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鳳族最大的內(nèi)奸

        與此同時，位于昆山之巔的云華仙宮當(dāng)中，另一場對談即將展開——

        君懷璧徹夜未眠，他已經(jīng)整整七百年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偌大的云華仙宮里面，居然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暫時依靠。

        他今年只有三千七百歲，對于鳳凰來說還很年輕。可他頭上的金發(fā)已經(jīng)褪了顏色，其中夾雜著許多蒼老的白發(fā)。大日金晶在他的血液中奔騰，即將耗盡最后一絲生氣。

        不，他還不能倒下！

        “來人，”君懷璧突然從堆積如山的卷宗之間抬起頭來，凌厲的鳳目掃向站在門口打瞌睡的童子，“去把狂鸞仙君找來，就說本君在英靈殿里等他。”

        童子打了個哆嗦，揉著眼睛跑了出去。

        君懷璧撐著書案站起身，衣服上面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冷霜。昆侖山上氣候嚴(yán)寒，即使是鳳凰金身也會感覺到刺骨的冷意。

        高處不勝寒，看來這句話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真理啊。

        鳳君抖抖衣袖，震散身上的薄霜，隨后化光而去。

        ……

        千鳥梧桐位于云華仙宮的腹地，被巨型防御法陣重重保衛(wèi)。這些法陣依次散發(fā)著七彩寶光，在它的周圍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光膜。

        透過這層光膜，可以清楚地看見里面的標(biāo)志性梧桐樹，樹上每一片葉子都是純金的，而且每一個樹杈上面都有一個小小的金色鳥巢。遠(yuǎn)遠(yuǎn)看去，似乎有許多鳥類的虛影活躍其間。

        整個千鳥梧桐院就像一枚鑲嵌在云華仙宮心臟部位的超大琥珀，將鳳族最為核心的秘密封印在其中。

        千鳥梧桐永遠(yuǎn)飄浮在空中，上不接雨露，下不染塵埃。唯一能夠與之產(chǎn)生直接聯(lián)系的只有它正下方的英靈殿，因為那是供奉先祖的宗祠。

        君懷眥深夜被人打攪，匆匆忙忙趕過來，剛一走進英靈殿就看見自家兄長跪在祖宗牌位面前。

        大殿之內(nèi)森冷異常，梧桐籽榨出來的燈油并不易燃，只能散發(fā)一些淡淡的冷光。鳳君本就瘦削的背影被這冷光一照，就連肩胛的棱角都若隱若現(xiàn)。

        君懷眥神情不免有些黯然。兄長這些年來苦心孤詣，一心為了鳳族著想，何曾想過他自己？

        “懷眥，過來跪下。”鳳君背對著他，突然出聲。

        “是。”

        狂鸞仙君雖然性格孤傲，在別人面前不假辭色，但是對待兄長一向敬重有加。因此什么也沒有詢問，走上前去撩起衣裾跪在了蒲團上。

        英靈殿中供奉著鳳凰一族歷代先祖的排位，從鳳祖開始，一直到他們兄弟二人的父親。每一位鳳君死后，靈位都會擺在這里，承受后人的香火祭拜。

        很少有人知道，當(dāng)年鳳祖因為誤食太陽，吞下了太初之火，體內(nèi)產(chǎn)生了永久性的異變。祂的血液逐漸凝固，產(chǎn)生一種非常微小的晶體，使得修為暴漲的同時壽命卻大大縮減。

        跟祂同一時代誕生的神龍、花祖、狐祖都活到了中古時期，花祖更是憑借花妖的長壽天賦一直活到現(xiàn)在。可是鳳祖卻因為那種怪病早早離世，并且后代的血液之中也會自動產(chǎn)生那種東西。

        ——那就是大日金晶！

        理論上來講，帝流漿和大日金晶分別是月之精華和日之精華，屬于同一個層次的東西，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帝流漿是凡間之物，每六十年就會產(chǎn)生一次；大日金晶卻是開天之物，源自太初時代，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此物的性質(zhì)極其暴烈，乃至于所有鳳凰族裔都會因它早亡，活到一萬歲的都很少見。壽命最短的一位鳳君甚至九百歲就過世了。

        君懷璧或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語氣充滿遺憾：“吾有罪，愧對列祖列宗。”

        “大哥何出此言？在我看來，你已經(jīng)拼盡全力，歷史上沒有任何一位鳳君如你這般無私無畏。”

        “不！”君懷璧突然激動起來，長身跪起，指著前方的先祖牌位大聲說，“你看那里。”

        君懷眥心中生疑，抬眼一看，卻見密密麻麻的靈位之間居然缺少了一塊！原本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牌位不知何時空出了一個位子，看上去相當(dāng)扎眼。

        這些靈牌都是用梧桐樹芯雕刻而成，上面用鳳凰的血液寫著每一位先祖的血統(tǒng)和名諱。鳳凰一脈的家族史中，總共出過三百一十六位神君，以及兩位重量級的尊者。也就是說，這里應(yīng)該有三百一十八個牌位。

        現(xiàn)在只剩三百一十七個了！仔細(xì)對比名單，歷任鳳君都在其列，就連鳳祖的靈牌都安然無恙，恰恰少了一個記憶當(dāng)中不存在的人物。

        面對弟弟的疑惑，君懷璧索性直言相告，缺失的是另一位尊者的靈位。

        “這……怎會不見？難道尊者的元神消失了，千鳥梧桐怎么沒有發(fā)出示警？！”君懷眥急得站了起來。

        此事非同小可。

        要知道，他們鳳凰一族最大的秘密就是千鳥梧桐當(dāng)中寄居著所有先祖的元神。那些棲息在樹上的鳥影并非裝飾之物，而是先祖的元神所化。

        天域的修者到了一定水平就能稱雄一方，修為由下至上依次是妖君、仙君、神君、亞尊、尊者。能夠修到神君這個階段的已經(jīng)屈指可數(shù)，更別說尊者了。

        遠(yuǎn)的不說，就說當(dāng)世現(xiàn)存的巔峰戰(zhàn)力——龍靈魔尊，只需要他一個人就足以碾壓天域一半修者的集合。神君和尊者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五百名神君也不是一位尊者的對手。何況龍靈魔尊身邊還有一位亞尊者，花祖帝冥月。

        君懷眥想到這里，臉色越發(fā)陰沉，焦急得站了起來。君懷璧也跟他一樣站起身，但是臉上始終平靜如水。

        鳳君看向自己的弟弟，終于說出了那個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其實那塊牌位七百年前就遺失了，是吾安撫住了梧桐院中的鳥影，瞞過了所有人。”

        “什么？！”

        “你先不要激動，”君懷璧搖搖頭，接著說道，“鳳凰一族總共只出過兩位尊者，一位是鳳祖本人，另一位則是——霸太歲。”

        “霸太歲？”君懷眥微微蹙眉，他根本沒有聽過那個名字。或者說那人根本沒有名字，這三個字只是他的諢號？

        “霸太歲是歷史上最恐怖、最陰邪的魔道尊者，他是在他母親死后才出生的‘棺材子’，天生殘暴嗜殺。因此當(dāng)年的鳳凰族人一致決定將他驅(qū)逐出境，并且在族譜當(dāng)中抹去了他的名字。”

        “尊者居然沒有擔(dān)任過鳳君之位？”君懷眥倒吸了一口涼氣。

        鳳族只有兩位尊者，一位是鳳祖，另一位就是霸太歲。沒想到后者居然是鳳族的流放者而不是當(dāng)年的族長，這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了。

        讓君懷眥更加不能理解的是，那樣一個魔頭為什么死后還會回到千鳥梧桐院？就算其他鳳凰愿意，他本人難道也愿意嗎？

        對此，鳳君給出的解釋是：“霸太歲死后之所以愿意回到千鳥梧桐，是因為他的母親葬在這里。”

        誰能想到，那樣一個魔頭竟然會眷戀從來沒有給過他一絲溫暖的亡母……

        可是，現(xiàn)在霸太歲的牌位不見了！他已經(jīng)死了幾萬年，只剩一縷殘魂，總不可能自己跑掉吧。

        “是誰偷走了他的牌位？”

        “吾也不知。千鳥梧桐守衛(wèi)森嚴(yán)，除了族中成員，吾想象不到還有誰能接近英靈殿。”一定出了內(nèi)鬼。

        “也許情況沒那么糟，我們不是有兩位尊者嗎？鳳祖還在，就算是龍靈魔尊也不敢輕意來犯。”君懷眥保持著最后的樂觀。

        誰知兄長接下來的話直接讓他整顆心都如墜冰窟：“我們根本沒有兩位尊者——鳳祖死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被大日金晶腐蝕得不成樣子，祂是用最后一口氣造出千鳥梧桐，之后徹底魂飛魄散。千鳥梧桐當(dāng)中從始至終就只有一位尊者，而我們已經(jīng)失去他了。”

        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要是讓龍尊知道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尊者戰(zhàn)力，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不，不對……

        身為鳳君的君懷璧一直都在對抗龍尊，他的所有布局都是為了延遲滅族之禍的到來。事實證明，他在謀略方面確實比歷任鳳君都要優(yōu)秀。

        霸太歲牌位失蹤之時，他立刻封鎖了消息，同時制造假像瞞天過海。然后他接受了醫(yī)仙的追求，委身于當(dāng)時還不是丹青齋主的公孫鷙，并且反過來扶持公孫鷙登上齋主之位，以至于在后續(xù)的幾百年里一直吃著醫(yī)仙的紅利。

        公孫鷙醫(yī)術(shù)超群，交友廣泛，在天域之中幾乎是一呼百應(yīng)。有他在，君懷璧這個鳳君確實當(dāng)?shù)幂p松了很多。

        后來天域和大荒開戰(zhàn)，他為了掩蓋鳳族已經(jīng)外強中干的事實，身懷六甲依然領(lǐng)導(dǎo)戰(zhàn)局。結(jié)果被魔皇偷襲重傷，間接失去孩兒……

        君成空已經(jīng)廢了，但是君懷璧仍然把他養(yǎng)大，而且主動讓這個傀儡兒子迎取魔國太子，目的就是安撫龍靈魔尊。他要讓魔尊自以為可以依靠重孫兵不血刃地拿下鳳族，為鳳族爭取最后的時間。

        “陸郁風(fēng)的兒子絕對不能立為下一任少主！”君懷璧突然轉(zhuǎn)身揪住弟弟的衣領(lǐng)，啞著嗓音告誡對方，“這些年吾一直與你假裝不和，就是要讓其他人以為吾私心自用，絕對不會把鳳君之位禪讓給你！他們都錯了……吾早就立下遺旨，你才是下一任鳳君……”

        “大哥！”

        “君成空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鳳君松開了親兄弟的衣領(lǐng)，搖搖晃晃地退后一步，喃喃自語道，“陸郁風(fēng)是滄海龍淵的外孫，他的兒子絕對不能立為凰太孫。”

        君懷眥趕緊扶住他，哪知手掌摸到的卻是一副瘦骨嶙嶙的冰冷身體，頓時悲從中來。

        他快要死了，最多撐不過半年……

        怎么會這么快？怎么會這么快！

        “哥，你先別說話，我?guī)湍惘焸�。”君懷眥抬手運氣，想要強行拔除他血液中的大日金晶。

        然而君懷璧卻抓住他的手掌搖搖頭，勸他不要白廢力氣。而后奄奄一息地說道：“懷眥，你是吾的親弟弟……弟媳死去多年，答應(yīng)我，再娶一房續(xù)弦……將來立你的孩子為儲君……”

        “別說了，別說了！”君懷眥痛苦地閉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因為哥哥的遺命還是想到了自己的亡妻。

        “吾……還有最后一事……”

        “好！你說，我都聽著，我一定會幫你完成。”

        “不，”君懷璧在親弟弟懷里無力地?fù)u搖頭，眼神逐漸轉(zhuǎn)為冷酷，“吾已經(jīng)大致猜到內(nèi)奸是誰，吾要親自……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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