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拜見母親。”
  王陳知禮，守禮。
  這是已在七國流傳的事情。
  而良好的口碑，離不開日日恪守的行為規范。
  自他學會走路和說話之后，無論風吹雨打，王陳都會給父母請安問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在禮崩樂壞的時代，僅憑這微不足道的一點習慣動作，六歲的他便在天下七國之中有著諾大的名聲，是王公貴族用來教育子女的榜樣。
  是妥妥的別人家的孩子。
  “蹻兒你來了。”聽到王陳的聲音，韓夫人慌亂的擦去淚水，“坐吧，孩子。”
  王陳看著母親濕潤的眸子，還有她臉上散不去的抑郁，心里有了猜測。
  “母親，是因為趙妃嗎？”
  嬴政母子已經回來半年了。
  趙姬作為秦王心中的白月光，憑借身姿和手段，再次俘獲秦王歡心。哪怕是那種特殊生理期，秦王都是夜宿趙姬的寢宮。
  如此恩寵，算是徹底養肥了趙姬的野心，也挑動了不少人的神經。
  最近這段時間，秦王后宮風雨不斷。
  華陽太后和夏太后在幫助嬴異登上王位之后，便由最初的合作關系，轉變為如今最大的競爭關系。
  夏太后是秦王生母，韓國人，她為秦王指婚的韓夫人也是韓國人。
  王陳，作為韓夫人之子，自然就是韓國外戚勢力的希望，同時也是華陽太后和趙姬共同的敵人。
  趙姬和華陽太后有了共同的敵人，也有共同的利益，雙方聯手打壓夏太后和韓夫人。
  “嗯。”
  韓夫人聲細如蚊，面對聰慧過頭的兒子追問，她有點不好意思。
  前些年，沒有趙姬的日子里，她過的輕松愉快。
  上有姑母夏太后，下有兒子王陳，穩穩當當的等著做王后就好，沒有練就任何手段。
  如今，陡然直面趙姬這種頂級宮斗高手，就被欺負的毫無還手之力。
  再加上朝堂之上，韓系被楚系和呂不韋聯手壓制，導致過慣了省心日子的韓夫人，每天壓力山大，日日以淚洗目。
  王陳心里不是滋味，這個傻傻的母親大人，雖然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可她從沒有惡意針對過別人，只想過安穩日子，可為什么就有人不開眼，連她都要欺負呢？
  王陳本來還對要不要跟祖龍作對，心存疑慮。
  后世有太多太多的祖龍粉，不能貿然得罪了這些人。
  除此之外，還有個原因便是他穿越而來，目的不是爭霸，而是完善《圣人之道》，嘗試鑄就完美元氣道基。
  但他合法繼承人的身份，注定不允許他置身事外。
  要么爭龍成功，皆大歡喜。
  要么自己這邊的所有人，都等著灰飛煙滅。
  或許有聰明仔會覺得，把武功練成天下第一就可以護人周全。
  可武功只能消滅人體，不能消滅人心。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難道是想帝國以后，陷入更大的內耗，亡的更早？
  既然如此，這千古一帝，王陳也未嘗不可一試。
  ……
  拜別韓夫人，王陳徑直去找秦王。
  此時，秦王正在與新任國相呂不韋商量一件棘手的事情。這件棘手的事情，便是黑冰臺。
  黑冰臺，只隸屬于秦王本人的專業情報機構，自孝公時創設，本意是為了方便秦國東出函谷。
  可傳了五代下來，黑冰臺雖然在名義上仍只聽命于秦王，卻因為吸收了太多公族子弟，導致里面山頭林立，機構臃腫，令出多門。只要有點權勢的秦國大貴族，都可以讓黑冰臺為自己服務。
  這樣的現狀，當然讓雄心壯志的呂不韋心生不滿。
  可呂不韋雖然是百官之首，卻偏偏無法干預黑冰臺的運作，那是只屬于秦王的自留地。
  呂不韋也不想、更不敢接手這個燙手山芋，他找秦王是為了重新組建一個更精干的殺手組織，一個可以服務于他的殺手組織。
  秦王也不傻，他雖不滿黑冰臺，也想另起爐灶，但讓他把這個殺人機器完全交給呂不韋，他內心很難接受。可另起爐灶，不僅要人，還要海量的金錢。
  可悲的是，他沒有呂不韋有錢。
  秦王富有整個秦國，卻無法說服滿朝文武，讓他們支持自己另建殺手組織，而且就算他們這些王公大族支持，最后還不是要塞進去他們的人，那跟黑冰臺有什么區別？
  所以，還是需要呂不韋這個外來的人出錢。
  秦王苦惱的是，怎樣才能既讓呂不韋出錢，又不給他權呢？
  呂不韋呢，則是用心用情用理，想從各方面說服秦王將管理權交給自己。
  “兒臣拜見父王。”
  王陳的到來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拉扯。
  “是成蹻啊。坐。”
  “見過相國大人。”
  “見過公子。公子還是那么準時，那么禮貌。”
  秦王見到有人來緩和一下，有些開心。而呂不韋就有點皮笑肉不笑了。
  王陳再次朝秦王作揖，方才按照他的意思，跪坐在呂不韋對面的席位。
  “荀夫子曾說：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無禮則不寧。”

  這個時代，最受人尊崇的不是武林俠客，而是學問高的人。
  而荀子是儒學大宗師，又做過稷下學宮的祭酒，是當今天下公認的學問最高之人，諸子百家無人不敬，無人不服。
  和儒家并列為當世顯學的墨家，其鋸子六子黑俠是他晚輩。
  門人弟子最多的農家，其俠魁田光也是晚輩。
  同輩的鬼谷子，東皇太一又都神神秘秘的。
  更關鍵的是，這些掌門人都是拾前人牙慧，并未對自家學派作出任何創新，更沒有提出自己的學術理論。
  說實在話，這些人連荀子的弟子都不如。
  荀子因材施教，并不注重門戶之見，只要弟子感興趣都可以去研究，他的弟子出名的有三個。
  一個是法家集大成者韓非子，一個是秦朝丞相、大書法家李斯，還有一個是漢朝丞相、大數學家張蒼。
  都是牛得沒邊的人。
  “公子也向往荀夫子的學問嗎？”
  “自然。”
  “敢問公子學了荀夫子哪些道理？”
  “《勸學》《修身》《天論》《王制》《非相》和《禮論》。”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呂不韋都驚了，這是一個六歲孩童該有的見識嗎？
  秦王與有榮焉的露出大門牙，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王陳受不得如此稱贊，趕緊起身答謝。
  “可惜啊，可惜。”
  呂不韋又開口。
  拋去商人、國相的身份不談，他還是當世大宗師，雜家掌門人，編作《呂氏春秋》。
  雖不如荀子，但也僅僅不如荀子。
  遇見王陳，他有收徒的強烈欲望，這是大宗師的本能。
  可他還是一個大政治家，有厘清立場的本能。從立場上來說，他跟王陳應該互不對付。
  “為何可惜？”
  王陳能懂呂不韋為何可惜，秦王卻不懂。
  做秦王，真不需要很高的能力，只要別影響臣子們的發揮，別拖累秦國發展就好。
  秦國這架馬車，是孝公和商君啟動的，自從啟動就自動向前，直到車毀人亡。
  所以，誰坐在秦王這個位置上，其實都不影響這架馬車越來越快，越來越強。
  就算沒有嬴政，也還有別的秦王統一七國。
  只是早晚的差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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