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玉容散(9)
“冬珠死了!”鄰居王婆附在刑如意耳際神神秘秘的說。
“死了好多天才發現的呢!”王婆見刑如意沒反映,趕緊補充道:“被人抬回來的時候,那臉都爛了,我親眼看見的。說起來,這冬珠娘也是個可憐人。年輕的時候,被自己的男人始亂終棄給拋棄了。那會兒,她都已經懷了冬珠,大雪天的,愣是跪在雪地里求著自己的男人,連我們這些街坊鄰居,看了都有些不忍。后來,那男人也不知道是心軟了,還是顧著自己的面子,就跟冬珠娘回房去了。后半夜的,咱們也沒聽見什么動靜,只曉得第二天一早,冬珠就出生了,娘倆個孤零零的躺在那小破房子里,冬珠爹不見了蹤影。
我們都猜測著,只怕是那負心漢,眼瞧著四周鄰居都散了,硬著心腸,又拋下冬珠娘走了。這冬珠娘呢,一激動,一受刺激,孩子就早生了。也虧得,鄰居們發現的早,請了咱們季勝堂的劉掌柜,哦,當時劉掌柜還年輕著呢,但醫術已經蠻好了,而且也沒要啥銀子,就把這娘倆給救活了。
好不容易,這孤兒寡母的艱難撐著,日子再難熬,也慢慢熬過來了。冬珠這姑娘,人長得好看不說,手腳還勤快,心呢也善良,到了十幾歲頭上,也給說了門還算不錯的親事。結果老天有意難為啊,這親事還沒辦呢,男人就去參軍了,一去三年沒有音訊。冬珠日思夜想,人都瘦了整整一圈。那一年,也不知道發什么瘋,竟瞞著她娘偷偷出去找她那未婚夫。結果遇到了事兒,聽說是給山匪劫了,你想想看,那么一個漂亮的大姑娘,遇見一群土匪,還能有什么好事兒?這姑娘的性子也烈,估摸著是想要保住自個兒的清白,一下子就尋了短見。
這過程,都是咱們猜的,不過八九不離十,那些年,類似的事情挺多的,只不過城里人見的少,知道的也少。反正,最后冬珠娘帶著人去尋,尋了好多天才尋見冬珠的尸身,愣是給抬了回來。你可不知道,那身上的臭味兒,足足散了好幾天。不過,咱們也都不計較,都是看著冬珠這孩子長大的,遇見這樣的事兒,咱們也都跟著心里難過不是?”
王婆說著,暗中指了指冬珠娘,悄聲的問:“姑娘你是做什么的?我見你跟著冬珠娘,該不會是她去找你來給她女兒看病了吧?”
“我不是大夫,是賣胭脂水粉的,這婆婆今日在我店里買了胭脂,付了錢,卻沒有拿東西。我見她神思有些恍惚,所以就悄悄跟著,一邊是給她送東西,另外也是不放心,想看看這婆婆家里可有什么需要幫的地方。”
“我一瞧就知道你也是個善心的姑娘。不過胭脂水粉就不用了。”王婆擺擺手:“這冬珠娘啊,就冬珠一個女兒。冬珠死后,她這腦筋也就有些不大正常了,總跟我們說,她的女兒還活著,還活著。可你想想看,臉都爛成那樣了,渾身的臭味都能熏死人,怎么還能還活著。”
王婆說道這里,又壓低了聲音,悄悄的對刑如意說:“姑娘,聽婆婆一句,那胭脂你也別送了,等哪天冬珠娘想起來了,自己就會去跟你討的。我倒不是讓你貪小便宜,而是那家你不能去啊。”
“為什么?”刑如意反問。
之前在如意胭脂鋪時,她聽冬珠娘講完故事之后,也曾提出要跟她一同回去,盡力幫她的女兒診治。可冬珠娘說什么也不愿意。剛剛聽鄰居王婆的那一番話,她心中,大概已經有了結論。倘若當年的冬珠真的已經去世,那么眼下,留在冬珠家的,就只能跟冬珠娘一樣,是一個活死人。
不!不可能是活死人!
但凡活死人,都需要具備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還保留一口生氣。剛剛王婆已經說了,說冬珠被人發現,抬回家中的時候,臉都爛了。眼下,雖然還不能判斷,冬珠的臉,是被打爛的,磕碰的亦或者就是腐爛的,就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濃烈尸臭就足以說明,冬珠她不是一個活人。
果然,王婆的話,也印證了刑如意剛剛的猜測。
王婆說的是:“冬珠我是瞧著人抬進去的,可自從抬進去之后,就再也沒有給抬出來過。早些年的時候,咱們也都側面的向冬珠娘打聽,可她這個人,自從男人走了之后,性子原本就孤僻,后來就變得越來越古怪,連那眼神兒都變得可怖起來。我們都是尋常人家,也都同情她的遭遇,心想著,就算她在家里擺放著一個死人,也興不起什么風浪來。可這人鬼畢竟殊途,你看看咱們左右的房子,都掛了紅布辟邪的。這是因為,冬珠她們家,鬧鬼!”
“多謝王婆婆,您剛剛說的這些,如意心里都記下了。只是這胭脂,我還是要去送的。另外,這鬼神之說,向來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王婆婆你若是心里忌憚,不妨去請一尊菩薩,擺放在家中,好歹也算有個安慰。”
“哎呀呀,你這姑娘,咋這么不聽人勸呢?我王婆可是為你好,不是胡亂的嚼舌根子。”王婆擺擺手:“你到我房子里瞧瞧,我請了可不止一尊菩薩,但又有什么用呢?我天天夜里都能聽見冬珠在家里走動的聲音。我也是半截身子早就入土的人了,對于這鬼啊怪啊的,也談不上特別的害怕,人總歸都有一死不是?頂多,再晚兩年,我老婆子就變得跟她一樣,說不上誰怕誰。我是看你一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不想你去招惹那些晦氣。你可倒好,還凈拿些話來埋汰我。”
“這老話說的好,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婆婆你之所以能夠聽見冬珠在隔壁走動的聲音,不是因為冬珠的鬼魂在作祟,而是你心里有鬼。”刑如意說著,忽然抓住王婆的左手,將它抬了起來。在王婆的手腕上,赫然帶著一只黃金手鐲。鐲子的成色一般,但擦拭的很亮。
“婆婆手上這鐲子,原本是冬珠姑娘的吧?”
“你,你胡說什么?這鐲子是我的,是我成親那會兒,我家老頭子送我的。”
“婆婆說謊!”刑如意死攥住她的手不松:“這鐲子原本是一對兒,而且是近十年間才興起的式樣,不管是鐲子的粗細,還是雕琢的花紋,都是適合年輕姑娘帶的。所以,婆婆你剛剛說的,這是你成親時的物件兒,本身就是在說謊。”
“這是我后來見人家姑娘帶著好看,就將原本的鐲子毀了,請匠人另做的,有問題嗎?”王婆死死的護住自己手腕上的鐲子。
“沒有問題,但有問題的是這鐲子上的圖案。”刑如意將王婆的手攥起來:“婆婆你每日精心擦拭,想來對這鐲子上的花紋也是十分的清楚。作為冬珠的鄰居,婆婆你可知道,冬珠兩個字是什么意思?我來告訴你,那是因為冬珠她出生在冬季,又逢銀月當空,且那一抹月光正好穿過破爛的窗欞照在剛剛出生的女嬰臉上,使得她渾身散發著猶如珍珠一般迷人的光芒。加之,她本身就是自己娘親唯一的希望,在娘親的心中,自然也如珍珠一般的寶貴。”
“這與我的鐲子又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因為這鐲子原本就是一對兒,是冬珠娘在冬珠出生前,精心為她準備的禮物,也算是給她日后的嫁妝。
這鐲子上所繪制的,也并非我們尋常所見的龍鳳呈祥,或者是別的簡單圖案,而是東珠出生時的場景,這并非我們中原人的習慣,而是冬珠娘的家鄉特有的一種習俗。”
刑如意說著,將那只鐲子,從王婆的手上取了下來,然后舉高給王婆看:“這鐲子,采用的是陰陽雕刻的法子,也就是說,其圖案是一陰一陽,一凹一凸相互回應的,且正面的圖案與背面的圖案,左手的圖案與右手的圖案也是相互回應鏈接的。”
刑如意見王婆呆愣住了,隨即一笑,又說道:“王婆你是不是很好奇?好奇我為什么會知道這鐲子是一對兒的?而且,你更好奇,為何當年在你盜取鐲子的時候,沒有見到另外一只?”
王婆干癟的嘴,抿住了。
“現在,就讓我來為你揭曉答案!”刑如意將那只鐲子握在自己手中:“所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之所以知道這鐲子原本是一對兒,那是因為另外一只就在我的家里。但我與你不一樣,你的鐲子,是從冬珠家里偷的,我的卻是朋友相贈。王婆你,可還記得你剛剛說過的。是季勝堂的劉掌柜,救了冬珠母女,且分文未取。”
王婆點點頭。
“其實,當年劉掌柜并非分文未取,他取走了這對手鐲中的另外一只。在當時的情形之下,冬珠娘身上,除了這對手鐲,再無別的貴重東西。救命之恩,大于天,依照冬珠娘的性子,肯定不愿意白白的承了這份恩情,所以她將這對鐲子中的一只,贈與劉掌柜,當做藥資。
后來,劉掌柜成親,就將這鐲子轉贈給了自己的夫人。我呢,與劉夫人,也算是知交,且也曾幫過他們劉家的一個大忙,所以這鐲子,又輾轉的被劉夫人贈給了我。恰好,劉夫人也贈給我講過這鐲子的來歷,其中的描述,竟與冬珠娘給我講的一模一樣。”
“僅憑這些,你也不能說,我這鐲子就是從冬珠身上拿的!”
“當然不止這些,我還有別的發現,王婆你,要不要也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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