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菟絲子(5)
“是誰偷走了你的孩子?”
殷元這句話剛問出口,就忍不住想要打臉。
羊倌兒的物件是在王三家后面那個半山坡上發(fā)現(xiàn)的,而如今李嬸兒又纏著王三不放,其意思很明顯。李嬸兒家的事情八成與這個王三脫不了干系。可再瞧瞧院落當(dāng)中那個兀自扛著自己妻子尸身,一臉茫然,無所適從的王三,殷元又覺得對方不像是能干出這種事情的人。因為,王三看起來,太無能了些。
他一邊拍著懷中的嬰兒,一邊看向李嬸兒,嘴角則沖著院子里輕輕勾了勾:“你確定這事情是王三做的?就他這德性,別說是殺人埋尸,就是殺只雞都未必能下得了手。”
李嬸兒粗聲喘著氣,一雙死白的眼睛緊緊盯著殷元懷中的那個嬰兒。
“別盯了!再盯下去你也沒招,倒不如說說看,你是因何懷疑王三的,沒準(zhǔn)小爺我還能為你做個主。”
殷元說著,往前跨了一步,見常泰提著劍正往屋子里趕,小手輕輕一擺,時間瞬間凝滯。
“喏,你的時間不多了。我人小,法力也小,頂多也就能再聽你嘮叨一陣兒吧。”
“是王三!就是王三和村子里的那些人干的!”
李嬸兒幾乎嘶吼一般的說著,只見脖頸處的皮膚劇烈的扯動,跟著破開一個洞,流出些腥臭的液體來。
殷元掩了口鼻,又往后退了一步。
“慢點說,你本就是個半死不活的人,這嗓子也就勉強能用,再不珍惜著,怕是肚子里有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嬸兒大約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喉嚨在跑風(fēng),動作僵硬的伸手想要去捂。可惜,這人死了,胳膊腿兒始終不如活著的時候靈便,才伸到一半兒就伸不上去了。她求助似的看著殷元,見這孩子也沒有幫著自己的意思,這才放棄的將胳膊落回了原處。
“說吧!再不說這天都亮了。我雖不是道士,也不做這降妖捉鬼的活兒,可你鬧的動靜這么大,若是不忙著冥府的人將你拿了去,怎么對得起我如意娘親身上的那塊鬼牌。最重要的是,小爺我在這里,若只是單純的看熱鬧,傳到了冥君那里,怕是要說我娘教子無方了。”
殷元在這邊絮絮叨叨,李嬸兒卻是聽的稀里糊涂。她瞧著外頭的常泰與村長似又有了要動的樣子,忙從破洞里噴出一股氣來。
“你看,我就說你的時間不多了吧。”
殷元說著,又隨意的擺了擺小手,時間再次定格,空間再次凝固。懷中的小嬰兒似乎感覺到了這奇異的變化,一雙才睜開不久的小眼睛瞇縫著,發(fā)出咯咯的笑聲。
李嬸兒看著殷元那張漂亮的小臉蛋,眼白漸漸下落,恢復(fù)成生人時的模樣。
殷元知道,她放棄了,在他小施法術(shù)之后,放棄了抵抗,甚至是放棄了復(fù)仇。
“說吧,若是你的故事好聽,我會幫你復(fù)仇的。”
殷元打了個瞌睡,尋了一張椅子坐著,然后低頭逗弄著懷中的孩子。
“那夜,當(dāng)我從后山回到家中,就見我家的門是開著的。”
“也許是你兒子半夜醒來看不見你,所以出去尋你了。”
“不可能!”李嬸兒抬起了臉:“我記得很清楚,走之前,我是將門窗都鎖好的,怕的就是孩子醒來之后看不見我會跑出去。還有,這個村子的模樣,你也看見了。本就不大,且我當(dāng)時就在家的附近,我的孩子若是醒來呼喚我,我絕對沒有理由聽不見。”
“你說的在理,請繼續(xù)!”
“我雖是個婦人,但卻不是個傻子。大門也好。臥房的門也好,都是我從外面鎖的,就算我的孩子再怎么能耐,也絕對不可能從里頭將其打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外人趁著我出門的這段時間,將我的孩子給抱走了。還有,我回來的時候,從王三家外路過,當(dāng)時明明看見他家是亮著燈的,可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孩子不見沖出門去大叫著孩子名字的時候,他家的燈卻滅掉了。這難道不讓人奇怪嗎?”
“是很奇怪!”
“孩子沒了,我心中隱隱知道就是王三搞的鬼,于是借著尋孩子的功夫敲開了他家的門,結(jié)果王三看見我就慌了,而且死活攔著不讓我去他們家。再后來,我看見王三的娘,鬼鬼祟祟的從屋內(nèi)走出來,不是他們偷了我的孩子,還能有誰?還能有誰?”
李嬸兒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而她喉嚨處的破洞也越張越大。殷元見狀,有些不忍,在屋子中尋了一陣兒,見床頭擱著一只碗,碗中還有些寬大的面片,就撈起一塊兒甩手飛到了李嬸兒的脖子上。刺啦啦,一股黑暗冒氣,李嬸兒痛苦的擰了擰眉,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嚨被修復(fù)好了。
“臨時的,撐不了多大時候,有話盡快說。”
“謝……謝謝!”李嬸兒感激的看了殷元一眼,繼續(xù)說著:“我心里知道,孩子失蹤肯定是王三家在搞鬼,于是就想進(jìn)屋子里找,可他們攔著,死活不讓我進(jìn)去。后來,村長來了,他聽了我的話,便說自己進(jìn)去幫我看看。”
“村長可找到你的孩子了?”
“沒有!”李嬸兒搖了搖頭:“村長說他找遍了所有的房舍都沒有看見我孩子的蹤跡,說讓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還說尋幾個村民幫我。當(dāng)時我信以為真,對他竟還滿懷感激,后來才知道,這些人都是一伙兒的!他們都是一伙兒的!”
“證據(jù)呢?”殷元抬眉:“瞧見了嗎?我常叔叔,神都洛陽第一捕快。他告訴我,這辦案是要講證據(jù)的。若你有證據(jù)證明你孩子的失蹤與村長,與這全村的人有關(guān),我就讓常叔叔幫你將這全村的人都給抓起來。”
“證據(jù)!我難道不是證據(jù)嗎?”李嬸兒說著,竟將自己的脖子探出老長:“我瞧的出來,小公子與這村子里的人不同,您不是尋常人。難道小公子竟也沒有看出來,我是被人給害死的嗎?”
“小爺一不是捕快,二不是仵作,三不是大夫,我怎么瞧的出來。”
殷元輕哼一聲,說的理直氣壯。
“小公子可知道菟絲子嗎?”
“當(dāng)然知道!”殷元瞳距一縮:“難不成,你的死還與這味藥有關(guān)?”
李嬸兒點點頭。
“這些年,我一直被這些村民細(xì)致的照顧著。可名為照顧,實為監(jiān)視,因為他們害怕,害怕我繼續(xù)尋找我的孩子,害怕我發(fā)現(xiàn)他們辛辛苦苦隱藏起來的真相。可就在不久前,我無意中聽見兩個人的爭執(zhí),才知道這些村民比我想象當(dāng)中還要可怕的多。”
“真相?”
“是的!真相!當(dāng)年我孩子他爹失蹤的真相,以及我孩子失蹤的真相。”李嬸兒慢慢的后退,直到退至門柱旁,將殘破的身體慢慢的靠了上去:“當(dāng)年,我一心尋找被我前夫,也就是董卿賣掉的兩個女兒。為了那兩個女兒,我變賣了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將銀子一股腦的塞給了他,讓他帶著銀兩去幫我贖回女兒。或許是我們說話的聲音大了些,竟被隔壁的王三娘給聽了去。
那時,災(zāi)荒才剛剛過去,大家都過的不好,而我們家,則相對的好一點。王三這孩子雖老實,但他娘卻是個厲害的角色,王三也很聽他娘的話。他娘讓他盯著孩子爹,他就盯著,讓他搶了孩子爹的東西,他竟也下手搶了。東西搶了,自然不能還回去,可若是獨占,孩子爹就不能活著。”
“所以王三母子就下了狠手?”
“下手的不是他們,是別的人。”李嬸兒粗喘了一口氣:“就在王三母子搶完東西,商量著如何處置孩子爹時,孩子爹瞧見了一個熟人,就是尚是少年的廣茂。他本意是向廣茂求救,誰知這事情竟被捅到了村長那里。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為何我家孩子失蹤時,王三娘會行蹤鬼祟,且死活攔著不讓我進(jìn)臥房,那是因為村長當(dāng)時就在王三娘的臥房當(dāng)中。他們兩個,一個是鰥夫,一個是寡婦,私下里早就好到了一處。”
“我去!這信息量也是夠大的哈,真沒想到,村長人老心不老,竟還在村子里折騰出這樣一件花花事兒來。”
李嬸兒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接著說道:“那天夜里,他們窩在祠堂中商量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夜全村的人都達(dá)成了一種默契,那就是讓孩子他爹從這個人間消失,然后平分了那些銀兩。可想而知,當(dāng)我聽見這些的時候,我的內(nèi)心是多么的惶恐,多么的害怕。我知道,憑我一個人的能力,我不能把他們怎么樣,所以我計劃著先要逃走。”
“結(jié)果,你被發(fā)現(xiàn)了?”
“是,我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假意關(guān)心我,說是要熬粥給我喝,結(jié)果卻強迫著我喝下了一整碗的菟絲子粥。孩子爹活著的時候是個放羊的羊倌兒,這菟絲子我自然也認(rèn)識。這是一味好藥,若是適量的服用對身體是有好處的,可若是過量,就會讓人出現(xiàn)明顯的惡心、嘔吐甚至是抽搐,若是原本身體就有些不適,則會出現(xiàn)眼睛視物不清、咽部出血甚至是死亡。我,就是這么被他們毒死的。”李嬸兒說著,低頭,用手剖開了自己的腹部:“小公子可要瞧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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