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稚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血量將將恢復了四分之一，地上的水洼完全滲透到了土壤里，再在這兒呆著也沒用了。

        曲萌萌在秀坊等了公孫稚許久才見她回來:“師父你回來了！”

        公孫稚看她失落的表情就知道，那三個果子沒起什么作用。

        “樂清按照你的吩咐，簫笙姐吃了兩個血就已經滿了而且不再下降。”

        “但是人沒醒？”

        “師父你猜到了！”曲萌萌驚訝的看著她。

        既然血量穩固住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人沒有醒過來。

        “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等到陣營戰結束再想解決方法吧。”公孫稚換了一身白色的外觀，云間金月。暫時不想穿那身粉，會讓她想起來在花海的事。“你的80級技能是什么？”

        “師父，我沒有出現新技能。”曲萌萌低下了頭，她沒有這個最關鍵的技能。

        奇怪。

        “可能是個中特例，不要多想，開始訓練吧。”公孫稚岔開了話題。

        “是，師父。”曲萌萌拿出雙劍搶先發出攻擊。

        淡粉色的劍氣橫掃而來，公孫稚一舉一動仿佛還能感覺到疼痛，這下想放水都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長劍一揮，曲萌萌雙劍被掃開往后退了幾步。

        “再來，認真些。”公孫稚皺了皺眉，和簫笙差的有些多。

        曲萌萌再次襲來，一味地向前沖，有些發泄的意味，公孫稚有點生氣了，忽然加快了速度，曲萌萌接不住招式身上被劃得破破爛爛的，雙劍架在身前抵擋攻擊。

        公孫稚看出了她心不在焉，一腳踢飛了她手上的雙劍，雙劍飛出去插在了遠處的地上。

        劍尖在曲萌萌眼前堪堪停住。

        “你就只有這種程度么？還想不想贏。”發生了這些事她心里難受是正常的，但是現在是可以意志消退的時候么，馬上就是陣營戰，雙方玩家都已經是高玩，傷害和技巧成倍增加，他們這次還失去了一直的領隊，全軍覆滅不是說笑的。

        “對不起師父，我心里難過。”曲萌萌跌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抽泣。

        公孫稚嘆了口氣，她還只是個孩子啊，只會哭:“不要哭了，難過有用么，你要振作起來，替簫笙帶好這次對戰。”

        “師父，我是不是很沒用，什么也做不好。”

        “沒有這回事，你很好。”一直很堅定。

        “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敢想這次如果輸了會有什么后果。”簫笙姐一直是接受師父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嗎？她眼睛能看清楚都這么困難那簫笙姐得吃了多少苦，她一想到這個更難受了。她在團隊里一直被大家照顧，真正到她獨當一面的時候她才知道有多難。

        “那就不要輸。”公孫稚的體力消耗過多，頭有點暈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好好冷靜一下不用過來。”說完就把曲萌萌傳送出了秀坊，自己體力不支半跪在地上。

        公孫稚干脆直接仰面躺在了草地上。

        主服務器到底想干什么呢，它想得到什么。

        那么她自己呢，現在是在干什么。

        事到如今公孫稚自己也想不明白她自己在想什么，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當初明明只是被派過來幫助他們打一個陣營戰，自從收了徒弟事情就變了味道，她也被牽扯了進去，牽扯越深她就更確認，主服務器仿佛早就知道她會變成這樣，對她有諸多條款限制。

        快些結束吧，她不想這樣下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公孫稚一天比一天更嚴格，把自己掌握的技巧盡可能用出來讓曲萌萌看到記住。

        他們的進度緩慢的進行著，陣營戰卻如期而至。

        臨行前公孫稚告訴他們一定要撐過20分鐘等她來。

        右上方再次顯示出了浩氣盟的標志，陣營戰倒計時開始。

        整座城池暴露在視野中，只有一層透明的保護罩籠罩著。

        惡人vs浩氣

        1500:776

        所有人看到人數比值的瞬間都愣住了。

        怎么可能？對方比他們多了將近一倍，這還怎么打？不是對方人數是上一次陣營戰她們剩余人數么，怎么會這樣！

        曲萌萌的手不停的顫抖，他們會輸，撐不到師父出現了。

        樂清握住曲萌萌的手:“鎮定，相信你自己也要相信你師父。”

        公孫稚在城內眉頭一跳一跳的，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十分鐘過去了，外面的廝殺聲越來越大。

        隔絕城池的透明保護罩開始晃動，有人攻擊到了保護罩？他們的陣已經被突破了？

        晃動幅度越來越大，這種程度的晃動攻擊人數應該不在少數。

        上空開始出現裂痕，撐不住了，公孫稚算著時間，這兩分多鐘如此漫長。

        “啪”一聲，無數透明的碎片落了下來，破了，城里的普通玩家聚集在城中心。

        該死的，時間再快點啊！

        236秒。

        公孫稚不能離開這個傳送陣。她也看不見前線狀況。

        交集間，從城外四面八方一朵巨大的金蓮轟然升起，透明的白色花瓣合起，把整座城池呈保護姿態緊緊的護在里面，發出了耀眼的金光。

        這是，源歌的氣息！

        最后一秒結束，公孫稚瞬間出現在戰場上。

        512:327

        場地中間，源歌雙手合十坐在一個金色的蓮花座上，從下往上身體正在石化，曲萌萌躺在一邊的地上，樂清在給她回血，玩家們狀態都很不好，好在都在巨型蓮花的保護范圍里，沒有再收到攻擊。

        公孫稚深吸一口氣，記憶里透明的那層阻礙開始松動，去t媽的游戲，一群烏合之眾，竟然敢，竟然能把他們逼成這樣。

        她很生氣。

        一個群療技能扔過去，血量穩住了。

        惡人陣營傳來對話，“上次那個回血bug出來了！大家注意！”“就算他們躲在里面不出來咱們也贏了。”“大家堅持一下，最后十分鐘，不出意外就贏了！”“太好了！終于贏了！”

        聽著那邊的歡聲笑語，公孫稚召喚出雙劍。

        高興的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腳下一個用力直接飛到了對面的陣營里，一劍下去幾個惡人玩家頓時消散在空氣里。

        ‘警告！不準攻擊玩家！’

        公孫稚冷哼一聲，頭上隱藏的等級顯示了出來。

        血條一條接著一條顯示，數值直接是一排問號。

        100級？

        “我kao！！？”一個惡人玩家直接爆了粗口。

        “開玩笑的吧？滿級boss？這還打個p？”

        “這血條都黑了，這就是個bug！老子不玩了！”

        公孫稚雙劍不停收割著剩余的人，各種大型技能一個接一個。

        惡人玩家成片的倒下。

        239:327

        ‘警告！不準攻擊玩家！’

        ‘警告！不準攻擊玩家！’

        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紅，心臟好像要跳出來一樣。

        太吵了。

        公孫稚反手把一把劍插進自己的心口，一口血噴了出來，血條驟然下降了一半。

        這次誰也別想阻止她。

        記憶里那層阻礙已搖搖欲墜。

        往往在她已經到達下一個方位，上一批玩家數據塊還沒完全消失，惡人陣營的玩家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死亡。

        “這個boss瘋了吧！”“這哪還是boss，就是個bug！”“我要投訴這個破游戲！”

        四處飛濺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一朵朵血花。

        81:327

        時間才過去了五分鐘。惡人陣營的玩家被嚇傻了一樣，呆在了原地。

        0:327

        無人生還。

        浩氣玩家也愣在了那兒，公孫稚的衣服已經被血染紅，她又換回了粉盒子。

        已經逃不開血腥了，不管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恢復了一下心神公孫稚返回陣營，玩家自動給她讓開一條路。

        源歌的石化已經蔓延到了胸口。看到她過來抬起了頭:“我做到了，撐到你來。”

        公孫稚蹲了下來與他平視，

        “80級技能，化佛，時限十分鐘。”就像是命中注定，這么巧，她能出現的時間也是十分鐘。

        “最后一分鐘，你可以不這么做的。”她只剩不到兩分多鐘就會出現。

        “一分多鐘的時間，足夠他們殺死城里的生活玩家了。”不止城里，他們城外的玩家也已經油盡燈枯，再多一秒人數都在加速死亡。

        “對不起。”公孫稚道歉道。

        “你道什么歉，和你無關。”源歌想伸出手發現石化已經蔓延到了指尖。

        “別難過，等到游戲通關我就能恢復。”

        “我沒有難過，你，還有什么愿望？”

        石化已經蔓延上了下巴。

        “不難過啊，愿望的話，下次見面再告訴你。”最后沖她笑了笑，閉上了眼。

        100級的npc，他沒有什么能擔心的，還是欠了一份蓮子羹啊。

        已經到尾聲了。

        源歌整個人化成了金色的石像，只有眉間的蓮花依舊鮮紅。

        陣營戰結束，距離一開始，兩個月的時間，剩余玩家只有將近十分之一，85％的人都永遠留在了這個游戲里。

        公孫稚不顧曲萌萌的呼喊徑直離去。

        她很久沒有大規模戰斗，對面的玩家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手上沾染的是真正的鮮血，或許主服務器只是想看人類自相殘殺而已。

        惡人陣營的玩家看她也只是在看一個高級怪而已，可能回去了還會和人津津樂道游戲里碰到了多厲害的boss，甚至討論下一次的攻略。

        她可是再一次違反了系統規定，這一次還是這么重大的事故，但是遲遲不見懲罰消息發放，就這么放過她？還是那些玩家其實也根本無所謂呢。

        七秀坊內一如既往地安靜，山崖下的湖面毫無波瀾。

        公孫稚坐在屋內，外面陽光明媚，室內光線依舊透著昏暗，胸口的傷已經愈合。

        感覺有些口干，她自從醒過來不是喝茶就是吃羹，還沒有喝過酒吧。

        翻找自己的背包看到了幾壺秋露白，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放進去的，正適合今天喝，玩家的休整期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隨手拿過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入口清潤，幾乎沒有什么辛辣感，口感還不錯。

        酒一杯一杯的下去，桌子上倒著幾個空酒壺，公孫稚卻感覺越來越清醒了。

        是不是人類都有這種無私奉獻的偉大精神，怎么每個人都是這樣，那個禿驢最后在想什么。明明只剩幾分鐘的時間，沒有責怪沒有難過，只是在陳述，告訴她他撐完了最后十分鐘，這種情況下她再出現，還能做什么，技能已經保證了所有人的安全，輸贏早就無所謂了。

        他的愿望也沒說，看著那串他之前給她的佛珠，為什么呢？

        那么她自己呢，對他抱著什么樣的心，她不是早就和他說清楚了么。

        盡管這么想著，公孫稚覺得這樣是不對的，不是這樣的。

        之前不理解的事情到了今天她還是不明白。或者這大概就是她和真正的人類最本質的區別吧。

        桌子上的空酒壺越來越多了，外面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屋子里更是不見光亮。

        公孫稚走到懸崖邊上，想到了她以前總是和那人開玩笑，那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呢，短短幾十天內發生了這么多事情。

        召出輕功傘，一躍而下，在使用道具的情況下，下降速度十分緩慢。

        公孫稚松開了抓著輕功傘的手，任由自己自由落體下墜。

        反正她也死不了。

        那天她也是這樣跳了下來，那個人也跟著跳了下來，真是個笨蛋，嘖，那幾個人都不是什么聰明的人。

        風刮得衣服獵獵作響，山頂上的房屋越來越小消失不見。

        入水的瞬間周遭的水四面八方的潮她涌過來，她屏蔽了五感絲毫不覺得窒息，水好像被隔離在皮膚之外，水面離她越來越遠。

        輕功傘亦落在水面上，靜靜地立在上面。

        身體輕飄飄的落在水底，看著水面上藍色的波紋，這個湖里什么也沒有，沒有植物也沒有魚，滿眼都是透明。

        公孫稚閉上了眼，剛才喝的酒后勁上來，她累了，想好好睡一覺。

        樂清和曲萌萌過來的時候秀坊的大門緊閉，一樓和二樓都沒有人。

        師父不在這么，曲萌萌想起在戰場上看到的師父，一條接一條不斷出現的血條，頭上100的標示，幾分鐘的時間屠盡對方幾百人，沒有人有反擊的機會。

        師父以前的訓練對她們得放了多少水，怪不得師父對她們從來不使用技能。她有很多問題要問，師父不在這里應該就是在花海副本。

        “樂清哥你先回去，我去找找我師父。”曲萌萌沒有給他回復的時間直接傳送出城。

        花海里的花好像更紅了，師父也沒在這兒。

        生命樹上火紅的枝丫搖晃著，這棵樹吸收了師父的血變不會回去了么？

        曲萌萌感覺那棵樹在呼喚她，走過去把手放了上去，好熟悉的感覺，明明是第一次接觸這棵樹。

        不知道睡了多久，公孫稚再醒來是一個夜晚，感覺外面有她熟悉的氣息，在水下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往水面游去。

        破水而出的身形打碎了水面上月亮的倒影，撈過一旁的輕功傘往懸崖上而去。

        這個氣息是，陸簫笙？她醒了？

        懸崖上，陸簫笙迎著月光站著:“師父，好久不見。”露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

        公孫稚剛站穩陸簫笙遍撲進了她懷里。

        “你這是怎么了？”這種撲的舉動以往只有萌萌這個孩子才會這樣，難不成是許久未見才情緒波動這么大。

        “師父，我只有你和樂清了。”陸簫笙聲音哽咽。

        什么叫只有她和樂清了？萌萌呢？她不過是睡了幾天發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是怎么醒過來的，這幾天都發生了什么事你一一和我說清楚。”

        “我醒了之后身邊只有樂清一個人，他和我說了毅然和源歌的事，我問他萌萌的事，他只說是七秀的技能，萌萌拿了一顆果子回來就昏迷不醒了，詳細的只有師父你清楚。”

        果子，公孫稚知道了，生命樹，曲萌萌把命換給了簫笙，自己代替她陷入沉睡。

        “是這個技能，相當于置換。”公孫稚調出技能面板給陸簫笙。

        陸簫笙久久沒有說話，只見眼淚接連的往下掉著，眼睛里失去了光彩，望進去只剩下死寂。

        “師父，我們已經通關了95級副本，決定后天去100級副本，一切都要結束了。”

        “終于要結束了，后天我會隨你一起去。”

        陸簫笙走后公孫稚才發現熟悉的氣息并不是她，而是遠處傳來的，像是七秀的氣息，萌萌也在城里，那么會是什么呢。

        公孫稚決定明天去看看，轉身看著茫茫無邊的秀坊。

        山崖上的花開的可真好，不是他的季節也該凋謝了。

        公孫稚在設置面板一鍵還原，本不受季節影響競相開放的花兒開始掉落，漫山遍野鋪滿了各色的花朵，空氣里的香氣濃郁得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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