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變局
貴州,凱里。劉文秀王帳設立于此。帳中,馬進忠、馮雙禮、祁三升、高承恩、狄三品等濟濟一堂,除了李定國帶去征討王自奇的部將,西營悍將幾乎齊聚于此。大明爵位難封,甲申之前,武將能封侯已是極限,但隆武朝開始,為拉攏人心,開始濫發爵位。永歷朝更是各類王爵、侯爵不要錢似的撒將出去,封了三個親王,十數個郡王,數不清的公爵侯爵。此刻在劉文秀帳中的,幾乎個個都有爵位,當然,這些老兵痞們是否真把永歷的爵位當回事,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劉文秀此刻在寢帳中,鄧澤從羅大順那邊回來了,正在向他稟報哈喇巴兒思的事情。劉文秀靜靜聽完,微笑道:“老羅竹杠敲的不錯,但我猜,哈喇巴兒思大概是拿不出銀子了。”
鄧澤點頭:“羅將軍也擔心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撤兵前扒光了韃子的兵甲,說先拿點兒利息。”
劉文秀失笑,忽而又皺眉道:“羅大順考慮不周。咱們要的是讓濟席哈對我軍戰力掉以輕心,誘使他輕兵深入。哈喇巴兒思連兵甲都保不住,如何讓濟席哈相信他打贏了?濟席哈倘若對此生疑,多方試探之下,我的計劃還如何實施?或者他干脆召回哈喇巴兒思,占著鎮遠不走,請洪承疇再派援軍來,這場仗可就打的久了。”
鄧澤一愣,心中暗罵羅大順見錢眼開,愧道:“屬下思量不周,沒有及時勸阻羅將軍,請王上治罪。”
劉文秀搖頭:“你如何勸得住?此事雖有些漏洞,卻也并非不可彌補。哈喇巴兒思那邊情況如何?”
鄧澤回道:“屬下得報,哈喇巴兒思已率軍向凱里而來。他已私下向錦衣衛輸誠,一定配合王上計劃,只求王上遵守諾言,放他回去韃子那邊。他說,銀子他拿不出來了,但他可以將沈州獻給王上。”
劉文秀點頭:“沈州可取不可守,于我如雞肋。你告訴哈喇巴兒思,沒有銀子,戰馬、耕牛、丁壯,都可以拿來抵賬。殿下數次找我要人口送去四川,剛好,這事兒就著落在哈喇巴兒思身上了。當然,前提是我們能干掉濟席哈。打輸了,那自然一切休提,打贏了,我也不怕哈喇巴兒思賴賬。”
“還是得試探一下濟席哈,看看他到底起沒起疑心。”劉文秀抬頭看著帳頂,暗暗想著,半晌無語。
大帳中,祁三升坐不住了,直娘賊的王上還不出來,莫非被哪個老娘們絆住了?他對著陳建就開吼:“老陳,王上干嘛去了這是?連你都沒帶在身邊,是新納了小妾么?”
陳建黑著臉不說話,這廝剛打了勝仗,看誰都是鼻孔朝天,老子才懶得跟他計較。他扭了扭身子,心中也是奇怪,王上在干嘛呢,早早就召集了眾將軍議,為何遲遲不來?祁三升見陳建不理他,不滿的哼了一聲,旋即又對馬進忠、馮雙禮擠眉弄眼道:“漢陽王、慶陽王,末將職位低微,不敢擅闖王上寢帳,您二位也是王爺,不如去看看王上新納的小妾到底美到了何等程度?”
馬、馮二人也不理他,老子沒聽見,這小子最近膨脹了,敢和他們開玩笑,他們卻不敢接話。再說了,蜀王何等人物,豈會把女人帶入軍中。軍議不至,定然是有其他要事耽擱了。自己如果貿貿然闖進去,指不定鬧出多大事端呢?
祁三升見二王裝傻,撇了撇嘴,心中暗罵一聲膽小鬼。他又對著陳建開始發炮:“我說陳大賤人,你可是王上的跟屁蟲,去王上寢帳看看沒事的。我們誰手上不是一大堆軍務要處理,老這么挨著,多耽誤事兒啊。回頭韃子如果突然打來了,我跟你說,到時候可全是你的錯。”
陳建木然,你說是我的錯就是我的錯?哈喇巴兒思都被你打殘了,濟席哈還在鎮遠,莫非能飛過來?他受不了祁三升的大嘴巴了,冷聲道:“軍帳之中,咸寧侯,還請安靜一些,軍議禮儀都不顧了么?”
祁三升翻了個白眼,陳大賤人就是矯情,他嘀咕道:“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老粗,誰懂什么禮儀了,王上都不曾管,就你陳大賤人事兒多,扯著雞毛當令箭……”聲音不大,剛好讓全帳都清晰可聞。眾人盡皆失笑,陳建一臉黑線,卻是拿這滾刀肉沒辦法,只好裝作沒聽見。
亂糟糟一團之時,劉文秀緩步而入。眾人凝然,祁三升也立刻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陳建心累,這家伙還真是屬變色龍的,變臉比翻書還快。劉文秀視若未見,沉聲道:“情況有變,軍議取消。馬、馮、祁、高四將留下,余者各回本部,等候命令。”
眾將凜然,起身拜退。陳建正準備出帳,劉文秀示意了一下,他登時了然,親自守在了帳外。待眾人離去,劉文秀方才皺眉道:“祁三升,你皮癢了么?在本王軍帳也敢放肆!”
祁三升訕訕,沒敢接話。劉文秀敲打了他一下,也懶得多說,這就是個二皮臉,說多了也沒用。
“本王剛得到消息,濟席哈大概生疑了。”劉文秀扶著額頭,頭疼道,“羅大順扒光了哈喇巴兒思的兵甲,濟席哈也是打老了仗的,定能瞧出些端倪。本王現在怕濟席哈現在賴在鎮遠不動了,大家伙都想想,怎么把他勾出來?”
馮雙禮好笑道:“羅大順連哈喇巴兒思的盔甲都扒下來了?這家伙何時窮到這地步了。”
“貪小失大,讓王上謀劃付諸東流,濟席哈若是不上鉤,我定要收拾他。”馬進忠恨恨道。
祁三升倒是無所謂:“韃子也不是三頭六臂,一刀下去照樣完蛋,濟席哈不上當,我直接去圍了鎮遠,把這老建奴擒來獻給王上。”
劉文秀心累:“少廢話,叫你們來,是要你們想辦法的,不是聽你瞎吹大氣的。本王放韃子進貴州,是為了最后打攻城戰嗎?都給本王動動腦子。”
二王二侯面面相覷,半晌,馬進忠道:“王上,是否已確認濟席哈看出了破綻?”
劉文秀淡淡道:“哈喇巴兒思這蠢貨,已經向濟席哈討要兵甲了,濟席哈豈會不生疑?都是在戰場混了半輩子的人了,本王問你們,你們打了勝仗,會丟光兵器甲胄,光著身子往后退么?”說到這里,劉文秀又無奈道,“三升啊,你下手也忒重了些,本王叫你多抓俘虜,你倒好,直接把哈喇巴兒思的部隊給干掉了一半。你和羅大順這蠢貨,真是讓本王好生頭疼。”
祁三升繼續訕訕,心中卻不以為然。當初劉文秀與吳三桂在保寧大戰,劉文秀輕敵冒進,沒有等到白文選一起攻城,先勝后敗,損失了王復臣這員智勇雙全的大將,劉文秀也因此被孫可望奪權閑居。保寧之戰,祁三升留守四川,未能參加。此刻被劉文秀呵斥,忍不住暗想王上也太過小心了些,別不是因為保寧之敗失了銳氣。
“王上,臨陣猶豫乃是兵家大忌。”祁三升猶豫了一會兒,提醒道,“打仗哪有不出意外的,既然濟席哈不肯上鉤,堂堂正正碾壓過去便是。我軍遠強于濟席哈,本也不需如此謹慎。”
劉文秀耐心解釋道:“打退濟席哈不難,但本王要的是徹底覆滅這一旗,震懾韃子,而不是打成纏仗爛仗。洪承疇只派濟席哈來犯,試探我軍的意味明顯,若不能以雷霆之勢將之剿滅,洪承疇必定還會增兵。曠日持久下去,我們耗得過韃子嗎?”
“我那義兄對我和晉王兄懷恨在心,想必已經把貴州防務向韃子和盤托出。殿下也數次叮囑,務必盡快調整貴州防務部署,不能讓韃子盡知我虛實。此戰,要大勝快勝,讓韃子一時不敢西顧。否則,本王哪有時間整頓防務?”
眾將默然,馮雙禮試探著問道:“王上,哈喇巴兒思不是要來打凱里嗎?我們把凱里給他如何?”
高承恩聞言,皺眉道:“慶陽王想的簡單了些,濟席哈想必知道王上就在凱里,哈喇巴兒思何德何能,能從王上手中奪下城池?這誘敵的意味太過明顯了些。”
劉文秀也點頭,他也想過放棄凱里,但濟席哈上當的可能不大。馬進忠這時說道:“咱們一直詐敗,濟席哈未必相信。但倘若我們先勝后敗,那就由不得濟席哈不信了。”
劉文秀眼前一亮,急急問道:“細細說來。”
馬進忠理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王上,末將的想法是,咱們主動出兵去打鎮遠,把濟席哈打疼,但又拿不下鎮遠。濟席哈必然猶豫,咱們再擺出困兵堅城日久松懈的模樣,給濟席哈一個可以出城突襲的假象。一旦濟席哈出城,那他就別想再回去了。”
劉文秀微微點頭:“倒是可行,只一點,濟席哈若死守著鎮遠,不肯出來又該如何?”他在鎮遠留有后手,倒是不怕濟席哈真的死守,但這后手原本是等濟席哈主力西進之后再動用,此時用出來易出變故。
馮雙禮補充道:“王上,末將去鎮遠,消耗鎮遠幾日,然后末將每日縱酒行樂,鞭笞部將。”見眾人都盯著他,馮雙禮沒好氣道,“看啥,就是黃蓋的苦肉計,我也找個不怕死的去假意投降濟席哈,約定時間出城偷襲,不信他濟席哈不動心。”
劉文秀沉吟道:“斧鑿痕跡太重,聽說建奴把《三國》當兵書讀,濟席哈若是足夠持重,上當的可能性不大。”
馮雙禮一咬牙道:“若是末將營中嘩變,末將身死,濟席哈還能不上當?”
眾人呆滯,老馮是個狠人啊,裝死的法子都敢用。劉文秀沉思半晌,緩緩點頭:“倒是可以一試。帶上幾門紅夷大炮,打狠一點,讓濟席哈覺得鎮遠必然不守,他才會死中求活。”
又想了想,劉文秀無奈道:“本王原本打算在雷公山設伏,如今看來,只能在鎮遠城外解決韃子了。慶陽去誘敵,韃子出城,本王就派羅大順偷了鎮遠,斷了韃子的后路。然后!”劉文秀大手伸出,狠狠握拳,“就在鎮遠城外,滅了這批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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