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仿佛是空間發生了波動，銀發精靈的身影自虛空之中悄然浮現。

        杜安實在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尤其是心知精靈老師此話的出發點絕對是出于關心自己的角度的情況下，康拉德極具敵意的態度讓他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康拉德先生身為當世第一的生命法師，難道最擅長的不是生命魔法，而是未經調查就隨意給別人扣帽子嗎？”他不想撒謊，卻也不愿意被一向溫柔的老師敵視，于是故作冷笑，先入為主地發問，“我還不至于無聊到去對一個普通的學生做些什么……不過如果你是在說一個黑色頭發的半精靈的話，我把他安置在了海邊的礁石那里。”

        反正現在是晚上，光精靈很難借光瞬移，能在影子中穿行的自己速度一定比康拉德老師快，杜安決定應付完精靈老師的詰問就火速跑去海邊自己放信號彈的礁石那里假裝躺尸。

        只要我跑的夠快，掉馬就追不上我！

        “抱歉，就算你舌燦蓮花，我也實在無法相信滿口謊言的暗精靈的話。”康拉德的長發因為身邊涌動的魔力而在半空中紛飛，他陰沉著臉，完全沒有放過眼前暗精靈的意思，“所有暗精靈都是由光精靈墮落而來，我不知道曾經身為光精靈的你究竟經歷了什么才成為了現在這樣的邪惡存在，但是，在平安見到我的學生之前，我不會放你走的。”

        隨著生命魔法的波動在精靈周身動蕩，杜安感覺到這片已經死去的珊瑚礁之下，還處于幼生階段的海藻，魚類，珊瑚開始了飛速的生長，直至腳下的整座島礁發出了震顫的低語，正待抓住機會束縛住這個暗精靈。

        “死靈魔法并非邪惡，光明亦不一定正義，康拉德先生您只憑借我暗精靈的身份便下此武斷的判定，會不會有些太過不近人情？”

        冷汗順著杜安的鬢角流了下來，他在心里暗自嘆氣，他心中并不愿意同這位對他一向溫柔又盡心的老師戰斗，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只得屏息凝神，嘴上盡力多說幾句話拖延時間，預備著找到機會逃脫。

        他直覺康拉德老師對于生命魔法和死靈魔法的認定太過于非黑即白，雖然從獲得精靈之力開始，杜安就跳過了那個所謂的光精靈階段直接成為了暗精靈，但是捫心自問，他并不認為自己有做過什么惡意害人性命傷天害理的事，被自己敬重的老師這么說讓他心里涌上了一股無名的煩悶。

        回答他的是自水面沖出，試圖困住他的瘋長的海草，這些植物經過了強力生命魔法的催化，無比堅韌，宛如蜿蜒的海蛇，靈活地追逐著杜安而去，試圖將其五花大綁。

        杜安催動死靈魔法，暗色的魔力因子在他的體內流動速度近乎達到了頂峰，他的身形猶如鬼魅，在巨大而靈活的植物葉片之中時隱時現。

        到了這份上，正常的逃脫方式肯定是行不通了，杜安咬了咬牙，伸出手將死亡的陰冷注入植物的根系之中，試圖以與生命魔法完全相反的魔力抑制住它們的生長。

        飛舞的長條狀海草在死亡的力量影響下停頓了一瞬，青翠的顏色也染上了些許腐爛的黑褐色，但是來自康拉德的力量深不可測宛如滄海，杜安僅僅是壓制了幾息時間，便覺得鼻尖冒汗。

        “康拉德導……先生，您的魔力儲備高的不太正常！”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杜安舊日在深淵之中也沒少和那些魔族打架，對于那些所謂的大惡魔的實力心里也是有數，不過與精靈老師的對戰卻讓他少見的感受到了力不從心。

        杜安對自己身為精靈時的力量使用方式掌握的并不算好，但是單論魔力水平來說，他也算是暗精靈巔峰了，本來生命魔法和死靈魔法屬性就互相克制，二人只是遠遠的一交手，杜安就察覺出康拉德的魔力強大到過分，加上屬性克制，他飛快落入了劣勢。

        即使康拉德布朗身為當事第一的生命法師，不管他在這方面的造詣有多深，不管有多少屬性克制，把杜安壓著打這也太過離譜了。

        “胡言亂語！”對待一個暗精靈，這位光精靈認為自己并沒有聽他妖言惑眾的必要，于是他催動力量，棲身向上，與他力量相通的海草隨著他的起心動念組成了向上的階梯，他足下輕點，借力便飛向了懸浮在半空中的銀發精靈。

        糟了！面對精靈導師來勢洶洶的架勢，杜安瞳孔緊縮，對方的速度太快，他即使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躲過，康拉德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加大了魔力的輸出，本來已經顯露死相的海草的脈絡上瞬間染上了生機勃勃的青綠，繼而飛速生長，緊緊纏住了銀發暗精靈的腳踝！

        杜安頓覺不妙，可是綁住他小腿的海草一點都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立刻順著他的身體攀援而上，順著暗精靈瘦削的腰際爬上了他的手腕，看樣子不把他的四肢捆死了誓不罷休。

        見到已經初步束縛住了目標，精靈導師毫不猶豫張開了五指，滾燙的手指緊緊掐住了暗精靈的脖子，他沉著臉，眼睛中埋藏著深沉的怒意，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近乎一字一頓地詰問道：

        “我再問一遍，我的學生在哪？”

        你的學生就快要被您掐死了……杜安感到自己的呼吸愈發艱難，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就像鐵鉗一樣，毫不留情地奪取著自己的生存空間，他被康拉德一只手高高地舉起來，垂眸看著光精靈燃燒著憤怒的綠色眼眸，不知為何竟然還在心里下意識苦中作樂吐槽了一句。

        “他……在……”他艱難地發出了氣音，做出一副想要說清自己下落的姿態，焦心于學生下落的康拉德立刻松開了自己緊緊扼住銀發精靈脖頸的手，給他一個說出真相的機會。

        如果因為這個原因在這里被康拉德老師掐死了那他這輩子也活的太過烏龍了……雖然對方已經松開了手，但是杜安的胳膊腿還被海草捆著，康拉德即使松了手他也沒辦法逃脫，只是勉強恢復了呼吸，撕心裂肺地咳嗽著。

        杜安怎會放過這個機會，他盡快平復了呼吸，虛弱地示意精靈導師靠近一些，他現在沒辦法大聲講話，只能由他湊近了過來聽。

        大概是認定了已是強弩之末的暗精靈搞不出什么幺蛾子，加上內心深處實在憂心下落不明的學生，康拉德靠近了喘息著的月神，試圖等他說出杜安的下落。

        康拉德對上了一雙露出了狡黠之意的漂亮藍色眼眸。

        “什么？”他心中警鈴大作，看到暗精靈身側死靈魔法的能量忽然爆發，原本緊縛著對方四肢的海草瞬間被死亡侵占，化作暗色的污泥，從半空中落下，月神甩了甩因為被綁而顯得有些發麻的手臂，卻沒有進行攻擊的意思，輕飄飄地后移，和光精靈拉開了距離。

        康拉德緊皺著眉頭注視著暗精靈的動作，沉聲開口：“你借用了人魚惡靈的力量。”

        “這里本就是人魚惡靈的地盤，同為死靈法師，我想借用一下死去同僚的力量也不是做不到的。”杜安依舊有些聲音沙啞，一說話喉嚨就火辣辣的疼，料想自己的脖子第二天一定不會太好看，但他還是面帶笑意地解釋，“可惜一定要想辦法接近被您的力量催生的植物才能把死靈魔法更好地注入到它們的根系徹底殺死它們，不然我也沒必要白白地被捆了半天了……您放心，現在這附近的海草已經死透了，您就算想催生新的也需要一段時間。”

        杜安心里其實依舊感覺自己沒什么理由和康拉德打個你死我活，借用死去的死靈法師同僚的力量脫身之后，他也沒想著繼續打，當然，真要打的話作為暗精靈他估計也打不過，所以自己的首要目標依舊是盡快脫身。

        “不。”康拉德的目光深沉，他死死盯住了月神的臉，“說不出下落，你別想走。”

        卻不曾想沒有得到學生下落的康拉德竟然執著的過分，哪怕沒有了輔助措施，他也硬是繼續催動了生命魔法，竟然試圖依靠屬性相克的力量，靠力量壓制強行把月神留下！

        我何德何能啊！杜安恨不得在內心里吶喊老師我不值得，卻也無法，只得繼續借力打力，勉強迎戰。

        生命魔法和死靈魔法交織著，在這個不大的小島上炸開，力量的暴動中，異變突生。

        正在勉力應付生命魔法的杜安忽然聽到了歌聲，伴隨著這些悅耳卻不知為何帶著幽怨的聲音，他驚訝地發現光明像是潑灑的顏料一般逐漸染上了整個天際，漆黑的深夜轉眼消散，在殘留的人魚惡靈怨氣凄厲的尖叫聲中，杜安和康拉德周身凝聚著的魔法波動像是被看不見的力量吞噬，兩個人的戰爭被迫被畫上了突兀的休止符。

        杜安站在礁石上，迷茫地望著平靜的碧藍色大海，和倚靠在礁石旁哀聲歌唱的四條美麗的人魚。

        康拉德緊皺著眉，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環視著四周，半晌，他終于下了結論：“幻境，這里是源自于那四條惡靈人魚生前記憶的幻境。”

        “生命魔法和死靈魔法的碰撞帶來的異變嗎……”

        杜安警覺地查看周圍，現在沒辦法繼續打架，他終于可以松了口氣，于是試探性地走向了那幾條尚未成為惡靈的人魚。

        他想知道為什么這些人魚會離開被封禁的滄淵之海，最后淪為了那樣陰森可怖的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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