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棄子
河東眾官一面道賀,心中卻是琢磨,難不成塔靼人的這次進犯,真的激怒了朝廷?
朝廷對魏長樂不懲反獎,是否透露出什么訊號?
龍驤尉雖然品級不高,但皇帝陛下也不是輕易封賞這樣的名號。
“龍驤尉,圣上英明,獎賜忠勇。”馬存坷摸著頜下短須道:“不過聽說河東有不少人自作聰明,以為你會大難臨頭,看來還真是讓那些人大失所望了。”
說完,他卻是大笑起來,顯得十分暢快。
在場也有不少人跟著大笑出聲,甚至有人用眼角瞥向魏如松。
魏如松面上卻是淡定自若。
他和馬存坷都是武將出身,不像文官那樣說話遮遮掩掩,莫說這樣的嘲諷,就是破口大罵也不是沒有過。
見到魏長樂自始至終沒有看自己一眼,魏如松面上雖平靜,但心情卻是頗為復雜。
其實倒也不是因為魏長樂的態度。
從尸山血海爬出來的人,心性如鐵,自然不會被一些小事影響心態。
讓他心情復雜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判斷出現重大錯誤。
從一開始,他就斷定魏長樂大難臨頭,為保護魏氏,很干脆地將魏長樂除籍。
這樣的手段,固然能讓魏氏不受魏長樂牽連,但虎毒不食子,犧牲親生兒子的手腕終究還是不近人情,未免會讓人詬病。
如果真的達成目的倒也罷了,誰能想到朝廷的態度與他的判斷剛好相反。
魏長樂不但沒有受罰,甚至被賜封為龍驤尉。
這要是沒被逐出魏氏,魏長樂獲封龍驤尉,當然是魏氏家門榮耀,少不得擺上酒席慶賀幾天。
更重要的是,魏氏出了個龍驤尉,那就與皇帝陛下有了直接的關系,河東大小官員和門閥世家對魏氏的態度肯定會有所改變,這將會大大提升魏氏在河東的家門地位。
那樣的地位,可不是用黃金白銀能夠買到。
但如今魏長樂與魏氏沒了關系,這樣的結果,反倒讓魏氏成了笑柄。
機關算盡,最后卻白費心思,魏長樂的龍驤尉不但不會提升魏氏地位,反倒更讓人嘲笑魏如松自以為是,讓魏氏的名望和地位大大受損。
魏如松有苦說不出。
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何況讓魏氏落下惡名?
在場眾官員中,半數都與馬氏走得近,也都知道這時候越是向魏長樂道賀,越是能讓魏如松難堪,所以一個個都是滿口夸贊,幾乎將魏長樂捧上天。
魏如松猶豫一下,卻也是上前兩步,向魏長樂含笑道:“圣上隆恩浩蕩,二.....龍驤尉日后還要再接再厲,為朝廷再立新功!”
魏長樂站在人群之中,卻似乎沒有聽到魏如松說話,只是拱手向其他人還禮。
“諸位稍等!”欽使焦巖從袖中竟然又取出一道圣旨,咳嗽一聲:“還有第三道旨意!”
眾官員都是一愣,都以為旨意已經宣完,哪里料到焦巖袖中還有旨意,只能紛紛跪下重新接旨。
“欽詔:朕心念邊陲子民之苦,不輕啟刀兵。遣鴻臚寺卿焦巖為欽使、禮部侍郎秦淵為副使,出使塔靼交涉,息兵免戰。”焦巖聲音洪亮,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令云騎尉馬牧為使團護軍領隊、龍驤尉魏長樂為副領隊,護衛使團出使,欽此!”
旨意宣完,眾人都是錯愕,頓時便有不少人看向魏長樂。
河東節度使趙樸聽得這道旨意,眉頭瞬間鎖起。
在場沒有一個傻子,幾乎在瞬間就明白這道旨意真正的含義。
本以為賜封魏長樂為龍驤尉,朝廷是改變了對塔靼的態度,但現在看來,朝廷的態度根本沒有任何改變。
賞賜魏長樂,那是嘉獎他抵抗塔靼,為國戍邊。
但這只是先給一個甜棗。
這最后一道旨意,卻是暴露出朝廷真正的意圖。
眾所周知,堅守山陰城迫使塔靼退兵的正是魏長樂這位山陰縣令,大梁朝廷知道,塔靼人也知道。
如今塔靼最仇恨的就是魏長樂。
朝廷派出使團平息干戈是所有人意料中事,但讓剛剛獲封龍驤尉的魏長樂跟隨使團前往,這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名義上是使團護軍副領隊,保護使團前往塔靼,但誰都知道,這實際上就是將魏長樂押送往塔靼,交給塔靼人處置。
這是要讓魏長樂去送死!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塔靼盛怒之下,要平息他們的怒火,僅僅只是送些黃金美人只怕達不到目的。
塔靼深恨魏長樂,將魏長樂交給他們處置,當然是平息塔靼怒火的最好方法。
先前魏長樂獲封龍驤尉,眾人都是紛紛道賀,此時聽得這道旨意,卻都是默不作聲,心情各異。
馬氏一眾官員自然是幸災樂禍。
魏如松卻是皺起眉頭,臉色十分難看,忍不住回頭看了魏長樂一眼。
只見魏長樂神色淡定,沒有絲毫畏懼。
“龍驤尉,此番出使,還要你隨隊保護。”焦巖將圣旨遞給身后的秦淵,向魏長樂含笑道:“你也盡快準備一下,明日便可以隨團啟程。”
趙樸臉色微變,吃驚道:“欽使,明日便要出發?”
“離京之時,圣上和左相都有囑咐,事關重大,途中萬不可有絲毫耽擱。”焦巖嘆道:“所以這一路上我們日夜兼程,不敢停頓。早一日出使,達成協議,也能早一日讓圣上安心。”
趙樸道:“那我立刻讓人準備酒宴.....!”
“趙大人,真的不必了。”焦巖笑道:“一路上不敢停歇,就是害怕耽擱時間。連日趕路,大家其實也都十分疲憊。正好今日休整,準備些酒肉讓大家吃飽肚子,好好睡一大覺,養足精神,明日啟程。”
魏如松忽然道:“欽使大人,既然如此,明日卑將親自帶隊送一程。”
“那就有勞魏總管了。”焦巖拱手道:“就不叨擾諸位了,各自回衙辦差去吧。”
眾官員紛紛辭別。
魏如松看了魏長樂一眼,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么,神色凝重離去。
“龍驤尉,你......!”焦巖上前,見魏長樂面無表情,只以為魏長樂心中害怕。
不等他多言,魏長樂已經笑道:“欽使大人放心,我并無什么要準備的,明日便可以隨同啟程。”
他看起來淡定,心中卻是頗為惱火。
想不到朝廷竟然來這一手。
面上賞賜自己,說到底,其實是為了接下來順理成章表彰竇沖。
最終卻還是用一個冠冕堂皇的名義派自己去送死。
這不就是做婊子立牌坊?
“不愧是痛打塔靼的英雄少年。”焦巖笑若彌勒,向趙樸道:“趙大人,可有適合說話的地方?”
趙樸自然明白意思,抬手道:“欽使大人請!”
焦巖單手背負身后,向魏長樂道:“龍驤尉,你也一起來。”
魏長樂只以為焦巖是要提及出使之事,當下也是跟著。
前去塔靼送死,魏長樂當然不可能接受。
心中開始琢磨對策。
來到趙樸的書院,趙樸自然是令侍衛巡視四周,不許任何人靠近。
進入書房,焦巖和秦淵落座后,趙樸才坐下,猶豫一下,示意魏長樂也一起坐了。
“欽使大人,有些話我本不該說。”趙樸神情凝重,開門見山道:“不過讓龍驤尉隨使團前往塔靼,我覺得大大不可。”
焦巖“哦”了一聲,依然是一臉笑容。
“朝廷如果要罰,就直接給龍驤尉一個挑起戰事之罪,是殺是刮也干脆。”趙樸明顯有些不滿,“誰都知道,塔靼對龍驤尉恨之入骨,只要他去了塔靼,定然是有去無回。朝廷既然獎賞,就不該再派他去送死,難免會讓人詬病。”
秦淵終于開口道:“看來趙大人也很欣賞龍驤尉。”
“憑心而論,我確實很欣賞他。”事關魏長樂生死,趙樸這次表現的很直率:“山陰一戰,讓塔靼人損失慘重,他們心中定生畏懼。他們知道山陰之戰是龍驤尉指揮,自然忌恨,但也未嘗不畏懼龍驤尉。”
焦巖微點頭道:“上一個讓塔靼人恨之入骨的是安義伯,過了多年,如今能讓塔靼心生畏懼的也確實只有龍驤尉。”
“我們自己將塔靼最畏懼的一個大梁人送到他們的刀口,是不是太過荒謬?”趙樸輕嘆道:“大梁軍民本就對塔靼心存畏懼,若是這樣做,更會讓大梁上下談塔靼而色變,有朝一日兩國真要交兵,我擔心大梁已經沒有了向塔靼人揮刀的勇氣。”
焦巖和秦淵對視一眼,連不茍言笑的秦淵唇角也泛起笑意。
“這天下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焦巖哈哈笑道:“趙大人,你這想法,可是和右相一模一樣。我們在御書房面見圣上商議出使之事的時候,右相所言,與你完全相同。”
趙樸一怔。
“右相說了,龍驤尉震懾塔靼,誰想讓龍驤尉死,那就是想讓大梁自斷肋骨。”秦淵撫須道:“右相還說,就算丟給塔靼十座城,也不能放棄龍驤尉這一個人!”
魏長樂睜大眼睛,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秦淵這幾句話,實在是讓他大感震驚。
他萬沒有想到,遙遠的神都,竟然還有人力保自己,而且還是大梁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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