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至
“圣上,大喜啊,晉王在交水河大破孫逆,孫逆麾下眾將盡皆反正。陛下如天洪福所佑,方有如此大捷啊!”首輔馬吉翔匆匆而至,滿臉喜色。
“也是晉王神武,將士用命。”永歷卻仿似不太興奮,淡淡回了一句,又問道,“可擒得孫可望了么?”
“這,孫逆棄軍潛逃,慶陽現今駐扎貴州,已向晉王輸誠,想來是跑不了孫逆的。”馬吉翔支吾到。如今南明形勢不妙,靠著西營的老底苦苦支撐,晉王兩蹶名王時的戰略優勢在孫可望叛亂之后喪失殆盡,他這個首輔無兵無財,每日能做的也就是領著一幫文官和沐國公唱對臺戲,是一個兵都調不動的,前線打成什么樣他知道的不比永歷更多。
“孫可望也曾有功于朝廷,只要幡然醒悟,朕還是優容的。轉告晉王,對孫可望毋須逼迫過甚。”
“陛下,按祖制,謀反大罪,當凌遲,誅九族……”按馬吉翔的想法,孫可望是一定要明正典刑的,只斬首已是大大的恩典,至于跟隨孫可望作亂的部將,那也是要抓一批刺頭出來處理的,怎的看皇帝的意思,連孫可望都不打算追究?
“父皇,兒臣以為,孫可望只要投降,免王爵,圈禁即可。”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卻是方才一直坐在一旁的太子朱慈煊。朱慈煊是永歷第三子,年方九歲。馬吉翔來報捷報之時,永歷正在考校朱慈煊的功課。朱慈煊此言一出,永歷和馬吉翔都是愕然,顯是沒想到朱慈煊小小年紀會對軍國大事發言。
“吾兒何有此言?”永歷饒有興致的問道。他這個兒子個性文弱,雖為太子之尊,卻對大臣們敬畏有加,從不曾表達自己的見解。他卻不知,他面前這個太子,已不是原來的朱慈煊,而是來自21世紀的一個小公務員,在單位領導家宴上被灌的一醉不起,醒來就發現自己到了17世紀的昆明皇宮,成了漢人的最后一個太子。
“該死的肖閻王,給老子灌的茅臺怕是他自家釀的,喝醉了都能穿越?你說穿個啥不好,非得給我弄到南明來,還是最悲劇的永歷的兒子,老子千辛萬苦考個公務員,屁干部都還沒混上,就要被吳三桂給吊死了……”朱慈煊心中大罵,對自己的未來萬分絕望。他對接下來的歷史清楚無比,孫可望叛亂,接著就是吳三桂進攻云南,永歷跑路去緬甸,然后咒水之難,自己這鮮活的小生命就到盡頭了,“老子一向潔身自好,八榮八恥牢記在心,連去KTV都不叫公主的,怎么就讓老子穿越了?”
朱慈煊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隨口回道:“兒臣以為,孫可望經營云貴多年,部將遍布西營,留孫可望一命,可安其部眾之心。何況,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滿清才是我朝的大敵,同室操戈最是不該。自我朝南渡以來,戰事不利多因將士不和之故,西營、忠貞營對朝廷頗有戒心,每每在形勢好轉時或擁軍自保,或互相扯皮,致中興大業屢屢受挫……”
“太子切不可妄評,”馬吉翔面色大變,情急之下連殿下都顧不得叫,打斷朱慈煊道,“晉王蜀王對皇上忠心耿耿,忠貞營也是一般的忠心不二。皇上英明仁德眾所皆知,孫逆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慶陽王馬將軍反正便是明證,何須留孫逆性命?”
朱慈煊郁悶的看著馬吉翔,永歷英明不英明他不知道,晉王蜀王和闖營不會叛變卻是肯定的。但不叛變卻不代表對永歷完全放心,南明和西營闖營的結合更像是滿清壓力下的抱團取暖,互相有所防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大家都心知肚明,何況現在關起門來說話,馬吉翔何必這么小題大做?
他求救的看向永歷,小心翼翼的道:“父皇?”
“小子妄言,不知輕重。”永歷冷哼一聲,不再理會朱慈煊,轉身對馬吉翔說道,“孫可望的生死無需再議。轉告晉王,朕還是無意殺孫可望的。朕自御極,自廣西至云南,多有賴孫可望之功。朕不因其過而忘其功,也不因其功而免其過,就按太子所說,削其王爵,圈禁。”
朱慈煊抬頭瞄了一眼永歷,傳說中的懦弱皇帝逃跑天子,此刻卻顯的頗有決斷。永歷心中,除了擔心孫可望降清之外,更害怕李定國經此一役威望大漲,盡收西營精銳,成為第二個孫可望。所以他要留著孫可望,安撫秦系舊部之外,更提防李定國。
“另,晉王平息孫逆,功在社稷,蔭一子為錦衣衛都指揮使。其余的賞賜,內閣按章擬票吧。”永歷猶豫了一會兒,定下了給李定國的封賞。李定國已是大明親王,封無可封,只能在子孫上做文章了,“嗯,延平年前送來的福建特產不錯,也給晉王送一些去。”
“是,吾皇如天之恩,晉王定然銘感五內。”永歷雖然呵斥了太子,卻對朱慈煊的主張照單全收,馬吉翔不敢再爭。他偷瞄了一眼還是一臉茫然的朱慈煊,深深的低下頭去。
“吾兒今日可是見過沐國公?”馬吉翔走后,永歷回頭靜靜的看了朱慈煊一會兒,突然問道。
“沒有啊,我剛起沒多久呢,”朱慈煊神不守舍,隨口答道,忽然發覺自己語氣不對,想著轉移話題,打起精神道,“兒臣給祖母母后請安之后便到御前隨侍,并未見過國公。父皇,孫可望敗亡固然大快人心,兒臣卻擔心將士們戰后疲憊,韃子乘機來襲……”
永歷卻似毫不在意,依然定定的看著朱慈煊:“皇兒平素文弱了些,今天很好,很好。吾兒不要怕講話,你是太子,今天總算有了太子的模樣。”
朱慈煊有點兒意外的看著永歷,這個印象中的天子懦弱膽小卻疑心甚重,在歷史上因擔心皇位旁落拒絕了沐國公請太子入川的提議,徹底葬送了最后一個凝聚反清力量的機會。他原以為自己今天鋒芒太露會引起永歷猜疑,卻不想永歷竟是滿面欣慰。他卻不想,朱慈煊此時還不到10歲,能侃侃而言有所見解,永歷身為人父,驚喜還來不及,又哪會猜疑。
朱慈煊眨眨眼,他此刻心急如焚,哪有心情陪著便宜老爸感嘆人生。滿清的屠刀在路上等著他,要是不靠著對歷史的先知搞點事兒,這太子也當不了幾年,下場更是連平民都不如。不看那崇禎的朱三太子,隱姓埋名那么多年,最后還不是被抓出來一刀咔嚓了。
“父皇,孫可望深知云貴虛實,倘若被他逃去了韃子那邊,盡以我軍情告之,韃子有備而來,晉王可未必抵擋得住,兒臣請父皇早做打算,不如……”朱慈煊咬了咬牙,壯起膽子道,“不如移駕成都,憑川北川東天險御之,再徐圖中興。”
永歷搖搖頭,緩緩說道:“吾兒終是年幼,四川經年戰亂,百姓十不存一,豈是王霸之基?況且移駕諸事浩繁,軍中子弟又多為滇人,此事萬難行之。孫可望新敗喪膽,當不復昔日野心,等晉王拿了他,吾自會饒其性命以安軍心。晉王大才,當年兩蹶名王 震動天下,有他主持云貴軍事,吾是安心的。”
“可晉王真就沒能抓到孫可望呀,也沒擋住吳三桂。”朱慈煊在心中大叫,了解歷史的無力感更加重了他的絕望。在南明君臣看來,孫可望叛亂雖然讓南明傷筋動骨,卻遠不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滿清在洪承疇的主持下對南明內亂作壁上觀,讓南明有了滿清也無力進攻的錯覺。李定國在平定孫可望之后又幽禁蜀王劉文秀,打壓西營的秦系官兵,加重了南明內部的裂痕。這都使得后來滿清發動進攻時,貴州明軍一觸即潰,南明轟然崩塌。
“我什么都改變不了,我只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孩兒,永歷也好,晉王也罷,他們或許會夸贊會驚訝于我的見解,但不會真的把我的話放到心上。我會被帶到緬甸,被緬甸的野人送給吳三桂吊死。”朱慈煊悲哀的想到,他從沒有如此刻般厭恨自己的年齡。返老還童是很美妙的體驗,但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就不那么愉快了。
但他也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已經沒有時間讓他成長到可以平視自己的父皇和晉王,讓他們聆聽自己的意見。幾個月后韃子就會沖進云貴,殺死每一個敢于拿起武器抵抗的漢人,把剩下的漢人剃去頭發變成奴隸,黑暗也將在那時徹底籠罩整個華夏大地,直到三百年后。
“或許我可以逃去廈門,趁著韃子還沒來,從廣西出海去找鄭成功,然后在鄭成功去世后跑去南洋。”朱慈煊在心中策劃著逃跑大計,他知道明末有很多沿海漢人逃去了東南亞,自己這個太子的身份應該有一定的號召力吧?“在南洋建國,也不用想什么反攻的事兒了,給華夏保住東南亞這個后花園就行。話說回來,廣西現在還在南明手上不?”
遺憾的是,廣西在孫可望叛后就已經失守,此刻的南明,只剩下云貴兩省之地和一個殘破的四川,浙江張煌言退守舟山,福建鄭成功占據廈門。朱慈煊要出海,要么靠李定國大發神威從云南打到廣西,或者就只能借道越南或者緬甸了。
朱慈煊無法可想,只能再退而求其次:“父皇說的是,是兒臣年幼無知。父皇為國殫精竭慮,兒臣苦不能為父皇分憂。如今天下動蕩,兒臣近日反思,深感文武不可偏廢,兒臣平日讀書之余,可否跟隨御營習練兵馬?”
李定國在下定決心匡扶永歷之后,為了表示自己的忠誠,為永歷的御營提供了精良的裝備,并且不干涉永歷掌控御營。咒水之難中,御營部分官兵跟隨黔國公沐天波奮起反抗,雖因寡不敵眾失敗,卻也并非全無血性的尸位素餐之人。朱慈煊決定到御營去考察一下,至少給自己拉扯一支精銳敢戰的衛隊出來,倘若事不可為,再另想他法。緬甸他是一定不去的,真逃不開那一天,他就帶著衛隊或北上,或南下,明末的中國地廣人稀,他不信往深山里一鉆,韃子找得到他。
“皇兒有志如此,吾心甚慰。”永歷點點頭,兒子一改往日唯唯諾諾的模樣,有見識還愿擔當,讓他十分欣慰。永歷自己膽小,不敢像隆武邵武天子那樣御駕親征,卻不代表他不欣賞這樣的人。“高祖成祖武功赫赫,皇兒當效法之。不過皇兒不宜到軍營,吾讓魏豹挑選幾個銳士入宮。”永歷笑道,“不然你的皇祖母可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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