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追魂湯(17)
人活著住的房子被稱為陽宅,死后入住的墳穴,則被稱為陰宅。在風水學上有一種說法,說將先人的尸骨埋葬到風水寶地后代可發財。至于后代能不能發財刑如意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好的墓穴可以將先人的尸骨保存的更好,讓尸骨被時間腐蝕的稍微慢一些,這也算是一個后人盡孝的表現。
茍村長顯然更寄情希望于前者。
被孫小妹公公救下的那個人,據說就是一個極善風水的道士,只不過中途遭難,窮困潦倒才會淪落至此。村長將他帶回家中之后,好吃好喝的款待了一番,然后便請那個人為自家的祖墳看吉兇,那人看過之后,對茍村長只說了一句話:“你祖父下葬的時候一定是狂風大作,但沒有下雨!
當時茍村長就愣住了。他祖父過世的時候,他已經十多歲了,能夠清楚的記憶所有的事情。祖父下葬的時辰,也是請人看過的,但下葬那天,從卯時就開始刮風,直到葬禮結束,那風才停下。
“那為你祖父看風水的人,一定是跟你們家有仇!”聽完茍村長的敘述,刑如意不由得看了他那變成旱魃的父親一眼。
“其實也沒多大的仇,就是他家欠我家幾兩銀子,總也還不上,我祖父我和爹都找人打過他。不過打完之后,他銀子就還了,說來說去也是他想賴賬!”
“當真只是欠了幾兩銀子?”
“一兩,欠了我家一兩銀子。只是加上利息什么的,總共是五兩。這個在他借銀子的時候,咱們說的很清楚。都是普通的鄉下人家,這一兩銀子節省著用,可能用大半年呢。也就是我祖父跟我爹心善,否則那個肯借給他。他倒好,不僅拖欠著不還,居然還在我祖父的墳地上動手腳。”
“你怎么知道他動了手腳?”
“很簡單啊,那個人說的。當他問我,我祖父下葬的時候是不是只刮風不下雨,我說是。他就又問我,我爹年少的時候是不是不肯讀書,游手好閑,我仔細想了想,也是。然后那個人又問我,我祖父下葬之后風是不是立刻就停止了,我仔細一回想,還真是。最后,他就說了,說我們家請的那個所謂的高人,其實給我祖父尋的是一塊兒兇地,必須遷移才能福澤后人。
姑娘你也看見了,我都這個年紀了,也沒想過發財什么的,但我總得我的孩子,我的子子孫孫考慮吧!
“所以那個人又幫你選了賴奇家的這塊祖墳?”刑如意看著茍村長笑了笑:“倘若賴奇父母埋葬的這處真是風水寶地,為何賴奇沒有發財,反而窮困潦倒,至今連個媳婦都娶不上?”
茍村長一臉窘色,支支吾吾半天,才說道:“這是因為那個人說了,說賴奇父母葬的不對,還說我只要我將我爹葬在這墳里,保管我過的跟別人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有個成了旱魃的爹,你這村長的位子只怕是保不住了!毙倘缫鈸u搖頭,靠近了茍村長一些,冷不丁的問了句:“說吧,你對那個人又做了什么?如果只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了一番,人家定不會指這么個大兇的墓穴給你,愣是將你自己的爹給養成了旱魃!
“姑娘說笑了,我能做什么?就是請他吃吃喝喝的一頓,然后請他幫我看看祖墳的風水。哪里曉得那個人竟是這種忘恩負義的,還存了這種歹毒的心思這日后千萬不要讓我再看見他,否則我一定活剝了他!
茍村長咬牙切齒的說著,臉上的表情卻始終有些不大自然。刑如意本想再試探一番,那幾個回村找童子尿的小伙子已經回來了,而且人手一只木桶,大小不一,但隔著老遠就能聞見那股腥臊味兒。
“你,完蛋了!”
刑如意示威性的指了指旱魃,旱魃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齜牙咧嘴的大叫。很顯然,他也意識到了危險,迫不及待的想要掙脫。可惜,狐貍的法術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哪能讓他隨便掙扎兩下就逃走的。
幾個小伙子都十分活躍,雖也怕這旱魃,但看他被狐貍制衡著無法掙脫,各個都想親自上手。當然,這其中也不排除這些小伙子們是借故發泄,看來平日里都沒少受到村長一家的難為。刑如意樂得清閑,往后退了幾步,只站在潑灑的安全范圍內進行技術指導。
小伙子們合力將那個旱魃吊在了一旁的樹上,然后用準備好的童子尿潑在它的身上。旱魃初時還有些掙扎,被那童子尿一潑,立馬安靜了下來。
狐貍抬頭看了看天,雖已過了響午,又是寒冬時節,但今日的太陽似乎還不錯。他看似不經意的用手揮了一揮,天上的云朵輕悠悠的飄開,陽光跟著灑了下來。沾了童子尿的旱魃被太陽一曬,身上開始不停的向外冒著煙,那煙黑中帶綠,聞著也是一股腥臭。
旱魃似乎很痛苦,眼睛一直盯著蹲在地上的茍村長,嘴巴大張著,似乎是在向他自己的兒子求救。刑如意輕嘆了口氣,不忍再看,退回到狐貍身旁,靠在他的身上,問了句:“這樣就可以了嗎?”
狐貍還沒有開口,刑如意就聽見了一聲雷響。緊跟著原本亮堂堂的天,瞬間變暗了。抬頭一看,天上竟布滿了厚厚的烏云。緊接著,電閃雷鳴,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
因為有狐貍護著,刑如意并未被淋濕,只是染了冷風,還是感冒了。
這場久違的大雨下了足有三天,干涸的農田漸漸恢復了最初的樣子,那些隱藏在地下的草種又開始躍躍欲試的探出頭來。
至于那旱魃,經過太陽一曬,雨水一淋,也化成飛灰跟著流水被沖走了。茍村長倒是沒有說什么,只回家去,又給自己的老爹立了個像模像樣的衣冠冢。
因為大雨的關系,刑如意的行程也被耽擱了下來,只能帶著四娘她們一起暫住在孫小妹家中。
孫小妹的公公與丈夫都已經去世了,家中只有她和一個幼子。那孩子倒是長得眉清目秀,看見生人也不怕,整天笑呵呵的。倒是孫小妹,總像是有心事似的,且時不時的總想在狐貍跟前轉悠。
“這個孫小妹,看起來倒不如那個孫掌柜厚道。她也不看看你是誰,殷公子又是怎樣的人物,怎么總想著往殷公子那邊靠?也虧得是殷公子脾氣好,否則早怒了。”四娘搖搖頭,將手中正在繡著的荷包翻了個面兒。
刑如意正在教鈴鐺認字,聽見李四娘這話,不由抬頭看了眼外頭。狐貍不喜歡在房內待著,這會兒正站在外頭的草棚子下閉目養神,李茂在一旁伺候著。孫小妹雖沒有吱聲,但總是借故往那草棚子里鉆,甚至還刻意的走到狐貍身旁,試圖去觸碰狐貍的身體。
“看見了?”四娘笑著問。
“看見了!”刑如意整了下毛筆的尖。
“不生氣?那個孫小妹可是在試圖染指你的未來相公!”
“若是我的未來相公那么好染指的話,他也就不配做我的相公了。放心,狐貍的耐性我知道,若是他忍不住了,倒霉的只會是那個孫小妹!
“我說你也是的,明知道這個孫小妹對殷公子另有企圖,還要咱們住到她的家里來,這不是羊入虎口,送花給蝶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以為我想啊,只是不忍心看著善良人枉死,惡人逍遙罷了。”刑如意說著,看了看墻角。
孫小妹的孩子這會兒正趴在那里,兩歲多點兒的孩子,一手拍著墻,一邊張開嘴咿咿呀呀的說著稚嫩的話語。刑如意聽的很清楚,那孩子說的是:“爹!抱!抱抱!”
孩子的話,落到旁人的耳朵里,不過是以為這孩子在學說話罷了,頂多也就是聯想到這孩子的身世,順帶著心酸一把。可刑如意知道,孩子不僅僅是在學說話,而是他真的看見了自己的爹,不僅是他爹,還有他爹爹。
那對兒老實巴交的父子,此時就站在這間臥房的角落里。孫小妹公公的口鼻很濕潤,丈夫的頸項中卻顯著一道青色的印字。從鬼魂的模樣來看,這兩個人絕對不是因為大旱病死或者餓死的。
看了下天,估摸著再有半日這雨也就能停了。刑如意擱下手中的筆,朝著墻角走過去。孫小妹的公公有些慌張,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刑如意。
“小寶乖,姨姨帶你去外面玩好不好?”刑如意將孩子抱起來,然后交給四娘:“這孩子的手腳都臟了,交給孫小妹,讓她給洗洗!
四娘雖沒有自己的孩子,小姑子鈴鐺卻是被她一手帶大的,此時見這孩子渾身上下臟兮兮的,也不由皺起了眉頭。放下手中的針線,將孩子接了過來。
“別人做娘是做娘,孫小妹做娘也是做娘,怎么她這個娘當的就這么不用心。瞧瞧孩子這手里抓的都是什么啊,萬一吃到肚子里可怎么辦?”
李四娘說著,哄孩子將小手松開,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咕嚕嚕的滾到了地上。刑如意彎腰,將那個東西拿了起來。那是一顆珠子,通體漆黑的珠子,別人或許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刑如意知道。這珠子是用黑驢蹄子打磨而成的,本身帶有一股黑驢蹄的味道,是道家的辟邪神器。不過這珠子磨的有些粗糙,看起來它的主人也不是什么講究的人物。
孫小妹家自然是不可能有這種東西的,而黑驢蹄子磨成的珠子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跑到一個孩子手里。想到剛剛那孩子趴在墻角時的模樣,刑如意自然而然看向了孫小妹公公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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