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這一覺醒來似乎更累了,昭棠躺在床上,睜眼看天花板上繁復精致的紋路,覺得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閉上眼,又過了幾分鐘,才起床開始洗漱。
上班時間,主任趙希聲說起上次她將美國記者懟回去的事,建議她寫篇論文:“你見解獨到,理論精準,可以考慮以意識形態作為切入點論述中西方截然不同的歷史觀,發表在咱們館的核心期刊上,對你評職稱也有幫助。”
昭棠點點頭,說:“其實我也有這個打算,只是最近太奔波了,一直沒找到時間。”
趙希聲問:“房子還沒找到嗎?”
昭棠搖搖頭:“中介給我發了幾套,打算周末去看,不過看圖片也不是很合適的樣子。”
孫珞寧忍不住插話:“這附近的房子是真的難租,要么就是豪宅,要么就是老破小一走進去仿佛穿越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老破小就算了,還賊貴,一居室一個月都五千了。”
趙希聲:“這沒辦法,這附近的老破小都是學區房,又緊鄰歲宜大學,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
孫珞寧問昭棠:“那要不住遠一點呢?”
昭棠抬了抬眼,心累地說:“我現在這套房就離得遠,也不便宜,一個月三千七百五,而且還不靠地鐵,打車一小時,一天光花在路上就兩小時。”
孫珞寧聽得直戳心窩:“可不是,咱們這代人可太不容易了!買房買不起就算了,連租房都租不起!”
孫珞寧說著直搖頭:“還好我家就在歲宜,住家里爸媽不收我房租……對了棠棠,你不也是歲宜本地人嗎,你怎么不住家里?”
昭棠垂下眼,輕輕說了一句:“我住家里也不方便。”
孫珞寧沒想太多,自動理解了一下:“對,家離得太遠了是還不如在這附近租房。”
趙希聲看了孫珞寧一眼,扯開話題:“對了,小棠,你這套房子的錢退你了嗎?”
經趙希聲這么一提,昭棠這才想起來這套房子的事兒……還不知道中介怎么跟房東說的。
她昨晚應該及時聯系房東的,昭棠懊惱地想,怎么后來就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呢?
全想些有的沒的去了。
昭棠輕輕吐出一口氣:“我也不知道……中午打電話問問房東吧。”
孫珞寧震驚:“你都出報告了還沒解決呢?這房東怎么這么不要臉啊,他從頭到尾就沒一處有理的,還敢不給你退租?他這明顯就是仗著你不會為了這么點兒錢真去法院告他!”
可不是?昨晚那倆中介那么囂張,不就是斷定她不會為了萬把塊錢又是請律師又是打官司的,費錢費力。
“我好氣!”孫珞寧捏了捏拳頭,氣憤地說,“那就微博升堂吧,省錢省力,用輿論淹死他!”
昭棠聽這話忍不住笑出來,趙希聲皺眉輕斥了一聲:“說什么呢?”
趙希聲又看向昭棠:“先好好協商,別動不動鬧到網上,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影響不好。”
昭棠點點頭。
她也想協商解決。
只是中午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給房東打電話,微信就先彈出條銀行卡收款提醒。
昭棠怔了下,點開一看——
交易金額:1500000元。
是她當初押一付三轉給房東的金額。
這房東和當初帶她簽約的中介油得如出一轍,都是沒收到錢以前各種殷勤,錢一到賬,立刻已讀不回。
當初因為房子住著不舒服又沒能確定裝修時間的事兒,昭棠是聯系房東房東不回,聯系中介中介不回,現在退個錢卻能這么積極?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昭棠還沒想明白怎么回事,手機屏幕彈出條語音通話邀請。
昭棠點下接通,房東客氣得詭異的聲音立刻傳出:“小昭啊,能聽見嗎?”
昭棠看了眼屏幕上的“房東”兩字,懷疑這人被盜號了,她輕輕“嗯”了一聲。
房東態度好得宛若被魂穿,一開口就是向她道歉,表示中介昨晚對她無禮的事完全與他無關,并對中介的無恥行徑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他這明顯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兩頭拱火,挑撥咱倆之間的關系!小昭你放心,我剛才已經打電話過去投訴了這兩人,這種惡劣行徑,這種不要臉的人,絕對不能容忍!他們領導也給我準話了,輕則扣工資,重則開除。”
昭棠安靜聽著,沒吭聲。
中介話鋒一轉:“那你看,我錢也退你了,中介也投訴了,你要不跟駱律師說一聲,這訴咱就撤了唄?”
“駱律師?撤訴?”昭棠怔住。
“不是你請的駱律師嗎?我說小昭,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會過日子,就為了這點兒錢,你就請這么有名的大律師來告我啊?我這退你的錢還不夠你付律師費的呢。”
昭棠滿腹疑云,完全搞不清楚這個“駱律師”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過見房東現在這諂媚勁兒,想起以前他那些討厭的已讀不回,想起中介仗著她懶得去告對她的挑釁……
她笑了笑,語氣十分溫和有禮:“沒事兒,上法院的話您還得賠我一筆錢呢,我到時候再貼補貼補,也夠付律師費了。”
房東:“……”
話雖然這么說,但昭棠掛了電話,還是認真琢磨起這個駱律師來。
她忽然想起昨晚訂單界面顯示的駱師傅,也是姓駱。
幫路景越搶單的駱師傅,強勢逼房東退錢的駱律師……
該不會真是路景越吧?
昭棠想到這里,心口立刻怦怦跳起來,不自覺地輕咬了下唇。
她遲疑了幾分鐘,輕輕點開手機通訊錄,找到昨晚倒數第二條通話記錄,一串陌生的數字。
指尖點上去,一觸即離,屏幕跳轉,立刻顯示:“正在呼叫……”
昭棠盯著這四個字,只覺自己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兒,睫毛顫巍巍的。她無意識地摳著手機,光滑的金屬外殼,滑的。
她又用力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顫著手將耳機貼到耳邊。
周遭短暫的寂靜,一秒還是兩秒,空曠曠的,世界都仿佛靜止了,只有她一個跋山涉水的旅人,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耳邊只剩呼呼的風聲和自己的心跳。
然而下一秒,冰冷的女聲頃刻間將她拉回現實——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為虛擬號碼,您的訂單目前已結束,不能再通過此號碼聯系師傅,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昭棠:“………………”
她是跋山涉水了個寂寞么?
有時候勇氣就是那么一瞬間的事,那一分鐘過后,即使再想起來他曾給她留過電話,她也沒力氣打了。
她將那張卡片從錢包里拿出來,盯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看了一會兒,又重新塞回去,將它壓在了自己的身份證底下。
之后的兩天,房中介又陸續給昭棠發來幾套房源,昭棠莫名有種一套不如一套的感覺,很多看圖片就有硬傷。就這么,一直到周五晚上,也沒定下周末看哪套。
雖然她有三個月的鹿溪免單,目前暫時還不著急,但難得周末可以看看房子,她實在不想浪費。自己半靠在美人榻上,在租房app上刷著房源信息。
剛看了一套打算問問,屏幕上方彈出條微信消息。
她抬眼一看,是孟逐溪。
指尖頓了一瞬,她輕點進去。
—
第二天,昭棠從鹿溪飯店走到摩卡小鎮,到的時候,比約定時間還早了10分鐘。
身后是一片花園洋房,占地極廣,外觀大致呈現出一種都市田園風。低樓層、綠化高、容積率低,小區門口是一塊古樸的石頭,帶點湖石的感覺,上面刻著拙樸的四字——摩卡小鎮。
摩卡小鎮正是孫珞寧口中的豪宅,城中心的房價天花板。
她上次租房實在租不到的時候,也曾動過這里的心思,甚至來看過一套,不過這里的房價實在令她高攀不起,她最終還是放棄了。
昨晚孟逐溪給她發來一套兩室一廳,正是摩卡小鎮,她下意識婉拒,但耐不住孟逐溪一再游說。
孟逐溪說,這是周淮琛弟弟的房子,急著出租,價格也可以談,都快求她來看了。
昭棠忽然想起路景越讓她找信得過的人帶她看房……那,周淮琛是警察,還有比他更信得過的人嗎?
昭棠答應了。
她剛在小區門口站了兩分鐘,一輛紅色的越野車就開了過來,在她面前停下。副駕駛車窗降下,昭棠對上孟逐溪那一雙漂亮的大桃花眼。
“你怎么比我還早到啊?”孟逐溪沖她眨了眨眼,解開車鎖,“上來,我們去看房!”
房子在小區中庭的位置,樓高統共六層,這套正好在六層,算是視野比較好了。站在陽臺上,還能看到隔壁的歲宜大學。
房子內部的裝修十分精致,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保養也極好,處處整潔干凈。
孟逐溪跟在她身后解釋:“房主人大學畢業后就沒怎么在這里住過,不過定期會有阿姨過來打掃。”
昭棠好奇地碰了碰房子里的健身器材,隨口問:“那都不住這邊了,怎么不把房子賣掉?空著不是挺浪費的嗎?”
孟逐溪默了默:“那他大概是想以后生了小孩,等小孩念大學可以住這邊吧。”
昭棠忍不住笑了:“想得還挺遠。”
“他這人想得一向遠,說不定夜里輾轉難眠的時候連小孩的名字都想好了,”孟逐溪眨了眨眼,話鋒陡然一轉,“雖然他現在還沒追到女朋友。”
昭棠:“……”
“對了,說到這里,正好解釋一下,這套房子呢價格會比較低,應該就市價的一半左右,再低也可以談,但還是要和你說實話……”孟逐溪頓了頓,神情有些凝重,“這里風水有問題。”
昭棠立刻緊張起來:“兇,兇宅?”
“那倒沒有!”孟逐溪連連擺手,“我怎么能給你找兇宅呢?就是……人住在里面桃花會凋零。”
“桃花?凋零?”
孟逐溪沉重地點點頭:“嗯,房主人自從住進這房子吧,就一直單身到現在。”
昭棠覺得這個理論十分違背唯物主義,忍不住提醒:“單身跟房子沒關系吧?”
孟逐溪湊過來,悄悄在昭棠耳邊說:“他這人迷信。”
昭棠對上她的眼睛,孟逐溪繼續游說:“但是剛剛好有沒有?你看,你要是住這里,他就心安了,你也不用付多少房租,離你單位還近,這可真的是太完美了啊!”
“心安?什么心安?”昭棠抓住她話中的字眼。
孟逐溪頓時沉默,一時半會兒找不出理由,索性直接推卸責任:“具體我也不知道啦,我把他微信給你,你直接問他。”
昭棠遲疑:“會不會不太好?”
“沒什么不好的,又不是說你加了他就一定要租他的房子,問問還不行嗎?”孟逐溪點開微信,漂亮的指甲飛快晃動了兩下,昭棠那邊立刻就收到了一條消息。
昭棠點開名片,看到這人的微信名時,愣了一下——有房在租。
昭棠:“……”
現在人起微信名都這么簡單粗暴的嗎?
她忽然懷疑自己一直租不到房子的原因是沒有把微信名改成——我想租房。
她主動加了好友,那邊一時沒有回復,孟逐溪又帶著昭棠看了看房子。
這套房子,從房子格局朝向,到裝修保養,到露臺上的秋千,到臥室的窗簾顏色,都仿佛是專門為她準備的一樣,全部精準踩在昭棠的審美點上。她回憶了一遍自己小時候住的房子,都覺得不過如此。
然而考慮到這里的房價,還是有些猶豫。
房主人不知道是太忙了還是沒看到,一直到晚上才通過了昭棠的好友驗證,彼時,昭棠正躺在床上,雙手捧著手機,糾結地用計算器計算房租。
她點進最上面的消息,主動敲下一行字:【您好,我想問問您家的房子。】
消息發送出去,對話框頂部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很快,空白的屏幕上彈出一條消息。
有房在租:【嗯,風水有問題,你要不介意可以問。】
昭棠覺得這個人從名字到說話風格都十分的簡單粗暴,不過她還挺喜歡這種開門見山的風格。
她打字:【嗯嗯,我不介意。我想問一下,您的房租最低多少?】
有房在租:【五千。】
昭棠遲疑了一下,繼續打字:【四千可以嗎?我剛算了一下,我只能接受不超過四千的房租,再多的話,過于入不敷出,我會坐吃山空的。】
這次消息發送過去以后,那邊久久沒有回復。
昭棠捧著手機,又看了看自己剛才發送的消息,感覺,是有一些過分。
本來五千就差不多只到了那邊市價的一半,結果她還直接還了個四千。
她忽然有些不安,懷疑自己這么趁火打劫,對方會直接把她拉黑。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個人沒回復根本不是因為覺得她過分,而是真的分身乏術。
自從路景越提前把微信名改成了“有房在租”,消息就沒停過,他不勝其擾,要不是孟逐溪打電話過來提醒,他險些錯過了昭棠的好友請求。
而就在他和昭棠說話的短短幾分鐘內,他收到了至少二十條消息。他煩躁地退出來,昭棠的消息立刻被壓得看不見了。
最新的消息是駱珩發來的:【你有房在租?哪套?別墅還是豪宅?地址密碼給我,我明天過去看。】
路景越捏了捏挺拔的鼻梁,長指點進個人信息界面,直接改名。
昭棠心不在焉地刷了會兒朋友圈,又回到消息界面,卻在看到最上面的微信名時,愣住——有房已租。
明明兩分鐘前還是“有房在租”,怎么她就還了個價,就變成“有房已租”了?
現在拒絕人都流行這么簡單粗暴的嗎?
昭棠有些不甘心地問:【您好,房子是已經租出去了嗎?】
聊天界面立刻彈出一條白色氣泡。
有房已租:【嗯,租給你了。】
昭棠:“!”
她不是才問了兩句嗎?怎,怎么就成交了?
有房已租:【四千,我答應了。】
昭棠:“……”
感覺好像碰瓷……
她遲疑了一下,斟酌著問:【能問下,您這房子為什么這么便宜嗎?】
有房已租:【孟逐溪沒跟你說這房子風水的問題?】
昭棠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不該勸他信仰唯物主義。
有房已租很快又發來一條消息:【去年冬天,我剛在里面過完了我的七周年單身紀念日。】
昭棠:“……”
他是想讓她夸一句“您還挺有儀式感”嗎?
她想了想,終究還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慢吞吞打下一行字:【不瞞您說,我也剛過完我的七周年單身紀念日。】
消息出現在聊天界面,路景越眼尾微微上揚。
昭棠很快又發出一條消息:【但我過去七年搬了好幾次家……所以我覺得,單身應該不是房子的問題。】
路景越:“……”
過了一會兒。
有房已租:【確實不是房子的問題,人的問題。大師算過,這房子缺了一個木火通明的主人。】
昭棠:【木火通明?】
有房已租:【嗯,名字第一個字帶火,第二字帶木,木火通明。】
昭棠想了想自己的名字。
昭帶火,棠帶木。
好巧,還真的是……
有房已租:【你住進來以后,我應該就不用過第八個單身紀念日了。】
昭棠:“……”
很難想象,現在還有這么迷信的人。
她斟酌片刻,委婉打字:【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房已租:【講。】
昭棠:【我住進來,您確實不能在這里過第八個單身紀念日了,要過您也只能換個地方過。】
路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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