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姨一放我回去，我就去下房尋找碧彥，她呆呆坐立在那，心事重重的模樣。

        “碧彥？”我喚得小心翼翼。

        可她還是一驚，身子一縮，見是我，才恢復了常態，站起相迎。

        “蘭姨帶你去，跟你說了什么事么？”我走了過去，拉著她相互挨著坐下，詢問道。

        “沒，沒什么！”她一笑，避開了我的疑問，反倒問我，“那么你呢，菊姨喊你去又是所謂何事呢？”

        我略略而道：“沒什么重要，說什么只要我看中了哪位公子，她愿意放我離開！”

        “果真？”她大吃一驚，聲音一下大了好幾倍。

        我卻是苦笑：“不過是試探，你覺得菊姨果真會那么好心？你去想想明月，想想連素，想想靜好……你會覺得是真的么？”

        她思忖了下，點頭道：“是啊，她已經失去了連素那棵搖錢樹，又怎會再放走你！只是綺羅，你是怎么回答的？”

        “既然已經看透，當然否認了，不是么？”我想盡量讓自己的話語輕松些，但說出口還是沉重。

        “那么，你的心呢？這里沒有別的人，綺羅，你只告訴我，那兩個公子中，你是否愛上了誰？”她說著湊過臉來，極是耐心的模樣。

        我看著那屋子低矮的墻面，只是說：“我們這樣的女子，有資格去愛么？也許我愛懷青山，可是現在……不也是不可能了么？”

        我們相互不再說話，許久靜坐，終于她一聲：“對不起！”打破了沉默。

        我回答：“沒關系！”

        之后，懷青山許久不曾來過，只是因了那支云仙舞，其它公子倒來了不少，但因不是我的接客日，一一被菊姨攔了回去，但謝菊樓的生意紅火得比以往更甚，而想容的清倌名號，也算打起來了。

        終于到了三十的日子，早早的，扶雅與靈姝就幫我精心打扮。只是時辰還早，我便吩咐靈姝下去休息，只留扶雅伺候就行。

        這些日子，我素來如此待靈姝，謙和禮貌，而她經歷了那一鬧騰和險些被貶，再不敢有異議，但今日不知怎么了，竟沒隨我的吩咐，垂著頭請求：“姑娘，靈姝不累，還是在這候著吧！”

        “靈姝，你……”我有些詫異，心中疑問在瞧她的眼神中流淌而出。

        她聰慧，立即讀懂我話中意思，如實為我解釋：“姑娘雖還未去奪花魁，但十五那支舞卻驚艷了整個燕城，今日來捧場的皆是達官顯貴……靈姝也想通了，姑娘不喜歡靈姝，靈姝總是在姑娘你面前晃蕩也只會給姑娘您添堵，若姑娘憐惜靈姝，念這幾日的主仆之情，便是帶了靈姝去見識見識，不定遇到個顯貴，做個小妾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靈姝離開，姑娘眼前也清凈了！”

        她好像早就想好詞一般，聽得我一愣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她雖不是清倌，但平素性子極傲，今日竟與我說愿為小妾，倒是真真叫我吃了一驚，不知是該答應還是不答應。

        “綺羅，收拾好了沒有？菊姨讓你出去呢！”就在這時，碧彥直接推門而入，問道。

        碧彥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不知到底要回答就干脆不答，去迎碧彥道：“不是該可顰來的么？今個怎么你來了？”

        碧彥不知我與靈姝之間的微妙關系，調笑道：“可顰偷懶，我又樂得見你，便巴巴跑了來，你若是不歡喜？我這就去將可顰換了來，可好？”

        她說著，假意生氣要離去的模樣，我忙拉住她，亦帶過玩笑的口吻：“既是來了，我便湊合湊合隨你去得了！”

        說著我們相視而笑，往外走去，靈姝就在這時，又一聲喚：“姑娘！”

        我不能假裝什么都沒聽到，也不能假裝周旋了碧彥就將她忘記，但一時之間，我實在弄不懂她的意思，便低沉了聲音，只是道：“容我想想吧！”

        她再沒提出任何異議，安靜地站在屋子當中，任我與碧彥攙扶離去，任扶雅抱著我的琴尾隨……

        “靈姝今個怎么了？感覺怪怪的！”碧彥還是發現了端倪，悄聲詢問。

        離前樓還有一段距離，我便將靈姝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碧彥聽罷，微微嘆息：“她也算是可憐，那么傲的性子被你磨盡，她若當小妾，能找到的也定是如煙霞尋的那個人一樣上了歲數，做個六七房了！”

        “怎么叫被我磨盡了性子？”我不解。

        碧彥嘆息一口，道：“你沒見過當然不知道，我與她同住一屋，有些事比你清楚些許……她不得你歡心，人人都知道，加上她以前跟隨明月，得罪了不少人，現在……你該是明白的！也就是前些日子，新來的鏡心仗著自己是想容的丫鬟，硬是誣賴她偷了自己的鐲子……事情雖是壓了下來，但現在下人房中，無一不在背后議論她，她假裝聽不到，但心里怎會不清楚呢？她今日與你說了這么一番話，想來是下定了決心了！”

        “卻是，我害了她？”如此聽過，我不由問碧彥。

        碧彥拍拍我的肩膀，勸慰道：“不關你的事，今個可是你的獻藝日，別想那么多了！”

        “碧彥，那你說，我該怎樣對她？就隨了她的愿？還是日后待她好些，別讓別人欺負了？”我們已經來到了后院，碧彥是不會送我去前樓的，就此停住了腳步，所以我亦停止，去問她。

        可碧彥卻說：“綺羅，你忘記她當初是怎么待明月的了么？若不是她守著那扇門不讓你們進去，或許，明月就不會死……明月待她那樣好，可最終換來了什么？”

        我點點頭，心中明了，準備遂了她的愿，幫她尋個男子，可依靠便罷……可碧彥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接連又道：“可是，也不能讓她尋個達官顯貴嫁了！”

        “為何？”我不解。

        碧彥拉著我的手：“綺羅，你忘了煙霞了么？你與她并未有多大的仇恨，可那一日她飛揚跋扈成那個模樣，若換了靈姝，你覺得她會怎么待你？你給她包容，你確定能換來她的感恩？不會，你收獲的只是自己的后悔！”

        碧彥所說，絲毫不差！

        我終于明白自己要如何去做了，哪怕靈姝再可憐，我也只能那樣去做。就如菊姨常說：“謝菊樓之中，又有何人不可憐？”

        我作別碧彥，帶著扶雅，去往前樓——我不是佛祖，能寬容普度眾生。我有著自己的自私與欲望，掙扎在滾滾紅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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