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拔牙后，司徒芮喝了一個星期的流食，也是這次拔牙讓她肚子沒揣球的事實暴露了。

        第二天，她就背著戒尺，上門請罪去了。

        原本還因為受到欺騙，板著臉要教訓人的老爺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一嗓子嚎得，他花白眉毛都抽了幾下。

        “爺爺啊————”

        商殷本來還想這次不能隨便兩三句就給糊弄過去，撒謊騙人，不管什么原因，身為家長都要拿出公正嚴明態度，小懲大誡。

        哪想兩眼通紅，半臉微腫的司徒芮進門就是一個大禮，整個人趴地上了，可憐兮兮，抽抽泣泣。

        “爺爺，我罪無可恕，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她遞上一把棕皮戒尺，神色害怕，顫顫巍巍：“奉上戒尺，敲打三下，以儆效尤，爺爺，我已經準備好了。”

        拿戒尺的小手抖得都快讓他眼花了。

        商殷眼皮一陣猛跳，本來繃好的臉色頃刻間碎了一地，夾著幾分無可奈何：“先起來，地上多涼，高燒剛好沒多久，你還想生病？”

        “不不不不，”

        她猛搖頭，像個罪人，語氣虔誠：“我是來領罰的，多涼都得受著，雖然我體弱多病，但我心靈堅強。”

        商殷：“先起來，起來領罰。”

        “不不不不，”

        她連聲拒絕，態度誠懇，認錯積極：“我不配站著領罰。”

        “”商殷哪能不知道這個皮猴子的意思，他三個孫子，從小不管誰犯錯他都不會輕饒，誰知到老了卻遇到這么一個混不吝的，偏偏他老爺子還真拿這皮猴兒沒辦法。

        “行了，知錯就好，領什么罰。”他也不裝了，本就沒生啥氣，不過擺個架子讓小輩們引以為戒，以后犯錯別太猖狂。

        結果這架子還沒擺起來就被拆臺了。

        “那多不好啊。”

        得，她人還端上臺了。

        “那你說怎么辦啊？”商殷讓她自己找梯子下。

        司徒芮含著兩泡眼淚，賣乖又賣癡，討好道：“要不，爺爺罰我少吃一點水果少喝一碗湯？什么都不領，我有點不放心。”

        商殷：“行，就依你說的辦。”

        司徒芮這才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從地上爬起來，小碎步踱到老爺子病床前，賣慘：“爺爺，你看我，我昨天拔牙了，差點疼死我了。”

        “臉怎么腫這么大？”司徒芮小臉巴掌大，右邊臉頰鼓起來的樣子就格外明顯，瞧著可讓人心疼，商殷就是這樣，手一伸就要按鈴：“我讓小丁過來幫你看看，怎么拔個牙腫成這樣。”

        小丁，大名丁鵬，晨光醫院副院長，老爺子的主治醫生，國內著名的普外科專家，手術大拿，主治肝膽腸胃各種疑難雜癥。

        “不不不不。”這回司徒芮可是百分百真心拒絕的，不至于，真不至于。

        殺雞焉用宰牛刀。

        她這小毛病就幾顆消炎藥的事。

        “我吃藥了，看著腫，其實沒昨天疼了。”司徒芮趕緊扯了個笑出來，一下子扯到痛處，笑得相當扭曲，看得商殷眼皮一抽：“行了行了，疼就別皮了，這兩天我讓劉媽給你準備些流食。”

        “嗯嗯，還是爺爺疼我。”司徒芮一秒賣乖。

        商殷拿她沒辦法，被哄得老虎臉一板：“哼，就知道拍馬屁。”

        “爺爺，我不允許你這么罵自己。”司徒芮表情較真，雙手叉腰，“我拍的明明是彩虹屁。”

        哈——哈哈——哈哈哈

        病房里很快又傳來老爺子穿透力極強的開懷笑聲。

        病房里又是爺孫溫馨和睦，其樂融融一片。

        商云霆默默站在門后，里面傳出來一陣陣的笑聲。

        小的逗老的，老的縱小的。

        季明也站在過道，安靜看了半晌，他低聲說：“先進去吧，這些天董事長氣消了不少。”

        商云霆先是沉默了幾秒，他才語氣不明地問季明，“季叔，你覺得司徒芮這個人怎么樣？”

        看不清商云霆神情，季明頓了下，還是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雖然接觸不多，但能感覺出來，她是個心思機靈卻很善良的女孩。”季明不管他們年輕人之間的糾葛，只要是對董事長真心的人他也不會為難。

        “這段時間，董事長和她在一起都笑得很開心，她也做得很好，像個真的小孫女，董事長大概也是這么看她的，看著他們相處，有時候我都懷疑他們是真正的爺孫兩。”

        商云霆聽完后半晌沒反應，直到季明想叫他進去時，商云霆才回身說：“季叔，明天我再來看爺爺，這段時間辛苦你每天陪在爺爺身邊了。”

        季明拍了拍他肩膀，“說什么客氣話，這是我該做的。”

        “季叔，公司還有事，我就先過去了。”商云霆說完沖人微一頷首，腳步一轉徑直走向電梯。

        直到他背影消失，季明才嘆一口氣收回視線。

        董事長培養的繼承人非常優秀。

        三十歲領導一整個大集團，一力壓下公司內部那些野心浮動的老家伙，尤其董事長退下來后，他花了兩年時間就讓集團更上一層樓，讓圈內人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

        現在整個商界提起商云霆，不再是商殷培養的優秀繼承人，而是bk現任掌權人商云霆商董。

        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手段不凡，野心勃勃，深不可測。

        剛才看著他意氣風發，氣宇軒昂的身影，季明恍惚間就像看到了董事長年輕時候的樣子。

        所以董事長才那么放心把一切交給他，也許是太過放心了，才會覺得就算自己不在了，也不用擔心了。

        病房內又是一陣洪亮的笑聲。

        季明扭頭看著房門，也許里面的小姑娘有自己的打算，但他對她的印象還是很好。

        自從老夫人和阿毅去世后，他多久沒見董事長笑得這么開懷了。

        本是‘負荊請罪’，完了又在老爺子那吃得肚兒滾圓才離開，司徒芮坐電梯下樓，望著能清晰找出人臉的不銹鋼鏡面，她懷疑地捏了捏肉。

        “我是不是長胖了。”

        一捏，好家伙，肉厚了不少。

        老爺子果然把她當小豬養了吧。

        說來，她覺得自己和商殷老爺子還真有幾分投緣。一開始是因為自己的小算盤，她往人跟前湊刷好感，可刷著刷著，她無意間就把商老爺子當成自己早年去世的爺爺了。

        小時候父母去世的早，她是跟在爺爺身邊的。

        她爺爺就是個普通農民，跟商老爺子并不像。

        不過，她爺爺也張了一雙虎目，不說話時也有幾分威嚴。

        不善言辭，每次她犯錯就瞪著眼嚇她，結果她癡纏兩句虎目頓時就軟了。

        所以，再一次看到一雙相似的虎目，她天然地有幾分親切。明明兩人不像，商老爺子的虎目也透著智慧和精光，但其中的慈祥還是讓她常常產生錯覺。

        一不小心就撒過頭了。

        結果商老爺子居然也縱著她了。

        這可不把沒什么原則底線的小皮猴司徒芮給‘縱壞了’嘛，一天天的，越發過分，直到今天，司徒芮再次確定，自己可以蹦跶的線似乎又寬了許多。

        她揉著肚子，哼著小歌兒，心情愉快地回了自己病房。

        第二天商云霆一大早就來到老爺子病房外面。

        推開門進去，護工阿姨在一旁收拾新鮮水果，看那切得精致的大小和分量，顯然不是給老爺子一個人準備的。

        而老爺子還坐在床上慢條斯理吃著早飯，聞聲眼皮子輕輕動了下，看到商云霆沒理會，繼續吃自己的早飯。

        “爺爺。”商云霆垂首立在病床前，煙灰色西服修身筆挺，一身氣勢渾然天成，商殷一向很自豪大孫子的優秀，如今再看他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他反而來氣。

        “你來干什么。”老爺子語氣不咸不淡的。

        “我來跟爺爺認錯。”商云霆一向如此，小時候犯了錯被教訓，他也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時候商殷內心里還贊嘆，是個天生的掌權者。

        “是我不該過分干預老三的情感生活，身為大哥，應該相信他有能力自己處理好。”

        商殷這才停下用餐，假模假樣地撈起紙巾擦嘴角，斜著眼挑他。

        “還有呢？”

        商云霆：“他和司徒芮在一起，我沒意見。”

        商殷鼻孔里噴出一聲‘哼’，訓道：“對待家人不要那么苛刻，人無完人，如果你拿生意那一套謀算人心，那我們家就沒有人適合住進來。”

        “是。”商云霆不置可否地回應老爺子。

        “我決定出院后就籌備芮芮和揚揚的婚禮。”老爺子突然拋下這個重磅決定。

        “”

        商云霆掀起眼皮和老爺子對視，有些驚訝和不贊同。

        “老三還在上大學，結婚的事可以”

        商殷一拍桌子打斷他：“我要死的時候你們急著讓人家結婚，我現在不死了就不急著結，拿人家沖喜啊，不像話，我是這么教你的？”

        商云霆：“爺爺應該問當事人，我沒意見。”

        “我問過了，”商殷神色總算溫和許多，這兩天笑多了，他想起那個皮猴兒，自然而然眼睛帶上了笑意：“芮芮說讓我做主。”

        商云霆：“”

        當事人是兩個。

        但商云霆瞧著老爺子臉色，很識趣的沒有說出口。

        見大孫子沒了聲響，商殷虎目一瞪，橫了他一眼：“你堂堂一個大男人，也別和小姑娘斤斤計較，當初也是為了刺激我，芮芮言語才過激了點。”

        “她皮是皮，但心地善良，天真可愛，又孝順懂事，我要是有個孫女，肯定就是芮芮這樣聰明漂亮的。”

        商云霆：“”

        他仿佛第一次認識這些贊美詞。

        難道不是心機深沉，野心勃勃，不擇手段

        “當初要是”突然他又話音一收，蒼老的虎目深處泛起一股傷感，商云霆沒錯過他的情緒變化，他知道爺爺又想起往事了。

        神色一動，商云霆抿緊薄唇，若有所思。

        “人老了，不知道哪天就去了。”商殷語氣很坦然，他眼神比前兩年著實蒼老不少：“活著的時候就想看到一家和睦，有幸抱抱小重孫也是可以的。”

        商云霆注視著爺爺蒼老的面容，這些天他精神好了不少，比起以前那個精神矍鑠，虎目神威的爺爺卻是判若兩人。

        “爺爺，最重要的是你的健康。”商云霆語氣深處有抹無以為力的傷感。

        這些天，司徒芮過的那是神仙日子啊。

        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上班，坐個電梯先去老爺子那吃早午餐，和老爺子說說笑笑，玩玩益智小游戲，混過中午就回自己病房睡個午覺。

        睡醒了就在醫院各個休息區四處溜達，聊聊閑，晨光醫院不愧它私立的名頭，設置那是相當棒，溜達完又去找老爺子一起吃晚飯，吃了晚飯回到病房刷刷手機，困了就睡覺。

        這一天天的，快活得司徒芮都不想出院了。

        今天午飯煮了她愛吃的板栗鴨，糖醋排骨，紅燒肘子，一不小心就給吃撐了。司徒芮扶著腰，揮別老爺子，要去四處溜一下消消食。

        等溜了一個多小時，她看著自己有所消減的滾圓肚皮，吐出一口氣，身心舒暢地回到自己房間，睡個午覺。

        結果一推開門就是灰藍色西裝背影。

        寬肩窄腰大長腿，相當奪人眼球。

        司徒芮：這個背影看過一次絕不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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