,是什么?”
“鳳賢邑。”別說是要自己稱臣,別說只要一個邑,哪怕就是要整個天下,他也會拱手想讓,只求麒女平安順遂。
“鳳賢邑也要送給我嗎?想必是霍公子想要從我這兒得到什么。”
“臣說‘一無所求’也是妄言,臣向想君上討一個人。”
“哦?是誰呢?我要是有,自然是會送給你的,難得你今日這般誠心。”
“麒女儲姑娘。”
“儲姑娘確實在我軍中。霍公子想要本也不難。只是,不知霍公子今日稱臣是真心實意還是權宜之計?”
霍久涅聽了此言,干脆跪倒在地,拱手道:“若君上肯放了這姑娘,臣必無二心,當赴湯蹈火,肝腦涂地,誓死效忠君上。”
聽他如是說,白絡石終于放心。“來人啊,帶霍公子,不,帶我的霍將軍去見儲姑娘。”
霍久涅跟著一個小兵來到了一處地牢,拐了幾處彎終于遠遠見到了麒女。
只見她雙手被鐵烙束縛,一半身子都埋在冰水中。原來,害怕麒女施為靈力,白絡石特意吩咐將麒女投在水牢里,水牢中還被投了許多冰塊。
墮指裂膚,酷寒難耐,麒女被困已久,早已經奄奄一息。
霍久涅一見此情狀,心痛不已,慌忙雙指并攏,指著鐵烙施下強烈的污靈,烙鐵瞬間斷裂,麒女如泥委頓在水中,他趕緊一把攬過,抱在懷里,將她抱出水牢,又脫下外氅,披在她周身。
不僅下半身受了凍傷,她的手臂上種下的箭傷也尚淌著血。
他若晚來一步,只怕她受不了這極寒要撒手人寰了。
被救那一霎,麒女尚有些微的意識,忽感覺自己脫離了冰海,周身暖和許多,尤其是這個懷抱,她貪暖緊緊偎著這個懷抱,又不住地靠了靠,蜷縮在他懷中。
抱著她,像抱著一只受傷的小獸一樣。
霍久涅心中響起麒女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殺你,但是有我在,你放心,不會有人傷害你。”
于我,也是一樣的,麒女,霍久涅望著懷中的麒女想到,“有我在,你放心,不會有人傷害你!”
霍久涅就這樣懷抱著麒女走出了轅門。
洛薊收到了霍久涅的消息,駕著馬車趕來正候在轅門外。霍久涅走到洛薊面前將麒女交給了洛薊。
麒女交給洛薊的那一霎時,霍久涅有一種錯覺,覺得他交予的是自己人。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真希望跟公子蓮生與洛薊是“自己人”。
霍久涅給麒女手臂上的創口處倒了藥粉,包扎好她的傷口,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無恙村不能久留,盡快將她家人遷出并安置妥當。”
洛薊接過麒女,“你想的我們已然想到了,早就吩咐過蝠妖芙兒了。麒女這次得救,多虧了你!”
“不必謝我,從今以后,我們得戰場上兵戎相見了。”
洛薊領悟了他的話,不再多言,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便抱著麒女上了馬車,馬車駛出一箭之地方才慢了下來。
麒女在父母儲老夫婦的懷中醒來,和芙兒相擁而泣。接著四人又收拾好東西細軟,在公子蓮生和洛薊的安排下連夜搬家而去,搬到了水葫蘆的葫蘆堡里。這是后話。
話說白絡石得到了霍久涅的鳳賢邑,意氣風發,緊鑼密鼓般要拿下葫蘆寨,又強攻了半月,無奈公子棠生與龍女坐鎮,每日操練牙兵,白絡石竟拿不下它,只好放棄東北一線,轉而打起了西北一線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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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毒宗三番五次的催促下,醫宗只好舍命陪她赴寰州問荊王王宮。一路上行了三月,這三月之中,逢山便留步,于山中采挖藥草毒草。來到寰州地界后,還特意回了一趟人鬼谷。人鬼谷中毒草甚眾,毒宗荼蘼準備了九九八十一種毒藥,三七二十一種解藥藏在周身。醫宗準備了七七四十九種毒藥和九九八十一種解藥藏在葫蘆里。
斗轉參橫,轉眼間已是靖難時代九年的深秋,楓葉正紅,路邊的柿子樹上掛著紅彤彤的柿子,秋水橫波凝碧,映著紅葉與紅柿子,別提有多美。二人專心趕路,各有心思,無心欣賞這美景。
毒宗此去前來只是為了印證傳言是否為真。傳說中自己是問荊王與狐妖所生,不知真假。如果傳言是假,到底還罷了,倘若是真,她將如何是好。
公子竹生卻在想,此路相伴乃是最后一程,我踐諾之后,毒宗荼蘼也再無用處,為解天下之憂患,當殺了她,殺了這個天下第一毒。可是不得貿然行動,得需等到她毒藥使盡方能下手,好在我日日與她一處行事,她準備了哪些毒藥我全然知曉。
兩人各懷心思,打馬飛快,不多時二人行至問荊王王宮南門,稟了名諱,請求與王一見。
“辰州醫宗公子竹生求見!寰州毒宗荼蘼求見!”
等了兩刻有余,有宦者來報,說殿下早有探報,說辰寰二州的醫宗與毒宗正敢來王宮。殿下等候已久,現正在上亭宮,著二位相見。
于是二人跟著宦者進了問荊王的王宮面見王上。
他們所過之處有禮官一直唱禮,“辰州醫宗公子竹生覲見!寰州毒宗荼蘼求覲見!”
毒宗與醫宗路過之處,有侍衛竊竊私語:“毒宗與醫宗二人前來,兩人聯手只怕是天下無敵了。”
“縱我們這里侍衛再多,毒王再多,卻哪里會是他二人的對手,恐怕也拿他二人無法了。”
“只有看巫女椿的本事了。”
眾人竊竊私語,醫宗與毒宗并沒有聽見。他們穿過了一座又一座宮殿,最后來到上亭宮。
公子竹生與毒宗荼蘼二人并肩跨過宮門的門檻,毒宗荼蘼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廟堂高位的問荊王,他一雙龍眉飛向兩鬢,絡腮胡茬,黧黑的膚色,土木形骸,一雙突眼好似狻猊,右手握著一支龍形杖。這真龍天子的長相,只一眼便再難以忘懷。
王高高在上,孤獨地坐在寶座上,他身邊有四位宦者,八位侍衛,大殿外風陰冷地嚎叫著,穿過黢黑的大殿,吹滅了不甚明亮的燭火。
公子竹生只抱手淺淺了施了一個禮,毒宗荼蘼看到問荊王,只楞在了當地,也不下跪,也不施禮。
“毒宗!”公子竹生一聲喚,這才喚醒了毒宗荼蘼。毒宗自幼生在人鬼谷,哪里懂什么禮數,不過近幾年跟著公子竹生,這才曉得人間的一些繁文縟節,當即也是有樣學樣,淺淺抱了一個拳。
二人方站立于大殿之上,便聽見宦者傳喚:“有請巫女椿——”
不多時大殿之上一個女子款款而來,只見她咧開嘴笑得甚是詭異!她長得亦是詭異。她四十上下,一雙吊眼似喜非喜、似嗔非嗔,深邃而又冷漠,白嫩皮膚下有橫生的靛色枝丫時隱時現。她便是當日給蠶女施下咒言的巫女椿。
“巫女施咒!”王身旁的宦者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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