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四時入門歡(10)
一陣陰風從頭頂刮過,刑如意只覺得指尖一冷,耳朵里聽到一陣古怪的笑聲。低頭看去,那小小的嬰兒竟抿緊了嘴巴,一雙烏溜溜恍若紫黑葡萄般的眼睛冷冷的回瞪著她。
“切!”
刑如意輕斥一聲,對著懷中的小家伙做了個鬼臉,同時右手食指和中指不著痕跡的點在他柔軟的后頸處。
小家伙一愣,撇撇嘴,竟如尋常的嬰兒那般,哇得一聲哭了起來。
許是母子連心的緣故,早已因為生產而虛脫暈厥的青鸞這會兒竟幽幽的醒轉過來,眼神疲憊的望著刑如意懷中的嬰兒,嘴唇輕微的蠕動,卻半天沒有發出聲音來。
“你是不是想看看他?”
刑如意輕聲的問,人也坐到了青鸞的旁邊。
“我,可以嗎?”青鸞咬著發白的下唇。
“當然,他是你生的嘛。”刑如意說著,將孩子放到了青鸞跟前,只不過在松手時,暗中給了那孩子一個警告的眼神。小家伙癟癟粉嫩的嘴唇,將臉轉到了一旁。
“他,好可愛!”
初見那張俊秀的小臉,青鸞的反應與一般初為母親的人沒什么不同。刑如意輕嘆一聲,轉身去找阿興,卻見阿興黑著一張臉,一動不動的站在陰影里。
空氣中,那股血腥味兒越發的濃烈了。
當阿興快速掠過,將一柄漆黑的彎道插在嬰兒和青鸞中間時,刑如意的表情只能用驚愕來形容。
潮濕幽暗的密室、閃爍的燭光、眼神疲憊的美麗女子、半邊鬼臉的男人以及一個嘴角帶著笑意的嬰兒,這樣詭秘的場景,以至于多年之后想起,刑如意仍有些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表哥,不要!”
青鸞側著身子,眼中滿含祈求。
“讓我殺了他,青鸞,你知道的,他是個怪物。”阿興說話間,將插在石板床上的彎刀再次拔出,這次他對準的是嬰兒的心口。
小小的嬰兒,微瞇雙眼,嘴角上翹,似笑非笑的看著阿興。
“不!”青鸞見狀,顧不得剛剛生產完的身子,掙扎著起身,用手握住了彎刀鋒利的刀刃:“他是我的孩子,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孩子。表哥,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孩子?你睜開眼看看,他哪里是個孩子,他分明就是一個怪物。你等著,等我將他這張臉皮割下來,你就知道他是個什么東西了。”
“表哥!”
青鸞抬頭看著阿興:“都是青鸞的錯,你要恨就恨青鸞一個人,要怪也就怪青鸞一個人,青鸞只求你放過我的孩子。”
說完,青鸞低頭看了下仍在笑著的小嬰兒,溫柔的一笑:“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青鸞的兒子,你放心,媽媽會保護你,媽媽死都會保護你。”
小嬰兒咯咯一笑,伸出粉嫩的小舌頭將落在唇邊的血液舔進嘴里。
也許是這樣的場面太過駭人,阿興更如瘋了一般,硬是將彎刀搶回,然后快速的朝著嬰兒的胸口刺去。
“刺!”
刀刃劃破空氣,刺破皮膚,再次扎進石板床內。
“搞什么搞,找我來的人是你,現在無視我存在的人也是你,隨便拿個破刀就能殺死鬼胎是不是?既然那么簡單,你還找我來做什么,直接拿這把破刀捅向你表妹的肚子不就完了。”
刑如意一邊吹著自己手上被割爛的傷口,一邊輕拍這懷中的嬰兒,若她剛剛沒有看錯,就在阿興拿刀刺向這孩子時,他的瞳仁變成了紅色。
狐貍說過,在母體不幸枉死的胎兒往往會化成追魂索命的惡鬼,陰魂不息地在人間游蕩。既不能投胎轉世,也不能輪回再生,永無止境地在枉死界中受罪。因此,胎鬼的怨氣也最為惡毒。
《濟陰綱目》也中曾寫道:“臟腑調和,則血氣充實,風邪鬼魅,不能干之。若榮衛虛損,則精神衰弱,妖媚鬼精,得入于臟,狀如懷娠,故曰鬼胎。”
若刑如意猜的沒錯,這孩子十有八九是怨氣凝結,借腹所生。瞳仁泛紅,十有八九是要成魔的前兆。目前,雖還不能完全確認,但“魔”這種東西還是不要隨隨便便招惹的好。
左右查看了下,見小家伙無恙,瞳仁中的血色也漸漸消退,刑如意這才放下心來,將他擱到床上,然后拿起剛剛剪臍帶的那把剪子從尚未染血的床單上剪下一塊來為受傷的青鸞包扎。
“青鸞,有件事,雖不當問,但我卻不能不問,因為這件事牽扯到【他】。”
青鸞低頭,澀澀一笑:“如意姑娘要問什么,青鸞心里明白,就算姑娘不說,青鸞也會主動告知,只是,我表哥他……”
“皮外傷,不礙事。”
“多謝姑娘。”青鸞微微一笑,努力將身子坐端正了,繼而眼含柔情的望著阿興。
“我自由父母雙亡,一直寄居在姨母家中,表哥虛長我幾歲,亦是家中的獨子,因此自小我便跟在表哥身后,受他照顧。大約是六年前吧,我在村口救下了一個身受重傷的人,那人便是我今時今日的夫君,也就是季勝堂掌柜的兒子。”
青鸞說到這里,將視線轉回到刑如意臉上,略有些不好意思,見刑如意并未有看輕她的意思,這才輕咳一聲,繼續講了下去。
“少女懷春,又恰巧救了一個身受重傷、相貌英俊、文采斐然的年輕人,一番照顧下來,朝夕相處,勢必要萌生些感情出來。青鸞知道,很多戲文里都是這么寫的,而青鸞跟夫君的故事表面上看來似乎跟這些戲文里描述的也十分相似,可是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戲文是戲文,人生是人生。”
“戲文來源于生活,描繪的卻只是生活里美好的一面,即便是不美好的戲文,也統統都會安排一個看似美好的結局。”刑如意點點頭,朝瞇著眼,作假寐狀的小嬰兒掃了眼。
“如意姑娘確非常人,的確,我們生活要比戲文來的復雜的多。”青鸞輕嘆了口氣,目光在刑如意身上稍作停留,之后便也移到了嬰兒身上:“那一年正值秋闈,朝廷大肆選拔人才,表哥他寒窗苦讀多年,自然希望能夠有一番作為。臨行前,姨母與表哥談話,大意是問他,若金榜得名,回來后是否能與我完婚。那時,我就站在窗外,親耳聽到表哥說了拒絕的話。也許是少女心性,我當即便逃了。之后為夫君送食物時,他見我眼圈泛紅,問起原由,我心頭一熱,竟問他是否愿意娶我。夫君當時只是微微一愣,便笑著應允了。那時,我竟覺得有些得意,心中想著,我青鸞也是可以尋得好男兒為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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