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寂靜,  支書和大隊長看向秦晏的眼神都變了。

　　獨獨小白草察覺到氣氛不太對，抬起頭問，“大同志你也不會嗎？”

　　“手工不會,  你讓我重新建造一個電紡機都比改這手工的快。”

　　有些東西,  原理差一點就是天差地別。

　　剛剛還愣住的支書立馬抓住他,  “你的意思你會自己制造生產？”

　　“給零件可以。”

　　回想起來,  他第一次做這種小東西,  是給白草做縫紉機,  因為早期她對金錢沒概念,  覺得買回來太貴。

　　“零件有！”

　　縣里頭有一家五金生產廠,  他妹妹就嫁給了那副廠長，走走關系用廢掉的邊角料制作，拼拼湊湊應該也能弄一個。

　　“你真的有把握。”

　　“我可以實操。”

　　支書想想月初公社會計報上來的賬面，要是真的能成，今年棉紡廠產量上去就是最直接提升供量。

　　“那行！你跟我走一趟,  你親自看看要做哪些零件,  我讓人人給你開小灶。”

　　大隊長見他們說道正事，護著小白草說：“那支書去,  俺們回去了。”

　　“不行。”

　　秦晏攔住，盯著大隊長說：“家里的事情沒有那么快處理好,  她跟著我。”

　　“這耽誤事呀。”

　　小白草看看這個,  再看看那個,  大眼睛里藏著期待,  她其實也想去城里逛逛。

　　秦晏瞧見，也不管大隊長,  垂眸問當事人,  “你是想回家還是跟著我。”

　　小白草看向大隊長,  大隊長這還有什么不明白，但是不敢松口。

　　支書瞧見三個人在這糾結這點小事，當即擔保，“縣城就在隔壁，要是速度快幾天就能送回去，我給你做擔保。”

　　“那……那行吧。”

　　大隊長拉著小白草到一旁叮囑了好幾句，秦晏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支書站在秦晏身邊，見他一直盯著小白草看，有點好奇。

　　“你跟這女娃之前感情很好？”

　　秦晏想了想，  “前天才第一次見，不過她是我來這見到的第一個人。”

　　“這樣啊。”支書反正不太理解，總不能跟那小雞崽子一樣，睜眼第一個看見是誰就喜歡誰吧。

　　當天中午，支書請客，就著棉紡廠的小食堂請倆人吃了頓玉米餅子，配菜是炒蘿卜纓，實打實的實在吃食，讓小白草對城里的印象好不少。

　　下午支書的意思是直接去五金廠，秦晏沒動，反而是去都公社那握著筆寫寫畫畫。

　　小白草很乖，就坐在他旁邊，也不管本子上寫的東西到底能不能看懂。

　　支書那，簡單處理了緊急的一些事情，就握著電話再跟上頭打報告，奈何幾次都是同一個接話員，最后對方一聽見是他的聲音就直接聽都不聽的拒絕掉。

　　這人那個他無名窩火，最后也不打電話了。

　　秦晏的圖紙畫有一個多小時才結束，精確到尺寸材料這些細節，等圖紙被拿到車間師傅的手上，幾乎是上手就能做。

　　就是做的時候有點小問題。

　　“支書，你這留了三相電的借口，是不是寫錯了，咱這五金廠的機器都才用的三相電。”

　　這還是當年死皮賴臉蹭著要下來的唯一三相電路線，縣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家。

　　秦晏就站在不遠處，原本正在觀察車間情況，第一次見到書中記載老成古董的設備，緊跟著就聽到這話。

　　他才后知后覺意識到現在的狀況。

　　“有筆嗎？”

　　“有。”

　　秦晏接過筆重新更改，車間師傅擔憂的看向支書，“這是誰？怎么看起來那么不靠譜。”

　　“噓，不要亂說。”

　　兩三分鐘的時間重新更改好圖紙，秦晏具體說明了要求，剩下的就交給支書。

　　一部分零件是廠里原本就在生產的，其他的還需要模子才能制作，有支書盯著，也怕耽誤工廠正常的運轉，一晚上的時間就將需要的配件全部都生產出來。

　　借助在棉紡廠的秦晏，一大早還沒等職工上班，他先從地鋪上起來，因為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出來一瞧，支書帶著東西出現在眼前。

　　“加班加點生產出來，我給你找個地方……”

　　“就在這吧。”

　　院子里地方大，小白草極有眼色的搬過來小馬扎放在他屁股下面。

　　秦晏的手動起來，將全部零件拼湊在一起，對比著屋子里面安靜擺放的棉紡工具，有些相似。

　　等組裝完，小白草才悄悄開口問，“大同志，這個沒電線。”

　　她昨天在廠里面可看到過，機器要插電才能用。

　　“這個不用電。”

　　按照現在的情況，估計真用電這棉紡廠也不舍得，到時候機器還是放在那當擺設，“這個人力發能。”

　　“？”

　　小白草沒聽懂，秦晏見她一臉迷茫，沖她說：“把里面工具前的板凳搬來，我教你。”

　　“好。”

　　小白草奔跑起來速度很快，一如記憶中那樣力氣很大，搬著板凳就走出來放在他腳邊。

　　秦晏坐下，正巧和棉紡機高度持平，他腳放在下面，同時向支書介紹。

　　“縫紉機都了解過吧，腳一踩針會自動走，這個原理類似，人工發力，摘掉棉籽的棉絮從這個口里面出來，腳下踩著的同時帶動這些零件自動整理，最后成線出布，比電動要累一點，但我覺得更適合我們現在的情況。”

　　“就光踩就好？”

　　“恩，線的粗細是根據你們女工報上來尺寸定的，還有成布的緊密程度，都是針腳設計過的，時間長針腳磨損，這里也能直接拆卸更換，怎么安裝剛剛在旁邊我也教過他。”

　　那個送零件來后，就一直幫忙的人。

　　秦晏也沒藏私，如何組裝全部都教過，他就掙一份設計錢，拿到糧食就算完。

　　他起身，支書立馬坐上去，這會趕上女工上工，趕緊讓人去拿摘掉棉籽的棉花來試試看，他腳下踩的起勁，出布口那不亞于手工的棉布一出來，立馬樂的合不上嘴，都沒時間顧秦晏。

　　有這么一出，他對秦晏的身份是半點懷疑都沒有。

　　甚至想利用個時間差，趁著上面沒發現人失聯前，好好請這位科研人員幫幫忙。

　　念頭剛閃過，想到如今國家的情況，怕自己耽誤了科研，最終還是決定親自跑跑一趟，找縣長認真說道說道。

　　他樂呵的過來，“秦同志，真是太感謝你，這樣省下太多的功夫和時間，我立馬讓人多生產，要是組裝上……”

　　“可以到白家村找我。”

　　“好嘞，那我下午送你們回去。”

　　“我的糧食。”

　　“對對對，我現在就去給你申請。”

　　支書算是公社里的一把手，多少還是有點權力，這條子簽字一出來，秦晏那邊就拿到了二十斤玉米面和五斤紅薯干。

　　支書知道他什么都沒有，還獎勵了十塊錢和一些糧票，生活票，給他自己去置辦屋里的東西。

　　秦晏盯著手里這一丁點的東西，再一次見識到這個年代的苦。

　　真是什么都缺。

　　他想了想，“農資站那買農具是不是也需要票？”

　　“對，你要那干啥，生產隊要是安排你做工會給配工具，這些不要你操心。”

　　秦晏當然不是想下地，他需要鐵，退而求其次的用鐵。

　　他來到這里是意外，目標也很明確，就是要回家，趕在白草發現他失蹤，擔心之前回到家里。

　　見拿不到，只能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們這就回去。”

　　“我幫你們叫輛驢車送你們回去，你等等啊。”

　　秦晏沒拒絕，一上午的路他是不想再走回去。

　　趁著支書去找車的時候，秦晏帶著小白草上了公社前頭的那條街上，國營飯店還掛著牌子，他摸了摸手里剛拿到手的十塊錢走進去。

　　“一盤燒茄子，一只烤鴨，外加兩碗桃花面。”

　　“五兩肉票，三兩糧票，八塊九毛六。”

　　小白草聽到這瞬間驚了，立馬拉住秦晏的胳膊，“大同志，你一頓吃干家底可不行！以后咋辦。”

　　“以后再掙，乖乖去找個位置坐下來。”

　　秦晏讓她坐在就近能看到的地方，估摸著手里的糧票和剩余的錢，又要了四個肉包子和一份過油肉，手里還剩下兩毛四。

　　他剛剛過來國營飯店的時候看到過，路邊剃頭的攤子上標的理發價錢就是兩毛四。

　　是的，他想讓人幫忙把小白草那一頭雜毛給剪掉，當然還是要征求她本人的意見。

　　菜上的很快，烤鴨金黃酥脆的一出現，香味彌漫在飯店內，瞬間將其他素菜的味道給蓋下去，極其霸道。

　　小白草看著十分心疼，奈何人太小半點也抵抗不住肉香的誘惑，直到大海碗的桃花面上來，半尺長的刀面端上來，清湯上飄著蔥花，看著就有食欲。

　　秦晏遞上筷子，率先起帶頭作用的挑起面，這里的烤鴨不片，他就捏著鴨掌擰個大腿下來，看得小白草總算是忍不住誘惑，開始動起筷子來，剛碰到面，就瞧見那大鴨腿被放在面碗里。

　　“慢點吃。”

　　小白草也不藏著實力，大口大口干起來。

　　面條是手工制作，足夠有嚼勁，秦晏吃了幾頓不對味的飯菜，總算是嘗到一口喜歡的，菜盤里茄子他動的最多，對半劈開的烤鴨，嘗了兩塊肉，剩下的都分給了小白草。

　　等到兩人吃完，桌上還剩下半只烤鴨沒動。

　　小白草心想著是留給大同志的，她出的夠多了。

　　秦晏想著，既然沒人動，就跟過油肉一起封進油紙包里，繩子栓上肉包子一起拎著回公社。

　　驢車已經叫來，支書忙著盯制作已經走了，話留下，他們只管上車走就好。

　　他見趕車師傅還在啃干餅，索性拉著小白草走到剃頭攤子前，詢問了小白草的意見。

　　小白草比秦晏懂，上去問老師傅，“賣辮子多少錢？”

　　“？”

　　頭發還能賣？秦晏有點傻眼。

　　就聽剃頭師傅瞅兩眼小白草，半點不耽誤手下給人刮胡子，“你這頭發毛，不值錢。”

　　“別看長這樣，好著呢，梳開就好。”

　　“那有梳子，你梳開俺看看。”

　　小白草的也不怕生，拿著就往頭上用，一梳子下來就歪了半個頭，梳子再也動彈不來。

　　秦晏瞧見，接過她手里頭的木梳，將油紙包遞給她拎著，梳子在旁邊盆里沾了沾水，手下輕柔的幫忙，一點點將打結的地方給梳開。

　　小白草歪頭望著，也不知道是太陽照眼的原因，還是大同志本身就亮，反正看起來在閃閃發光。

　　跟那小人畫上的菩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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