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四卷山河破碎風飄絮(十)
子玉自五月出了建業(yè)城,六月方才到達漢水口。
一直在漢水口城內(nèi)尋了四個月,還沒尋到若兮母女的蹤影,想不到,噩夢卻如影隨形,又一次經(jīng)歷了大規(guī)模的轟/炸。
她急急忙忙尋找藏身之所,再抬眼時,哀鴻遍野,滿目瘡痍……
眼前的場景再次刺激到子玉的神經(jīng),她發(fā)了瘋一般的尋找若兮,可越是焦急卻越是無法找到她的身影。
聚魂香不在身邊,之前地藏王的三魂也已經(jīng)離體,靠著她自己,她根本無法去陰間詢問。
每日躲躲藏藏,子玉快要崩潰,可是每每想起若兮與平安還在等著她,便又強行打起精神。
白日里便到街上搜尋,入了夜,便隨處找個角落歇息。
大地作榻,天幕為被,每每入夢,那在建業(yè)城經(jīng)歷的一切痛苦都會突然出現(xiàn)在夢境之中。。
再閉上雙眼,那沖天的火光縈繞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慘烈而血腥的夢魘也讓她不得安生,每每夢醒便再也無法安睡。
她的頭發(fā)長出來了,卻也無暇打理,亂成一團,實在覺得礙眼了,就撕下衣服上的布條將長發(fā)隨意挽起。
餓了,便去河里撈點小魚,如果沒有河流,就吃樹根,啃草皮,總歸可以飽腹,渴了,便直接飲用河水。
偶爾也會有人施舍東西,她便為人卜卦當做交換,可是這些只是少數(shù),饑腸轆轆始終形影不離侵蝕著她的意志力。
夜晚,陰冷的空氣讓她的傷口更加疼痛,她便起身,繼續(xù)尋找,只有永不停息的移動著腳步,才能驅(qū)散那從傷患處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痛苦。
她每天都嘗試著用建業(yè)城和漢水口兩個地址卜卦,企圖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但是,卦象每每都不清晰,但歸根結(jié)底,這兩個地方能尋到若兮的希望,微乎其微,極其渺茫。
她從始至終不敢以性命問卦,她總擔心,這卦象一出,她便再也支撐不住。
子玉的衣服破了,無心整理縫補,鞋子爛掉了,隨手用草繩捆好,餓得脫了相,衣服像是麻袋一般罩在身上,她就隨便尋一根草繩扎緊褲腰。
曾經(jīng)的她,是那樣精致潔凈,如今這幅模樣,卻與原始野人無異。
她想過找些活計,可是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艱難地過活,茍延殘喘,又怎么有她容身的地方。
況且,在一個地點停留一天,找到若兮的時間也會推遲一天,她想若兮想的發(fā)瘋,又怎么會讓這些體膚之上的空乏耽誤了她的時間。
午夜夢回之時,若兮的臉龐都縈繞在腦海中。
若兮那溫柔的愛意,淡淡的香氣,溫暖的懷抱,讓子玉如同戒斷時期的癮君子,抓心撓肝,痛苦非常。
她走遍了漢水口的每個角落,后來她放棄了漢水口,又在鄂城境內(nèi)四下搜尋,足跡踏遍整個省的土地,卻始終沒能與若兮相見。
一年過去,沒有見到若兮,子玉心中的希望越發(fā)渺茫,若是若兮與平安已經(jīng)遭遇不測怎么辦……
子玉想要將那個思想從腦中趕走,可是卻越發(fā)強烈……
已經(jīng)走到雙腿再也無力前行,子玉癱坐在地上。
身上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之前的舊傷還是太過嚴重,她沒有養(yǎng)好傷,便進行長途跋涉,身體已經(jīng)被嚴重透支,如今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她進行這么長時間的行走。
坐在地上,片刻的失神,便感覺眼角有液體滑落到嘴角。
子玉伸出舌尖舔了舔,咸咸的,好像是淚水。
她已經(jīng)分不清楚這究竟是身體疼痛產(chǎn)生的淚水,還是因為思念若兮母女而落下的淚水,亦如她如今已經(jīng)分不清,心上的疼痛,究竟是緊挨著心臟的刀傷引起的疼痛,還是因為思念和絕望交織而產(chǎn)生的疼痛。
可是一旦這淚水滑落一滴,便如同決堤一般,再也抑制不住。
自從子玉成年以來,她很少哭泣,因為她總是告訴自己哭泣沒有用,也因為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見過太多的凡塵往事,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她的心尖如此波動。
直到遇到若兮。
她每一次的喜怒哀樂,都會因為若兮而變動,心中每一次的波動,都是因為若兮而顫抖。
如今,自己還茍活世間,那一直堅定的選擇自己的若兮,那自己曾經(jīng)親口許諾再也不會放棄的若兮,又身在何方……
不行,不能就這樣放棄,若兮與平安肯定還在堅持,她們肯定還在什么地方等著自己團圓。
子玉努力地穩(wěn)定自己的心神。
若兮與平安都沒有放棄,自己又怎么敢輕言放棄,子玉強撐著膝蓋站起身來,又邁開了步子。
就在子玉已經(jīng)萬念俱灰,走入絕境時。
“魏子玉?”一聲女子的嗓音傳入耳畔。
遠在異鄉(xiāng),怎會有人與己相識,子玉茫茫然偏過頭去。
剛剛?cè)计鸬南M诳吹侥侨说哪橗嫊r又變成了幾分失望,雖然是為故人,但并不是自己追尋的那位。
不過既然相遇,子玉也要體面的問好,她將臉頰上的淚痕盡數(shù)抹去,微微頷首,“燕雨凝……”
這位故人,曾經(jīng)也是渡魂師。
燕姑娘快走了幾步趕忙追上了子玉的腳步,“真的是你……”
子玉的眼神中寫滿了疲憊,看了看孤身一人的燕姑娘,又看了看燕姑娘空蕩蕩身旁,“珠兒沒有跟著你?”
燕姑娘的眼神卻突然黯淡了,“珠兒……已經(jīng)離世了……”
可是現(xiàn)在的子玉已經(jīng)麻木了,“怎會如此……”
是啊,怎會如此,為何人世間就非要有這么多的不圓滿,非要有這么多的悲歡離合。
難怪闔家團圓,幸福安康,平安喜樂會存在于祝福語之中,不正是因為這些東西現(xiàn)實之中太難能可貴了嗎……
看著滿眼疲憊的子玉,燕姑娘還是開口邀請,“既然相遇,便是機緣,先來我家中小坐片刻吧,可以給你歇歇腳……”
子玉垂著眸子點點頭,“多謝……”
隨著燕雨凝的腳步,子玉跟隨著她回到了家中。
燕雨凝與珠兒的家就在不遠處的小巷子里,簡簡單單的裝飾收拾得干干凈凈,只不過一切裝飾都是黑色的。
這濃重陰郁的顏色昭示著,這里已經(jīng)有人離世。
燕雨凝為子玉打來清水,又遞給她一條毛巾一塊香皂,“你怎么會在這里?怎么又是這番落魄?”
已經(jīng)落魄了許久的子玉,終于有機會梳洗干凈,將自己臉頰上的灰塵污跡清洗干凈,又將打結(jié)的頭發(fā)洗凈梳開,偏著頭用毛巾將擦拭著發(fā)絲上殘存的水跡,抬眼看向燕雨凝,“我在尋人……”
燕雨凝又為子玉到了一杯熱水遞到面前,“尋何人?”
“夫人和女兒……”
“女兒?你親生女兒?你生了一個女兒嗎?什么時候……”
“是我夫人生的……”
“哦……這樣啊……”燕雨凝似是了然。
子玉端起水杯并未喝下,猶豫片刻抬起眼來,“燕姑娘……有些事情想要有求于你!
“但說無妨。”
子玉終于將懇求說出口,“借你的陰陽眼,溝通陰陽,我想問問地府萬眾,可有阿柔的消息……”
燕雨凝緊緊盯著子玉的脖頸,在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卻沒有如同往常那樣,掛著一根紅繩。
她不解地詢問,“阿柔不是一直與你形影相隨,你那靈玉也是貼身佩戴,怎么會?”
“我……為了保護女兒與夫人的安全,將她戴在了女兒的脖子上……”
燕雨凝的眼睛卻突然黯淡了,隨后滿眼虧欠的抬起頭,“對不起啊……我恐怕愛莫能助了……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陰陽眼了……”
“怎么會?你的陰陽眼不是天生的嗎?”
燕雨凝搖了搖頭,聲音卻越發(fā)小了下去,“不,我的陰陽眼是珠兒給我的……”
子玉駭然,“珠兒她……你們之間究竟遭遇了什么……”
提到珠兒的一瞬間,燕雨凝的眼眶濕潤了,“是我害了她……”
見子玉疑惑不解的神色,燕雨凝只能再一次將痛苦的回憶展開,將發(fā)生的事情對子玉細細說明,“珠兒是為了救我,那一日,我們路上遇到交戰(zhàn),我見戰(zhàn)火止息,又借著陰陽眼看到有不肯離去的游魂,我便偷偷跑到那里去引渡……誰想到,戰(zhàn)火再起,本以為普通的子彈,珠兒可以應(yīng)付,我便沒有在意繼續(xù)引渡魂靈?墒俏覀?nèi)f萬沒料到,那彈藥落到身邊突然引起一片大火,當我反應(yīng)過來情況不妙時,火勢已經(jīng)愈演愈烈,我起身帶著珠兒想要離開,卻是為時已晚,那火勢太旺,根本控制不住……最后,珠兒將我護在身下,她就這樣……”
子玉趕忙提醒,“可她是彼岸花,若是元神沒有受損,應(yīng)該不會有事……”
燕雨凝輕嘆一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子彈,溫度太高,時間又太久,它已經(jīng)將珠兒的元神燒干了……”
子玉終于知曉,“是□□……”
“可能是吧……”
聽了燕雨凝的解釋,子玉卻有一事不解,抬起眼來凝望著燕雨凝的眼睛,細細詢問,“可你們這類渡魂師的陰陽眼,不是天生的嗎?為何你的卻是珠兒給你的?”
燕雨凝沉默半晌,終于將自己與珠兒的淵源娓娓道來,“我與珠兒的淵源,其實,與你和阿柔的經(jīng)歷非常相似……”
珠兒真實的身份,是冥府黃泉路忘川河畔的一朵曼珠沙華,也叫彼岸花。
彼岸花開放在忘川河畔,它們的作用,是為奔赴陰司的游魂指引方向。
同樣的,也為渡魂師指引方向。
珠兒對燕雨凝的作用,好比阿柔對子玉的作用,為渡魂師引路,也為渡魂師守護歸途。
實際上,渡魂師與彼岸花相生相伴,才是普通渡魂師的正常搭配。
只不過子玉有阿柔在身邊,便不需要彼岸花來引導(dǎo)了。
但是殊途同歸,左不過都是用來引路的。
早年間,子玉跟隨師父游方渡魂時,曾經(jīng)遇到過燕雨凝和珠兒二人。
尋常渡魂師只把彼岸花當做奴隸或是小寵,并不會過于在意。
尋常的指路彼岸花若是枯萎,渡魂師會隨意拋棄,再到忘川河畔另尋一支便是。
但是燕雨凝與珠兒的感情卻不相同,二人平起平坐,燕雨凝從未顯露過高高在上的感覺。
所以,當初相遇時,子玉對她高看一眼。
想不到,萍水相逢,點頭之交,今日卻能在異地他鄉(xiāng)遇到。
渡魂師能夠成為渡魂師,都是有些機緣巧合的。
大多數(shù)渡魂師生來異于常人,也就是天生的陰陽眼。
但是燕雨凝卻并非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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