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的日子，蘭姨恢復了從來的模樣，只是比以往更少的展露出笑意，她對我的要求越來越苛刻，常常不過一炷香的時辰，我渾身便濕透，仿佛從水中撈出了一般。

        菊姨常來瞧我練功，搖闕也是來過幾回。背地總說幾下蘭姨的嚴厲。

        反倒是我自己，不聲不響，不做爭論。

        菊姨曾發覺了我的不尋常，問過我，只是我實在沒有什么可以回答，只是反問于她：“我究竟是誰？”

        之后的之后，她再沒交纏過多的話語，只是帶過憐惜，一眼之間，神色恢復往常嚴厲。

        我越來越迫切地想知曉我究竟是誰……菊姨在我面前越是逃避，搖闕在我面前越是帶著眷戀憧憬過往美好，我想知道我曾經的心情便越是迫切。

        但我不動聲色，中規中矩，仿佛在演繹一場好戲給旁人看。

        蘭姨雖瞧我仿佛始終存著芥蒂，但教習卻也算盡心盡力，可越是如此，每個晚上，我渾身疼得不能挨上床榻。

        好幾次，扶雅幫我涂抹過藥膏，卻是替我紅了眼眶。

        那些委屈的淚水，我早便是想流，只是一次次皆是強忍著不流，倒是扶雅如此一來，鼻尖一酸，那淚珠滾落得倒是快，結果卻是將扶雅惹得一愣間忘記再哭泣。

        她抬手，為我攏上散亂的頭發，向我搖頭，示意我不要哭泣，倒教我不好意思，手忙腳亂抹了淚花，自個朝著自個說道：“瞧我，好端端，哭什么呢？分明沒什么委屈，對，沒有！”

        扶雅聽不著，卻會意明白得緊，將我抱在懷間，放緩了動作，一下下拍著我的背，甚是輕柔。

        她分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年歲，可就在那一刻，我卻覺得她仿佛一個極是可親的姐姐，憋屈了許久的話語一下傾倒而出。

        我挨在她懷間，話音裊裊：“為什么我會連我自己都忘記，我到底是誰？為什么我醒來會生存在這樣的地方？為什么，扶雅，你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

        我話音顫動，連帶過我的身軀，也在不住發抖，她擁得我更緊，什么話不曾說卻仿佛說了千言萬語。仿佛告訴我：“我會保護你！”

        只是，我不奢望誰的保護，我只是希望我們結拜姐妹三人，能坦誠相待。不若從前的蘭姨與飄梅。

        那一日，蘭姨話語斷續，只是有些事，我卻是聽得明白。

        越是如此，我越是害怕日后的自己，萬般不愿，卻不得不重蹈她們的覆轍。

        我緊緊抓著扶雅的衣袖不曾松開，卻是在這時，門貿然被打開，我卻是不及坐正，正是瞧見靈姝興沖沖邊進邊道：“姑娘，我今個去替你買了個藥膏，聽說……”

        只是她的話語在目光落下的剎那停住了，隨后，便一直怔怔瞧著我，抿緊了嘴唇，卻再也不發一言。

        自從她跟隨了我，盡心盡力，尤其是知我練舞渾身是傷，更是替我左右忙活，只是終究見過她那樣的炎涼，那一顆心終究不敢賭注她身上，面對她的熱情，我始終便是懶懶的。

        我坐正了身子，若往常一樣點頭道：“謝謝你靈姝，藥膏放在那吧，我待會讓扶雅幫我涂！”

        只是這一次，她不像前幾天那樣，垂眉順從地離開了，她保持著她站立的姿勢，眼神依舊，凌厲得仿佛要剜去我身上的肉，不由令我渾身一顫。

        “靈姝，你……”我帶過遲疑而問。

        卻不料觸碰到敏銳之處，她一個甩手，手中的藥膏便跌落于地，“砰”的一聲，碎裂而開。

        我與扶雅齊齊起身，扶雅卻是搶先一步，站在我面前，仿佛要保護我一般，我的心驀的一熱，慌忙上前，盡量和緩過語調，緩緩而問：“靈姝，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姑娘，你問我究竟發生什么事了？”她重復過我的話語，冷哼一聲，指著自己的心激動而道，“我誠心誠意地待姑娘你，你為何總是對我那樣冷冷淡淡，你知道這瓶藥膏排了我多久的隊才買到的么？你卻是那么輕描淡寫的一句。你的心里全是扶雅，那么我算什么？只是因為從前我跟了旁的姑娘，你便是懷疑我的忠心？”

        她話語不差，我對她的疑心從來不曾放下，只是這些話不好挑明，所以只是說：“沒有，卻是你多想了！”

        “我也希望是我多想！”可她將那么些日子所有的氣積攢到了今日，卻是再也忍不住的模樣，“我也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是我自個做的不夠好，所以才讓姑娘不放心，可我盡心盡力如此，姑娘究竟還要靈姝怎么做？我也騙自己說，咱家姑娘性子冷淡，方會如此對我，可為什么又要讓我看到姑娘對扶雅的模樣，那是天地之差�。》鲅艦楣媚镒鲞^些什么？不過涂抹幾下藥膏，她只是一個啞巴，什么也幫不了姑娘，為什么姑娘還是那樣器重她？為什么？”

        靈姝或許不明白，我待扶雅如此，是一種油然而生的信任之感，而不是利用之間的關系。但看著她越說越是激動，我只是一心想著和緩她的情緒：“靈姝，畢竟我扶雅從開始便跟著我，你不要鉆牛角尖了，好不好？”

        終于，靈姝慢慢緩了下去，轉眼望了望聚攏在門口瞧熱鬧的人群，忽而意識到了什么。她低著頭，瞧不出變化，我剛想趁熱打鐵，說些話語勸慰，她倒是突然抬頭：“姑娘，今日便是有那么多姐妹在此，我靈姝便起個誓：對待姑娘忠心不二，若有二心，愿受老天懲罰，一生當個接客丫頭！”

        那些瞧熱鬧的人群中，有幾個便是最為低等的接客丫頭，聞言默默退散了去，余下幾個，挑眉之間帶過不屑，見無熱鬧可瞧，也散去開去，于是，碧彥便獨獨站立在門口，瞧著我，瞧著靈姝，滿是擔心。

        “我自是信，快回去吧！”我幾乎用了哄騙的語氣。

        靈姝終于不再說什么，退了下去。

        碧彥與她擦肩，躋身而進，等瞧不見靈姝的影時，慌忙道：“靈姝的話，綺羅你萬萬不可信啊！”

        我朝她感激一笑，內心卻早已看得透徹。靈姝無法不服軟，她只有依附于我，才能維持現在的地位。

        我于她，隔了個明月，百轉千回，終不會交付出真心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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