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本君生來高貴

        在君成空到達方天閣的第四天，公審終于要開始了。

        白愁院中一早忙活開來，有人張羅飯食，有人打點行裝，有人清點隨從……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唯獨兩位主子無所事事。

        太子現在雖然沒有正常懷胎，但是早就對外宣稱懷有鳳孫，所以任何雜事都是不能沾手的。除了封語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小鳳凰還增派了一隊鳥仙作為他的近身侍從。

        君某人也在百靈和夜鶯的打扮下形象大改，頭戴鳳翅寶冕，身穿羽鱗華服，周身氣宇軒昂。

        近日天氣不錯，一連兩日晴空萬里，氣溫都上漲了許多。山間行走已經不再需要打傘，他們的儀駕行進起來倒也方便。

        方天閣占地極大，主峰之外還有另外五座副峰。

        用于審理一般案件的公堂設在五座副峰上面，凡人和下等妖修皆可入內；用于審理大型案件的“方正大殿”則在主峰的半山腰上，那里被開鑿出了平臺，建造成了一片宮室，只有妖中世族才能到此觀審。

        方天閣自號正義，其實也講階|級。

        人有高低貴賤，妖也有強弱主次。天域盛產妖修，自然遵循強者為尊的理念。

        小鳳凰帶著他的聯姻對象出現在方正大殿外面的廣場上，周圍已經匯集了頗多妖界中人。

        能夠出現在方正大殿上的，身份都不會太低。這些人最低都有八百年修為，其中不乏一些妖君，甚至還有仙君。

        而到了神君那個層次就不會輕易拋頭露面了，所以這些人當中應該并沒有神君級別的存在。

        人多不免嘴雜，幸好這里是公眾場合，大家都盡量收斂了脾氣——很難想象這些世族子弟的母族有多少是靠打家劫舍發的家，魔頭也裝成了正人君子。一時之間，場面居然空前和諧。

        普通妖族跟君成空這種先天大妖當然無法相比，所以夫夫二人一現身就眾人團團圍住。恭維者居多，挑刺的也不少。

        太子破天荒沒有穿戴將領服飾，腰身不再勒緊，一眼看上去更像是出自書香門第的貴公子。君成空將他擋在身后，主動保護起了“懷孕的妻子”，負責打發這些借機攀附的妖修。

        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可惜偏偏有那么幾個不怕死的……

        “久聞鳳凰一族無一不是天之驕子，當代鳳君早年也是一代豪雄。今聞鳳君之子君成空大人入贅魔國，倒不知君兄是否能讓我等小民見識見識鳳族的風采？”只見一個身穿花袍的玉面蛇君站了出來，指名道姓地挑事道。

        此話一出，人群瞬間鴉雀無聲。

        太子聽完都皺起了眉頭，何況是心高氣傲的小鳳凰。什么叫“鳳君早年也是一代豪雄”，意思是鳳君現在就不是了？

        這家伙是在暗諷鳳族日薄西山，已經到了賣兒子的地步。

        遂見小鳳凰把頭一昂，只用眼尾上下打量那位蛇族妖君，撇嘴道：“我乃鳳君之子，父親乃是醫仙公孫氏，妻族更是魔國正統，外祖岳父則是龍靈魔尊和冥月花祖。你又是哪位，敢稱我為‘兄’？”

        這話說得眾人啞口無言。那名花衣蛇君的臉皮更是漲成了豬肝色，尷尬得無地自容。

        ——你不是說我空有其名嗎？那我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有多牛，你自己掂量掂量和我的差距有多大。

        拋開陣營，只談家族背景，君成空和陸郁風絕對是無敵的存在。兩域之中的最高戰力那波人全部都是他倆的長輩或者親戚，首富的兒子會跟你一個殺豬的稱兄道弟？你也配跟我叫板？

        人家鳳君肯讓獨子入贅魔國，那不叫“賣兒子”，那叫強強聯合！

        眾人聽懂此中含義，對待君、陸二人更加熱情了幾分。

        此事完美化解。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馬上又有下一個刺頭冒了出來，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只見另一個打扮得像是老學究的男妖站了出來，捋著山羊胡子來回打量小鳳凰，宛如在肉鋪面前掂量豬肉是否新鮮。

        “鳳凰一族果真高不可攀，老夫今日算是見識到了。傳聞鳳族像征祥瑞，取名多有特殊喻意。比如元鳳仙君本名‘懷璧’，比喻心胸純凈如同美玉；狂鸞仙君本名‘懷眥’，意思是面對宵小睚眥必報、嫉惡如仇……”

        這老頭說話極慢，而且搖頭晃腦好不得意，繞了半天才繞回小鳳凰身上：“敢問鳳族少主，你名‘成空’，豈不是暗喻萬念皆空，一切追求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個話題比剛剛那個輕松多了，而且也沒有牽扯到實際利益，僅僅是為了讓他出丑。其他人不好替他說話，再扯家族背景都沒用。

        陸郁風悄悄抓住小鳳凰的手臂，也不知道是關心他還是怕他突然動手打人。

        君成空拍拍媳婦兒的手背，卻不看他，只是挑起半邊眉毛笑道：“爹娘為我取這個名字當然也有原因，說來簡單，不過就是為了兩個字——順口。”

        “什么？”

        “唉！真拿你沒辦法。”小鳳凰拿腔作勢地搖搖頭，“老人家你可聽好了，我們鳳凰一族生來就是祥瑞。你知道祥瑞是什么意思嗎？”

        “祥瑞是指……”

        “算了，你一個只懂得讀死書的怎么會懂呢。”君成空直接打斷他，然后同情地看著他，“凡人為了攀附祥瑞，不得不在諸如姓名、數字、地理方位狠下功夫。而我們鳳凰就不一樣了，生來就是祥瑞，一出生就有霞光漫天，所有禽鳥都要前來賀喜，天道也會因此更加溫和。名字對我們來說只是一個代號，哪怕我爹媽給我取名叫‘一二三’，我也是真金白銀的上古大妖。”

        “你……”

        “你知道上古大妖是什么嗎？”

        “老夫不想知道！”中年男人惱羞成怒，生怕他待會兒再講解什么大妖、小妖的歪曲概念。

        這人走了，連方天閣的公審都不看了，可見他的心情有多糟。

        陸郁風難得莞爾一笑，貼在君某人的背后小聲說了一句：“你都不臉紅的嗎？”

        君成空沒什么反應，只是牽起他的手，排開眾人準備進入大殿。誰知這個時候忽然跳出一個拿著大刀的熊族少年攔住他們的去路，嚷著要挑戰同輩高手。

        理論上來說，同輩妖修之間的約戰是不能拒絕的，這是一種得到大眾認可的掠奪方式。打贏的一方掠奪輸家的名聲、威望，而且雙方點到為止又不會產生仇怨，所以在天域非常盛行。

        這名熊族小將想必也是四百多歲，和君某人差不多是同一個時期出生的，所以是同輩。

        這回不只君成空不勝其煩了，就連他身后的太子殿下都忍不住以手蓋眼，不忍再看。

        陸郁風清楚得很，君某人涅槃之前就有萬年修為，涅槃之后的修為只會更高，已經有了深不可測的意味。這頭四百歲的小黑熊哪來的膽子敢挑戰他？

        君成空做事倒也干脆，二話不說直接釋放威壓。霎時間，不單是這頭小黑熊，包括他們身后的觀審賓客都陸續倒地！

        眾人被鋪天蓋地的妖力碾壓，有的匍匐在地，有的單膝扣地勉強支撐，瞬間汗流浹背。這時大家才驚恐地發現鳳族少主的修為竟然已經到了如此高深的境界……

        “神君！他是神君！我快無法呼吸了。”

        “怎么可能，鳳君的廢物兒子……不，鳳君的獨生子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厲害？！”

        “天才啊，這絕對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天才！他才四百歲就已經是神君了……”

        “老子修了九千年才到妖君境界，已經算是同輩中的翹楚。憑什么這小子能走捷徑！”

        “我想到了，肯定是龍靈魔尊在背后支持他。龍族與鳳族的關系看似緊張，實際上早就連成一氣，否則龍尊怎么會讓自己的大孫子嫁給小鳳凰。”

        眾人議論紛紛，猜想不斷。

        君成空拉著陸郁風站在殿門口，側身看向唯二沒有倒下的來賓。只見二人的頭上分別長著一對毛絨小耳，一人頂著紫耳，一人頂著紅耳。

        紫耳之人一身粉紫華袍，衣襟各處都鑲有毛邊，容貌秀麗非常，手上拿著一柄山水折扇正在慢悠悠地扇著。紅耳之人則是一身棕色便裝，一手握于身前，一手覆于身后，面容樸素溫婉。

        君成空認識他們。紫耳那個就是狐祖第十四個兒子，號曰“春山君”，名為音奇耳；紅耳那個則是狐祖的第九子，號曰“風天君”，大名音浩。

        這兩兄弟關系極好，幾乎形影不離，在狐族的地位也非常之高。值得一提的是，這次鳳族向狐族提親，指名的對象便是春山君·音奇耳。

        也就是說，音奇耳不久之后就會變成小鳳凰的舅媽。

        陸郁風卻不知曉這些內情，正在好奇小鳳凰為何停下，就見對面那兩只狐妖向他們走了過來。

        “鳳族少主法力高強，此等天賦才情竟連我們兄弟兩個都自愧弗如。”風天君微笑著打量夫夫二人，語氣十分親近。

        君成空放開媳婦兒的手，對著兩人作了半揖，直起身子笑道：“兩位叔叔見笑了，晚輩不過仗著祖輩福蔭小有所成。今日觀審的前輩當中高人無數，您二位不正是其中代表嗎？”

        “小家伙油嘴滑舌，你舅舅可不像你這樣。”春山君搖著扇子哼哼道。

        君成空便又對著他重新作了個揖，“舅母教訓得是。”

        春山君聽他叫自己“舅母”，俏臉頓時泛出一縷薄紅，皺著眉頭以扇掩面。那雙水靈靈的狐眼倒是害羞似地垂下小半，然后悄聲問他：“那是你舅舅自己的意思，還是你們逼他的？”

        音奇耳暗戀鳳族的狂鸞仙君這事兒并不算是隱秘，兩族中人或多或少都聽過一點兒。

        君懷眥當年和銀霄、司馬御風、厲鳴蟬一同下界歷劫，在大荒各有際遇。其實在那之前音奇耳就喜歡那人，原本打算陪他一起下界，可是被家族阻止了。

        誰知道君懷眥在凡間娶了一個凡人女子為妻，后來回歸天域，為了那個女子甚至不惜頂撞他的大哥。然而凡人的壽命太短，活到八十多歲就壽終了，君懷眥也就由此變成了兩域有名的鰥夫。

        君成空有著兩世記憶，知道的內|幕當然更多。因此對著春山君保證道：“舅母放心，舅舅必會善待于你。”

        音奇耳聽完先是松了口氣，隨即斥責道：“別叫我舅母，太別扭了。”

        “哈哈……那我還是叫你小叔吧。”君成空點點頭，重新拉起媳婦兒的手，對二人說道，“長輩為尊，還請兩位世叔先行入殿。”

        春山君和風天君也不跟他客氣，輪流沖太子殿下點了個頭，而后并肩走進方正大殿。小鳳凰和他的媳婦兒緊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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