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起
燕飛匆忙趕來,一進院門就聽到她的剖白,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心像被人打了一拳。燕飛突然記起,小時候他在爹娘那里得了什么好東西都要跑來向她顯擺,有一次娘給他縫了個布老虎,他高興地舉著一路小跑到她那里,炫耀道:
“看!娘親手給我縫的,而且用的百家布呢!”他見她水靈靈的大眼睛正盯著布老虎,忍不住道:“你喊我好哥哥,我借你玩兩天怎么樣?”
“我不要。”
“為什么不要?你知道這多難得嗎?娘為我縫了足足三個月呢。”
“不要就是不要。”
她說完便不再理他,轉頭看丫鬟們翻花繩。那時他年歲小,是闔府寵著的小霸王,怎么甘心被人忽視。于是上前揪住她的辮子,逼她扭過頭來。小燕蓁一下子哭了,卻不像尋常孩子那樣放聲大哭,而是眼里含著一包淚,一聲不吭。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的向下掉,白瓷娃娃一樣的臉蛋都憋紅了,也不求饒不哭喊。
后來到底如何了燕飛已記不清,他只記得,從那時開始,自己不愿讓這個倔強的小姑娘流眼淚。
他徑直來到她身邊,一撩衣袍和她并排跪下。
“哥哥。”
“別怕。”
如記憶里許多次那樣,燕飛來了。
少年沖她一笑,整個人散發著陽光。他黝黑的眼睛看向她時,喬幽有一瞬間恍惚,似是他透過燕蓁的身體照亮了自己。
燕夫人此時已緩過神,頭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不出所料的又在維護燕蓁,此刻只想把他塞回肚子里,也生不起旁的氣了。剛剛那番話,的確點醒了她。當年東窗事發時,二人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從小的教養指示她要做一個寬容大度的主母,但嫉妒與傷心讓她無法就此揭過。一想到這些年因為此事與夫君生的諸多嫌隙,確實不值
“都散了。你倆也別在這跪著丟人現眼了。”
燕飛一愣,準備的一肚子腹稿此時竟然派不上用場了。猶豫了一會兒,拿眼睛小心翼翼地瞅著燕夫人:
“娘,真沒事了?”
燕夫人一擺手,給了他一個眼神。燕飛立刻讀懂了,那是快滾。
二人出來,燕飛牽著她的手在府里奔跑,他們穿過蜿蜒的長廊,路過南湖時驚起一群白鴿,他們邊跑邊笑著看下人閃避時的窘迫模樣,最后來到兒時蕩秋千的玉蘭樹下,陣陣花香襲來,她仰頭聞了聞。燕飛眼睛一直不離她,此刻看到她鼻尖都是細密的小汗珠,抬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秀氣的鼻子,佯裝怒道:
“是不是你?教靈雨說那樣的話來嚇唬我。”
“哥哥英明,你要是不來,我確實半條命要沒了。”
“只要蓁蓁需要,我每次都會在的。”
“哥哥,你不嫌我麻煩嗎?”
他假裝嘆氣,“麻煩啊,還是個大麻煩。”少年彎下腰,摸著她柔軟的發頂,笑著說:“所以為了防止麻煩別人,只好你哥代勞了。”
知道他故意玩笑,她作勢去擰他的腰,盛開的白色玉蘭樹下,二人笑著追逐打鬧。陽光灑在少女身上,白嫩的臉頰因剛才的跑動染上紅霞,帶笑的雙眼亮晶晶的,此刻熠熠生輝。
“蓁蓁,你還想要布老虎嗎?”
“什么布老虎?”
“沒什么。”
半晌,燕飛凝視著她,認真的說:“你想要的,哥都給你。一百只布老虎都行。”
“我不要。”
“要吧,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給你布老虎。”
“哥哥幼稚。”
嬉笑聲漸遠,身著白衣的男人從轉角陰影處慢慢走出來,幽深的目光注視著遠去的二人,看不出想法。
喬幽告別燕飛后回到自己的小院,靈雨忙迎上道:“小姐可算回來了,大少爺怕落人口舌,就吩咐我回院中等小姐,奴婢都快急死了,也不知道您那邊什么情形。”說完上下打量她,看人沒事松了一口氣,想來是大少爺去的及時。
“你做得好。”
她真心贊賞靈雨,“若沒有你將哥哥請來,我今日未必能全身而退。”于是便和她細細講述了先前發生的事情。
靈雨聽完目瞪口呆,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這回,怕是徹底把夫人得罪了。”
“娘親在時就已經得罪她了,我的出生便是原罪。”
靈雨意識到自己失言,立刻跪下道:“是奴婢蠢笨,該掌嘴。”
“不怪你。”喬幽攔下她揚起的手,“你記著,不必對厭惡自己的人搖尾乞憐,那樣只會更加得不到尊重。想要什么,就去爭取。不要什么,就大膽拒絕。韶華白首,不過轉瞬,人活一世,何不令自己快意些?”
喬幽一路爬到金牌協助者的位置,這期間經歷的每個單元世界雖然不是她真實的人生,可這些經歷,都讓她比同齡人看的更加透徹。如果燕夫人、靈雨甚至燕飛知道自己最后的結局是什么,會不會因沒有舒展的活過而遺憾呢?
靈雨有些崇拜地望著她,覺得自家小姐和從前不一樣了。
-
數日后,喬幽趁燕飛來看她的時候,提出想去寺廟為生母祈福。
“這幾年因怕夫人不喜,我從未祭拜過娘親,想起來總是心中難安。”
燕飛見不得她落寞的樣子,立刻答應:“你放心,正好娘下個月十五去誦經,到時我帶你上山。”
很快到了上山祈福的日子,她早早被燕飛藏在了他的馬車內,遠遠地墜在燕夫人的馬車后,一同啟程出發去往隱照寺。燕飛忙前忙后,先安置了小的,又瞞過了老的。此時一進馬車也不顧形象了,兩腿一伸,看著她道:“你說吧,這回怎么謝我?”
喬幽揶揄他:“哥哥現在都敢先斬后奏了?”
“小沒良心的,我這是為了誰?”他氣的去捏她的臉頰。兄妹二人有說有笑一路。行了半日,到地方時已是晌午。
燕飛按照計劃去陪燕夫人,實則為她盯梢。下車前不放心的又交代一次:“蓁蓁,你別亂跑,為姨娘祈福后就快回馬車上來。”她乖乖點頭應了。等人走光了,喬幽輕盈的下了馬車,此番前來不為別的,她從燕蓁和太子成親后的記憶中捕捉到,太子為表仁孝,每年今日都親自來為太后點一盞長明燈,祈求老人家長命百歲。她邊走邊對系統說:
“定位目標位置。”
“搜索中”
“定位成功。”
隨即喬幽的腦海中便浮現出整座寺廟的二維地圖,“滴滴”的閃爍聲響起,顯示太子蕭垣果然在大雄寶殿。
“押對了。”喬幽勾唇一笑,加快腳步,同時快速瀏覽寺內地形,最后目光停在了大雄寶殿后的蓮花池。青灰色的殿脊下,陽光落在茂盛的樹葉間,透出的斑駁光影打在白色的墻面上,往日怯懦嬌弱的少女此時靈動逼人。
“蕭垣,終于要見面了。”
-
燕蓁的心動,始于她第一次進宮隨燕家赴宴。
彼時,她和眾人一樣跪拜在地,恭迎皇家儀仗。待一陣窮奢極侈的隊伍流水似的過去后,她才敢悄悄抬頭,本想偷看那錦繡交輝的一角,誰知眼里只盛得下一個他。那人氣度華貴卻不顯矜傲,溫和的眉目,淺笑的嘴角,堪稱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燕蓁呼吸一窒,就是這遙不可及的一眼,從此芳心暗許。
于是自回府以后,她開始頻繁與世家小姐走動,為了不錯過任何一個與那人有關的消息;在得知燕夫人娘家與淑妃娘娘乃故交之后,不惜忍受燕夫人的怨懟,任由她搓扁揉圓,只盼能搭上線,賭一個與他說上話的機會;為了拒婚周家,更是不顧身體,自導自演了一場苦肉計
終于,她打探到太子將出席春日宴,于是煞費苦心入了宴席,得償所愿見到了太子。那晚,燕蓁不僅大費周章制造與太子偶遇,還故意遺落了自己的手帕。
往后,太子的禮物和賞賜便隔三差五送到燕家。盡管一面之后,太子再未出現,也并未表明過心意,可燕蓁總能為自己找出被愛的證據。
太子今日賞賜蜀繡,她便以為那是暗示,將蜀繡懸掛在床頭,盡管那圖案連鴛鴦都不是;太子后日送來錦緞,她便猜測是太子貼心為她選的,于是裁了做新衣裳,滿心歡喜的等待穿給他看的那日。
戀愛的女人,總能自己騙過自己。
后來她終于如愿以償,成為了太子妃,然后美夢就像一個泡泡,輕易地碎了。
喬幽之所以決定在春日宴之前行動,因為她猜測,二人成婚的真相,并非全是記憶中那般妾先有意郎后有情。
蕭垣生在皇家,本是最不起眼的一個,最終卻在皇帝的一眾子嗣中脫穎而出,得以入主東宮,協理朝政。難道只是靠多年來積累的重孝之名仁義之道嗎?其生母淑妃一族世代文臣,且皇帝一直對朝中拉幫結派之事十分敏感,這個太子之位想要坐穩,若無名正言順的堅實助力,登高跌重是早晚的事。
因此,蕭垣作為太子,需要燕家。而自以為處心積慮覓得良人的燕蓁,才是那個獵物。
每每回看蕭垣與燕蓁的相處,喬幽從未找到過一絲一毫愛的痕跡。他永遠情緒穩定,溫潤如玉,將敷衍和周旋包裝成真誠的蜜意,讓燕蓁在他營造的虛假愛意下步步淪陷,直到失去利用價值。
喬幽若想完成任務,第一步就是要攻心。因為愛,便是讓對方將武器對準自己的最好的方式,不費一兵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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