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殺洪
漢中,劉玄初府邸。辭別吳三桂后,劉玄初立刻回到家中,屏退隨從,他施施然坐下,喝了口茶,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道:“可以回稟世子,吳三桂會出手對付洪承疇。”
屏風后,突兀的出現一道人影,那人長得平平無奇,扔在人群中激不起半點浪花的那種,對著劉玄初深深一揖,雖是穿著滿清的服飾,卻自有一分風流瀟灑。
“多謝先生從中斡旋,殿下與世子都會知道先生的功勞,小人這就傳訊長沙,全力配合先生行動。”
劉玄初擺手道:“功勞就不用講了,為虎作倀數年,求個良心得安罷了。”
那人笑道:“先生言重了,先生身在曹營心在漢,大明中興,自有先生一份功勞。”
劉玄初強笑了一下,自顧自喝起茶來。那人也不在意,笑了笑,又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長沙,洪承疇最近有些意興闌珊。按照他原本的判斷,孫可望投降后,南明晉蜀二王應該會繼續爭權,到時候連番內訌之下,南明反手可破,但出乎他意料,晉蜀二王很快選擇妥協,晉王為主,蜀王輔之,沒有再出現大的動蕩。李定國西征永昌,貴陽御營生亂,他以為貴州空虛,結果濟席哈在貴州損兵折將,自己也死在了那,還引發了滿蒙沖突。被滿蒙爭端弄得頭都大了一圈的老洪還沒回過神來,明軍大舉進攻湖北,連下勛陽、谷城、襄陽,打得胡全才暈頭轉向,竟然不敢和明軍在陸上爭鋒,將挽回面子的主意打到了水師身上。這倒也罷了,朝廷千辛萬苦擠出的軍需補給,原本是要送到漢中的,也在襄陽被明軍搶了個一干二凈。這下吳三桂也炸了,急吼吼的要進攻重慶就糧。可他不想想,沒有東路南路清軍配合,單單他吳三桂,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他以為自己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四川,虧他吳三桂敢想,他有這么好的牙口么?
“這些該死的奴才,一點都不把皇上的大業放在心上。”洪承疇想到恨處,生氣道。眼看南明就剩最后一口氣了,這時候不專心對外,一力把殘明推平,竟然開始各懷鬼胎,算計起來。這要真讓大明咸魚翻身了,他這種貳臣還能得了好?史書會怎么記述,他會留下怎樣的罵名?“一群沒遠見的庸才,既然當了漢奸,不趕快解決了殘明,讓天下人都變成奴才,還想以后立牌坊么?”
洪承疇怒罵不斷,滿人還是太少了,滿洲大兵威懾力固然還在,但中國實在太大,四處攤攤,還能有幾個人盯著吳三桂?更何況,李定國劉文秀幾次擊敗滿洲大兵,這所謂的威懾力還剩多少?以小族臨大國,兵威若是不在,又豈能不被傾覆?
“吳三桂想打,那就讓他打,剛好夔東軍在湖北,無力支援重慶,倒是個不錯的機會。”眼看著吳三桂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拉是拉不住了,洪承疇只好順勢盤算起來,“但不能按照吳三桂的想法來打,成都更不能給他,得趕他去貴州……彼其娘之,老夫還能調誰去監視他?”
煩躁不安的洪承疇伸手去拿茶杯,一嘗,茶水已涼,他更是惱怒,呵斥道:“老陳呢,死哪兒去了,怎么不知道給老夫泡茶?”
慌亂的腳步聲響起,一個中年快步走入,帶著點兒驚惶的表情,下跪道:“大人恕罪,小的剛被家人叫了出去,小人小兒犯病,小人去處置了一下,耽擱了大人的事兒,小的罪該萬死……”
洪承疇聽了,倒是不再發怒,這漢子跟隨他多年,一向盡心盡力,偶爾有點兒小差錯也無傷大雅。他關心道:“起來吧,請郎中了么?老夫府上有皇上派來的御醫,等會兒你領回去給你兒子看看。”
老陳眼中露出一絲掙扎之色,又默不作聲的低頭道謝,這才起身,忙不迭的給洪承疇換茶倒水。再次閉目沉思的洪承疇,繼續琢磨起吳三桂的事兒來,并沒有發現老陳那微微顫動的雙手和緊張矛盾到發白的臉。
“怎么還不退下?”見老陳兀自在那發呆,洪承疇愣了愣,不悅的問道。
“老爺……”老陳突然跪倒在地,沖著洪承疇連連磕頭,“小的對不起您,小的不是人,但是小的也沒辦法,小的家人都被他們抓了,不這樣做,小的救不了他們……”
洪承疇驚怒交加,心中已有了極為不妙的預感。他陡然站起身來,只覺頭暈眼花,雙腿發軟,按著案幾強撐著站穩,洪承疇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道:“你對老夫做了什么?”
老陳繼續磕頭,帶著哭腔說道:“他們給我的藥,讓我加在老爺的茶里,老爺,趕快叫郎中吧,興許還來得及……”
洪承疇慘然一笑,對老陳安慰的話嗤之以鼻。對方既然出手,又豈會給他活命的機會?他感受著生命力的流逝,知道自己時間已經不多,擺手道:“叫洛托來見我,趕快!”
“老大人如何了?!”洛托風一般沖進臥室時,洪承疇已在彌留之際。他強撐著對洛托說道:“老夫時日無多,你聽好。老夫去后,秘不發喪,你暫代經略一職,不可使湖南生亂。”
“是何人下毒?”洛托雙目含淚,恨聲問道。
洪承疇喘息道:“老夫身死事小,湖南戰局事大。剿滅殘明,老夫就算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對老夫下毒之人……”洪承疇頓了頓,雙目泛起一陣血色,“自然已經處理了。”
他對老陳的背叛恨之入骨,不但將老陳處死,連他的家人也沒放過。錦衣衛湖南站的人沒料到老陳下手了還會良心發現,被洪承疇派去的人給逮了個正著。幸得錦衣衛各種應對措施得力,見機不妙立刻偃旗息鼓,才沒被順藤摸瓜刨了老巢。被手下背叛畢竟是件丟人的事情,洪承疇絮絮叨叨,只對洛托交代戰事,半點不想提及自己中毒的始末。
洛托聽的頭大如斗,他是典型的滿洲野豬皮,上陣廝殺沒有話說,讓他統領大局,簡直是要了他的命。他耐著性子聽完洪承疇的臨終遺言,一臉的慷慨激昂加沉痛心酸:“老大人,放心,您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一定看好湖南,等朝廷再派人來接手。”
洪承疇恍若未聞,劇烈咳嗽一陣,忽然一口鮮血噴出。周圍的人慌成一團,幾個郎中沖上來一陣急救,洪承疇又悠悠醒轉,找到了洛托,叮囑道:“近期不可主動進攻貴州,還有,小心吳三桂……”
“已經得手,洪承疇死了。”劉玄初居所,那個錦衣衛的漢子又來了。
“聽說你們損失不小。”劉玄初并無太多欣喜之色,轉而問道。
“是不小。”那人點頭,但隨即欣慰道,“但是值得,洪老賊在殿下列出的漢奸名單中排名第一,只要能殺了他,再大的代價我們也付得起。”
劉玄初似笑非笑道:“不知平西王是否也是你們的必殺之人呢?”
那人猶豫片刻,最后還是點頭道:“吳三桂名列第二。”頓了頓,他又帶著點疑惑的神色說道:“不知為何,殿下對吳三桂的觀感似乎很差,多次說洪承疇、吳三桂和其他人不同,絕無寬赦的余地……事實上,我們覺得和洪承疇比起來,吳三桂還是要好一些的。”
吳三桂雖然降清,但他的軍隊沒有什么屠城的習慣,他投降也被士林認為情有可原,并且把他列為可以爭取反正的對象。因此,對于朱慈煊的決絕,錦衣衛內部是有一些不同意見的。但可惜,朱慈煊對于重建的錦衣衛掌控力度空前,這些意見都被他無視了。開玩笑,自己這個永歷太子前世就是被吳三桂干掉的,而且吳三桂也完全沒有反正的打算,至少他記憶中沒有,這樣的對手,不盡早弄死,留著等過年嗎?
劉玄初也頗感意外,忍不住問道:“殿下對平西王如此敵視,尊駕可知為何?”
那人苦笑道:“先生高看在下了,在下何德何能,可以面見太子殿下?不過,指揮使倒是曾經提及殿下評說洪、吳二人。”
“殿下說,在生命的威脅下,還要保持氣節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舍生取義是圣人,所以他從不用圣人的標準來要求普通人。而我們大多都是普通人,降清固然可恥,卻并非不可接受,只要愿意反正,他都掃履相迎。但洪、吳二人不同,洪承疇還可說自己不降就得死,吳三桂降清之時,可沒有什么生命危險。”
見劉玄初想要說話,那人接著道:“殿下還說,洪、吳二人若只是降清倒也罷了,但投降之后轉身就對舊主大打出手,豈是身不由己四個字可以解釋?若真是身不由己而投降,學學徐庶降曹又有何難?更何況,滿清于我大明,除了是敵國,更是異族!為異族前驅侵我華夏,致使我漢人有亡國滅種之危,洪吳等人,死有余辜。”
劉玄初默然片刻,方才問道:“若是平西王愿意反正,殿下還要趕盡殺絕嗎?”
那人笑道:“倒也有人問過殿下,殿下說,若是大明需要一個漢奸來拯救,華夏指望著一個背叛者來驅逐建奴,那大明就活該滅亡,華夏也必然會沉淪。吳三桂小家子氣十足,只要建奴不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他是不會反正的,建奴若是敢殺他了,估計他反正也沒用了。”
劉玄初想了想,搖頭道:“殿下雖然年輕,看事確是通透,只是這般刻薄之言,不符合堂堂皇者正道。”
那人不接這話,扯開話題道:“先生立下大功,可愿就此回歸大明?成都正是用人之際,必有先生施展之處。”
劉玄初原本就是劉文秀的部下,對重歸大明倒是沒什么抗拒。想了想,他還是搖頭道:“暫時我還是留在平西王這邊,這樣對大明更有利。不過,劉某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轉告指揮使大人?劉某希望能到成都看看,拜見殿下。”
“這有何難?”那人微笑道,“定讓先生如愿。”
(https://www.dzxsw.cc/book/36022002/3899348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