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盛府的小門外停了一輛馬車，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下馬車，敲了敲門。值夜的小廝前來開門，在看到來者的面孔后，吃驚地說：“四公子，您回來了……”

        盛京墨突然回來，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除了顧扶華。顧扶華是是重活一次的人，所以她知道盛京墨會比原來定好回府的時間提前回府。

        只是上一世盛京墨提前回府的時候，盛老太太也已經仙逝了。

        盛京墨回府后二話不說就往壽安堂趕。顧扶華站在窗前睡不著，她伏在窗臺上，聽著外院傳來的動靜。

        上一世，盛京墨就是在今日的一個夜晚回來的。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崔嬤嬤帶著盛京墨快步走進來，身后還帶了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應當是盛京墨回來的路上特意請來的。

        推門進來，顧扶華連忙來到盛京墨面前“小女請盛大人安。”

        眼前的女孩仿若是畫里走出里的人兒，冰肌玉膚，杏眼桃腮，唇若涂朱。那雙眼睛雖然偷偷瞄著地板不敢看他，卻也看得出顧盼生輝。

        上一世顧扶華是見過盛京墨的，在盛老太太的葬禮上。那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任何一個女子看了恐怕也會永生難忘，用書里的話來說，就是“積石有玉，列松如翠。朗艷獨絕，世無其二”。

        雖通身的氣質是明玉般的人，但那時的盛京墨卻渾身透露著一股陰冷肅殺的氣息，讓人遠遠看著就不敢靠近。她稍稍抬頭看了一眼盛京墨，他穿著一身玄色的云紋長袍，劍眉星目，身如玉樹，明明是出逸絕塵的臉龐，眸子卻如淬了毒的冰尖，讓人望而生畏。好在如今老太太還健在，并沒有當年那股氣息那么可怕。

        顧扶華對上盛京墨狐疑的眼光時，崔嬤嬤忙解釋道:“這是顧姑娘，是以前顧將軍的女兒，從前顧夫人救過老太太，老太太顧憐幼女，找了好幾年才找到帶回府里。”

        “老太太身體確定無恙？”

        崔嬤嬤趕忙道:“多虧了姑娘的福，老太太一切都好。”

        崔嬤嬤作為老太太身邊的人，顧扶華和老太太也沒想瞞她，畢竟日常的吃食還要靠崔嬤嬤偷偷帶進來。盛京墨一進門，崔嬤嬤就已經把事情的情況說了一番。

        “想不到顧姑娘小小年紀竟有手段。”盛京墨用探究的目光看著顧扶華，就如瞄準獵物的毒蛇，只要獵物有一絲不對勁就會上前將獵物擊斃。

        那可是年僅二十七歲就權傾朝野的首輔，傳聞中他殺伐果決，做事心細如發。想到自己重生的身份，她不禁有一絲心虛。但轉念一想，她心虛什么，她并未做過任何壞事。

        被面前的人的眼神盯得發毛，她有一絲紅了眼眶，雖然有前世幾十年的生活經驗，可她畢竟是后宅婦人，哪里經得起這等人物的審視。

        此時此刻，她便也只能如鴕鳥般將自己的頭埋在胸前，恨不得能有個地縫將她埋在里面。

        盛京墨正想再問些什么，老太太突然出了聲：“可是墨兒回來了？”

        盛京墨聽聞老太太的呼喊，便也不再管顧扶華，忙往床前趕去。顧扶華便也跟著在旁乖巧地站著，渾身不敢有一絲松懈。

        盛京墨先是讓帶來的郎中給老太太診脈，確定了老太太身體無什大礙，才放下心來。

        盛老太太和盛京墨互相問了彼此的長短，后又說起劉韻的事來。顧扶華在旁看著，盛京墨的眼眸肉眼可見地泛起濃烈的殺意。她在心里默默地慶幸自己幸好沒得罪首輔大人。

        盛京墨說：“祖母放心，孫兒自有打算，劉家是留不得的。待孫兒尋個時機連根拔起便是。”說得像是日常吃飯般云淡風輕。

        盛京墨就是這樣，芝蘭玉樹的形象，卻有殺伐果決大無畏的心性，只要他認定的事，就像是沒有什么可以難住他。

        他不相信這一切只是劉韻一手策劃的，畢竟毒害嫡母是殺頭的罪名，她劉韻何至于有膽子為了一個劉家女冒這樣大的風險。如無劉家在背后支持，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劉家想把自己的女兒嫁進來強強聯合這無可厚非，但錯就錯在竟想毒殺老太太。

        老太太一手撫養盛京墨長大，是盛京墨心目中唯一的親人。如今有人這般毒害他的親人，他又豈會輕易放過。

        再說話間，老太太提起了顧扶華：“這是顧將軍的女兒，你也知道早些年她顧家的祖母與我一直是閨中密友。再加上顧將軍夫婦曾經救過我，如今他們已經去了，留下這么個孤女，我打算讓你與她結為義兄妹，過些日子你差人把她放上族譜，那她也算是我們盛家的小姐了。”

        老太太的心愿盛京墨一般都會應允，見著盛京墨沒有異議，老太太又看著顧扶華說：“華兒，快來拜見你義兄，你以后便隨純兒那樣叫他四哥。”

        老太太一番好意，顧扶華看著盛京墨那張生人勿進的臉有些害怕卻也上前喊了一句“四……四哥好”。

        祖孫兩再閑聊幾句，因著夜深了，盛京墨便讓盛老太太早些歇息，臨走時，盛老太太叫顧扶華去送盛京墨出門。

        盛京墨走在前頭，顧扶華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頭四五步遠的地方，低著頭不敢說話。

        “你怕我？”前頭突然傳來聲響，顧扶華抬頭看到盛京墨看著自己問。

        “啊？沒有沒有，盛大人……額四哥，小女并沒有……”

        盛京墨一步步靠近，顧扶華隱約還能聞到他身上的松香，他低沉的嗓音響起：“顧妹妹是如何知道我祖母是中毒的？”

        盛京墨一雙眼睛明亮銳利，顧扶華就知道心細如發的首輔大人必會對自己盤問一番。家里突然多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妹妹，老太太又突然間中了毒，如此發生種種，由不得盛京墨不懷疑自己。

        顧扶華斟酌著說出了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一番話：“小女從前在西苑時也看到過有窮苦人家的孩子餓急了吃發芽的土豆中毒的情況，眼見著老太太的癥狀一模一樣，”

        “又想到那日壽安堂的吃食的包子是用土豆粉做的，才有此猜測。”

        “窮苦人家的孩子常有……常有餓急了吃了毒物被毒死的事情，小女被抄家后也曾流浪了一段事情，這種事情也見慣了。”

        眼前的女孩恭順地低著頭，月光如流水般落在她青色的紗裙和烏黑發亮的長發上。

        她雖努力扮演著鎮定，但仍能聽得出她清脆的聲音里摻雜著一絲絲顫音。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一片，聲音也添了哭音。

        她是怕極了他。

        盛京墨比顧扶華還要高半個身子，從他的角度看去，顧扶華此刻活像一只受了欺負的小白兔。

        感受到身上的威迫感減弱了幾分，顧扶華也松了口氣,她偷偷嗦了嗦鼻子，仍不敢抬頭。

        盛京墨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說的話我暫且相信，但是……”

        “如果讓我發現你做了什么事，你要知道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說完，盛京墨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扶華看著盛京墨離去的背景，知道這一關就算是過去了，只是身后的冷汗早已濕透了衣衫。

        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后宅婦人，雖多活了一世，多了一分堅韌和信念，但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

        另一邊，劉韻聽聞盛京墨提前回府，在打聽了盛京墨一回來就往壽安堂趕去后，也連忙趕來了壽安堂。

        劉韻來了之后，聽聞盛京墨給老太太請來一位神醫后，有些失了心神。但因著夜色過深，不好叨擾老太太，盛京墨那處也已歇息，只能自己回到住處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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