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蠶僵(23)
“當年掩夫人尸骨的人,可是李將軍?”
木兮神思縹緲的望了一眼窗外:“木兮也希望是他,只可惜不是!”
“那將軍是……”
“木兮前世今生唯一的夫君!”木兮說著,苦苦的一笑:“如意姑娘也覺得很吃驚是不是?木兮的命運何其相似。前世為人時,嫁的便是他,結果受盡了冷眼與算計。今生遇見他,本是懷著一顆報恩的心,卻不想重復著的還是前世的路。難不成,木兮欠他的很多很多嗎?需要跨越百年,受盡這兩世的冷眼。”
“夫人您……”
刑如意握了握手,不知道這接下來的話,該怎么去問。好在,木兮自個兒開了口。
“木兮轉生為妖時,人世的種種差不多都給忘了。所以今生遇見將軍時,木兮并不認得,只是單純的覺得這個男人有些順眼,便莫名其妙的被他給吸引了。那一夜,恰逢木兮度劫,而將軍他竟出手救了木兮。如今想來,他當日的舉動,也有些莫名其妙,那樣一個兩耳不管天下事,一心只求戰場搏殺的男人,竟出手救了我這么一個被天雷毀去了大半容貌的女人。也是因為他的那一救,讓木兮動了報恩的心思,為了能夠早日見到他,木兮跪求山神爺爺,討要了這換顏的法子。”
木兮說著,摸了摸自己的臉。
“至于木兮的這張臉皮,如意姑娘你應該已經猜出來了。這張臉,本屬于將軍曾經的未婚妻。只是,取這張臉皮的時候,木兮也不清楚這里頭的事情。只能說,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木兮說完,又深深的看了刑如意一眼,“姑娘可知,這臉皮的主人,前生又是何人?”
“是那個陷害夫人的人?”
“如意姑娘你,果然十分聰慧。沒錯,就是他。”木兮抬了眼:“這件事,還需從我與將軍成親那日說起。”
山神廟中,李言因為受傷,一整夜都是噩夢連連,而那個時候的木兮,尚未記起前世的種種,只知道李言曾在她渡劫時救過他。出于報恩的心思,便盡心守護。
到了后半夜時,山神廟中忽然陰風驟起。李言的未婚妻,竟拖著殘破的身軀尋了過來。木兮當時,并不知道這女鬼與李言之間的糾葛,以為她是來向自己討要臉皮的,于是一番纏斗之后,又將女鬼逼回了她的墳穴之中。
封棺時,木兮看見了新郎胸口的護心鏡。那護心鏡,本就是染了血的煞物,用來克制惡鬼最好不過。于是木兮便施法將李言未婚妻的魂魄困在了這護心鏡中。為防有人再次將這惡鬼放出,便將銅鏡稍作改造,隨身帶著。
一夜安眠,李言的身體不僅沒有好轉,反而越發的嚴重。木兮覺得這倒是個機會,便借著照看李言的名義,一路將他護送回軍營。
回到軍營時,恰逢營中破傷風肆虐,而李言的病癥與破傷風又有些相似,軍醫便也按照破傷風進行治療。木兮雖是妖,卻并不懂醫理,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一旁細細的照看。
“那夫人您,又是什么時候得知將軍他所患的并非破傷風?”
“將軍回營之后,人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所以我并不知道他與墳墓旁發生的事情有關。直到那日,我偶然間聽見幾個人在密探,密探的內容似乎與將軍有關,便躲起來聽了個仔仔細細。這才知道,將軍的傷并非破傷風,而是感染了棺中女尸的尸毒。
我當時雖未記起前生的事情,但仍對這種算計人的把戲深惡痛絕。暗中將那幾個人處理了之后,便匆忙回到營帳,將將軍的病情與軍醫說了。軍醫雖暗醫道,卻也不懂這尸毒該如何醫治。無奈之下,我只得自己四處打聽。”
“若只是單純的尸毒,治療起來也不難。所謂深為疽,淺為癰。大為癰,小為癤。這尸毒,在民間也被稱為疽癰。只需要選用甘草、忍冬、夜交藤、大薊根、黃芩、牛膝、黃連、白芷各15克,再取遠志、黃葵花、蒲公英等12克,最后加龍膽10克、皂針10克,五碗水煎為一碗溫服即可。至于這外部潰爛的地方,則需要用明礬、白礬、硼砂各60克煎煮后清洗,少則七八日,多則十幾日,便能見到好轉。”
“若是那時便能遇見姑娘就好了。如此簡單的治療方法,木兮尋它卻用了近連個月。好在,用過藥之后,將軍的情況漸有好轉,而木兮在眾人的撮合下,也與將軍成就了百年姻緣。”
“夫人與將軍可曾圓房?”
“那個時候是沒有的。”
木兮此話也算是間接了承認了,她與李言此生的確是做了夫妻。
“我與將軍之所以能夠成親,一來是將軍感念我多日的照看,二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說沒有絲毫情愫,也是假的。三來,是軍中總還有些掛念將軍的人,也都略微知曉他的那些往事,見我一心一意的對他,便有意從中撮合,而我那時,尚未記起往事,將軍既是我的恩人,又是讓我惦念之人,所以成親一事,對他對我,都像是順理成章。
那時,他的病情才剛有好轉,我自知是妖,也恐傷他,所以成親之日,并無任何親密之事。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又是大半年的光景。將軍的病,在我的細心調理之下,也漸漸的好了起來。他雖不能親自領軍上陣殺敵,但穩坐后方也可保得戰局,那半年下來,竟又大勝了一些小仗,隨后邊關也就漸漸的安穩了下來。
八月十五,月圓人圓,他難得高興,便與眾將士把酒飲歡。直到子時過后,才跌跌撞撞,醉意朦朧的回到房中。我當時抬頭看他時,便隱隱的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可惜尚未想個明白,他便欺身壓了上來。酒氣夾雜著寒氣,竟一時讓我迷了心神,恍恍惚惚間便與他做了真正夫妻。
想到我是半妖之身,與他成就夫妻之好,心中也有些擔心。第二日,我特意比他早醒了一些,待仔細查看過之后,才放下心來。見他酒意未消,估摸著還需要大半日的時間才能醒來,我便放心的將臉皮取下,細細的描摹,只希望他醒來時,看見的是一張最好的顏。
女為知己者悅,這原本沒有什么錯,錯就錯在我低估了他。我沒有想到,他竟會那么快的醒過來,竟會那么柔情萬種的從身后攔住我,竟會輕輕的抬著我的下巴,將我的臉轉向他……”
木兮說到這里,竟微微顫著身子,將眼睛也閉得死死的。
“我聽見他發出的叫喊聲,忙將頭轉了過來,著急慌忙的將臉皮貼了上去。再回身看他時,他看我的目光,便如同見了鬼魅一般。我見他靠在床畔一動不動,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我原本想要對他解釋的,可在那樣的目光注視下,我的喉嚨中像是塞著一團棉花,胸中猶如堵著一塊石頭,根本什么都說不出來。我所能做的,就是打開門,迅速的從那間房子里逃出去。”
不知是不是受了木兮這些話的影響,刑如意竟也覺得這房中有些沉悶。她推開窗子,只見原本的小雪已經變成了大雪。簌簌落著的雪花,將院中的人也染了一身的白。刑如意仔細的辨認了一下,發現除了原本就在院中當值的官役外,還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不是旁人,而是常泰。
自刑如意上了二樓,他便一直站在院子里。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大概是因為這院中粘貼的黃符,讓他有些擔心如意的安危。
“常大哥?”待辨認清常泰的模樣后,刑如意直接站了起來:“你傻不傻啊你,這么大的雪,還站在院子里做什么?難不成,你想將自己變成個雪人?”
“常大人他,應該是在擔心你吧?畢竟,我這么無緣無故的將你喚了上來,又說了這么大半天的話。”
木兮在刑如意身后說著。
“我知道!”刑如意一邊沖著常泰擺手,讓他趕緊站到廊檐下去,一邊回應著木兮的話:“常大哥對如意的好,如意心中明白。只是如意已經有了心上人,對于常大哥的好,只能裝作不知道。不然,夫人告訴如意,如意該怎么辦?”
“姑娘說過,姑娘的心上人來自青丘,屬于妖神一族。妖神,妖神,盡管也帶著一個神字,可終究也還帶著一個妖字。人妖殊途,豈能是樁良緣。姑娘既已見過木兮與將軍的種種,何不就此止步。或許,樓下的那位,才是姑娘的良人。”
“感情的事,沒有知道,也沒有應該。就如同夫人你,既已經想起前世的事,又知將軍他不肯接納你,為何還要苦苦堅守,寧愿以身伺藥,也要守在他的身邊,看他的冷眼,聽他的冷語。
將軍今日的病痛,或許與夫人有關,可夫人前世今生的種種遭遇,也與將軍的所作所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究竟誰才是受害者,只怕將軍自己都說不清楚。”
木兮聽了刑如意的話,稍稍沉默,半響之后才開口道:“其實,將軍他從未怪罪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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