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秋風蕭瑟,西風落葉。
雖剛入秋,天氣已經驟然冷了下來,此刻正值農忙之際,每家每戶都忙活不停。
福家村的一處臨街小院兒里,到處張燈結彩,門窗上都張貼著盆大的喜字。這家的男主人剛秋闈中舉,前兩天又納了新人,正是最春風得意,滿面紅光之時,因此應酬不斷,一早便出門去了。
晌午剛過,這家女主人秦汐月手上捏著一把宴請賓客剩下的瓜子,磕著瓜子倚靠在門邊,看著扛著鋤頭、拿著鐮刀下田的農婦臉上說不出的得意,一邊吐出嘴里的瓜子皮,一邊朝著經過的村民吆喝。
“呦,張家嬸子,才聽說你病了,怎么這就下田了。我家官人中了舉,以后我不必再下田,倒是閑的發慌,有事你說話我去幫幫你。”
“陳姐姐,這剛生完孩子可不能干體力活。也是,你家官人落了榜來年還得考學呢,這活便都得落在你身上了。”
……
眾人怎么聽不出秦汐月嘴里的炫耀意味,只是都知道她平素就是這樣粗鄙蠻橫的人,便都不與她計較,通常白一眼便過去了。
但也有人氣不過的,便暗戳戳譏諷她:“你家官人中了舉固然神氣,可還不是立刻找了新人?”
秦汐月一聽別人說起丈夫剛納的妾室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扔掉手里的瓜子,雖然心里惱怒面上卻勉強笑道:“我家官人買個妾那是為了我著想,我身子不好他心疼我,怕我傷身,買個妾室生孩子罷了。再說她生的孩子不得管我叫娘嗎,我倒是省得吃生娃那份苦了!”
譏諷她的人冷哼了一聲走了,只剩秦汐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站在原地,好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丈夫勤奮讀書、還中了舉人固然可喜,但這個妾室納的卻讓秦汐月頗為不情愿。
她與丈夫成婚三年無所出,恐怕人議論,才只好行為人婦的本分,張羅著給丈夫找個妾室回來傳宗接代。雖說娶妻娶賢、納妾納色,但畢竟是丈夫枕邊人,秦汐月心里難免抵觸,便自作主張找好了一個窮苦人家的女子,長相平平貴在人老實。哪知隨丈夫去了趟菜市口,卻執意買下人販子手里的人。
人販子手里的人名叫柳瑟瑟,家中被抄,不得已流落人販子手里,長的一副花容月貌的好相貌,一副大家千金的氣質,跟秦汐月站在一塊襯得她像個粗俗村婦,丈夫動了心,便出了大價錢買了回來。
妾室入門本不該有任何儀式的,可柳瑟瑟入門沒幾天,丈夫便中了舉,一時喜上加喜,于是宴請賓客,大肆操辦了一場,這下誰都知道秦汐月的丈夫張錦程有了個嬌滴滴的妾室。
柳瑟瑟身為罪臣之女,能嫁給一個舉人自然已經是最好的去處,自然不遺余力地討好張錦程,每日與他吟誦詩詞、對對子、作詩寫字好不自在。
秦汐月看在眼里,心里的嫉妒就沒熄過,她大字不識一個,自然不像柳瑟瑟一樣有才情。說是找個生娃的妾室,現在看來倒像找了個有才有貌的正妻,活脫脫把秦汐月比成了渣。
呸了一聲,秦汐月轉身回了院兒里,一肚子火沒處撒,想到自己丈夫今天去老師家中做客,便動身去西屋找柳瑟瑟泄氣,剛進屋就看見柳瑟瑟拿著針線繡帕子。
她倒也乖巧,看見秦汐月來了就忙起身,拿著自己剛繡好的帕子迎過去笑道:“姐姐來了,看看我給相公繡的帕子好不好。”
秦汐月隨意瞥了一眼,見帕子上是一對鴛鴦更不滿意了,心想著這不是成心氣她,于是便咧著嘴罵道:“你當這是你娘家,買你是讓你養尊處優來了?竟比我這大房還清閑,若閑著沒事,就去把官人的衣服鞋襪洗了,買你花了那么多銀子,你還不勤快點!”
柳瑟瑟一聽,眼淚珠子便要往下掉,雖然委屈,但也不得不聽正房的話,埋著頭去外面洗衣服去了。
秋日的井水涼得動手,柳瑟瑟想熱上一桶水再去洗衣,秦汐月見狀又罵:“家里的柴火都是我砍的,你一個做妾的,怎的好意思用我砍的柴火?我看你嬌貴著哩,就用井水給我洗!”
柳瑟瑟瞧著張錦程不在,也不敢反駁,只好去打井水洗衣。她沒吃過什么苦,手一沾涼水就被凍的顫抖,淚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
秦汐月看她那委屈樣子就糟心,叫她好好干活,然后轉身去正房里歇著了。
過了一會,只聽見“哐啷”一聲,還有張錦程說話的聲音。秦汐月透過窗戶一看,見正是張錦程回來了,他手里還提著一壺酒和幾張宣紙。
張錦程經常與柳瑟瑟喝酒作畫,想必今天出門也惦記這事,所以才買了酒和宣紙,只是他腳下還有個摔癟了的盆子,想必剛剛的聲響就是因為張錦程踢了盆。
秦汐月見狀忙起身來,她心里明白現在再吃醋也不能跟丈夫過不去,免得更招人煩,踩著小碎步就出去了。
張錦程正滿臉怒氣,瞧著秦汐月出來,二話沒說指著腳下的盆訓斥起來:“瑟瑟剛入門,你就讓她干你干的活,你倒真會偷閑!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手都凍紅了!”
張錦程說著暫時壓住了怒氣,扯過柳瑟瑟的手攥著,還往里面送熱氣,然后又扭頭沖著秦汐月道:“愣著干嘛,你去把洗完的衣服晾起來。”
見丈夫心疼妾室,再想到剛剛村民說的話,秦汐月也沒壓制住脾氣,攤開自己的五根手指哭訴起來:“我嫁給你的時候你也不過一個秀才,一窮二白的又不會干活,家里的活不都是我干?再說第二日公婆就催著我起來給你洗衣納被,我可沒見你心疼過我,眼下我讓她洗個衣服你就心疼了?我既然是這家的主母,她伺候你跟我也是應該的,洗個衣服算什么。”
想到自己多年苦日子,又是伺候公婆又是伺候丈夫,好不容易才熬出了頭,丈夫竟然因為一個小妾就不分青紅皂白訓斥她,秦汐月心里委屈極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嚎:“張錦程你有沒有良心!我累死累活供你讀書,你現在嫌棄我人老珠黃了,你因為個賤人這么對我!”
張錦程見秦汐月這樣更不耐煩了,但又轉念一想秦汐月其實說的也對,他這么多年讀書都是秦汐月照顧過來的,他就算為了名聲也不能做出寵妾滅妻的事讓別人指摘他。他剛剛中舉,多少人盯著呢,要真后院起火也夠他吃一壺。
思及此處,張錦程只能放緩語氣,緩聲對秦汐月道:“汐月,我娶妾一事是你我共同商議的。你我在一起三年,你連個女娃都沒給我生出來,我納妾本就應該,我張家三脈單傳怎能因為你斷了香火。”
秦汐月抽噎了兩聲,張錦程這話實在挑不出毛病,怪就怪她生不出孩子,丈夫一說香火的事就把她堵住了。
“瑟瑟剛來月事,這么冷的天著了涼壞了身子還怎么續香火,你可不能只為了你自己,多體諒體諒瑟瑟。”張錦程又道。
秦汐月此刻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分明是丈夫疼惜新人冷落了她,可她要是再爭執卻顯得是她善妒,她只能忍著一口氣,不情不愿地去晾衣服。
衣服堆積在另一個盆里,濕答答的浸了半盆子,秦汐月白了一眼柳瑟瑟,氣她連水都擰不干,沒半點用處。
張錦程催著她快點晾起衣服去置辦些家具,然后領著柳瑟瑟進了屋。
秦汐月氣得翻眼皮,一邊擰衣服一邊往屋子的方向瞥,誰知突然被腳下的一灘水一滑,整個人朝著前面栽倒,她沒穩住平衡,直直地摔在了水井上面,腦袋一疼暈了過去。
屋子里張錦程正與柳瑟瑟親昵,忽聽秦汐月一聲嚎叫,只道秦汐月又耍性子,快步出去一看,見秦汐月躺在水井旁邊,頭上摔了好大一個傷口,血滋滋往外冒。
張錦程嚇壞了,一時手足無措,緩了一會才拉過柳瑟瑟的手,說:“快,快去請大夫。”
柳瑟瑟也嚇壞了,帶著哭腔問:“大夫,大夫在哪呀!”
張錦程這才想到,柳瑟瑟剛嫁過來,哪里知道去哪請大夫,于是便決定自己去請。他先將秦汐月安頓在床上,然后囑咐柳瑟瑟照顧好秦汐月,便一頭朝外面扎了出去。
柳瑟瑟看著昏迷不醒的秦汐月手不知往哪里放,尋思一番只能找了塊布給她止血,她纏了好幾層才勉強止住,之后伸手去探了探鼻息。這一探她嚇壞了,秦汐月一點呼吸都沒有了。
她雖然剛嫁過來做妾,秦汐月也對她不好,但從來沒盼著被扶正,心想只要大爺對她好就行了。畢竟秦汐月辛辛苦苦供大爺讀書,她就算愛屋及烏也不想秦汐月死。
可現在人真的死了。
她忍不住抹起了眼淚,秦汐月死了,誰來照顧大爺,大爺可怎么辦啊!大爺剛中舉納妾,這就沒了正妻,別人會怎么說?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全然沒注意床上的秦汐月動了動手指。
秦汐玥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妙齡女子坐在自己床邊哭哭啼啼,她想看清楚,卻因頭痛欲裂又不得不合上眼皮。
她記得她昨晚正在看一本小說,小說講的是男主中舉后與女主在菜市場相遇,男主是風光的舉人老爺,而女主只是被販賣的罪臣之女。他花了十兩銀子將女主買下來,將女主納為妾室。
然而這卻讓男主的正妻秦汐月不滿,秦汐月嫉妒女主有才有貌,經常欺負女主,因此男主為了女主越來越厭棄秦汐月。最終秦汐月因為在女主生孩子時動手腳,被掃地出門。
后來,男主便中了探花郎,而女主也被扶正,秦汐月則是落魄收場,老無所依。
秦汐玥擰了擰眉頭,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突然出現在自己腦海中。
記憶中,她老黃牛似的幫一個叫張錦程的男人賺銀子供他讀書。她每天洗衣做飯操持家務,將張錦程的寡母伺候得服服帖帖。可張錦程納了妾就對她頗不耐煩,只想與真愛妾室雙宿雙飛。
后來她犯了錯,被張錦程以此為由一腳踹開,落了個悲慘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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