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三步
長沙,經略府。
孫可望降清之后,在長沙和洪承疇勾兌了許久,將南明的虛實漏了個底掉兒,這才奉詔入京。順治對孫可望賣老隊友的行動非常感動,封了他一個義王,旋即又馬不停蹄的將他趕回了長沙。
孫可望原本已經做好了在京師養老的心理準備,誰知道洪承疇突然暴斃,天上掉下個五省經略的帽子,砸的孫可望暈頭轉向之余,也是興奮異常。他本就有向滿清借兵復仇的念頭,不過順治對他不夠信任,他之前幾次上書都石沉大海,現在機會來了,如何叫他不欣喜若狂?
孫可望降清之前,在南明三王中居首,雖然他對滿清的戰績比不上李定國,但南明內外大事均由他一言而決,可謂無皇帝之名,有皇帝之實,享受過大權在握的快感,他如何甘心在滿清做一個無權無實的空頭王爺。如今復仇的機會就在眼前,大權已經在手,孫可望從沒像現在這么慶幸自己降清的決定。
洪承疇死后,經略府由洛托代為掌管了一段時間,清廷這次動作極快,很快就定下了新的經略。洛托也就以穩為準,安安心心當好這過渡的工具人,對洪承疇留下的舉措絲毫不加變更,一門心思等著孫可望到來。孫可望到后,洛托立刻做了交接,絲毫沒有拖泥帶水,這干脆的態度讓孫可望極為贊賞,私下對身邊人感嘆道:“觀洛將軍之行事,吾方知天命之在大清也!”
干勁十足的孫可望上任后立刻進入了狀態,馬不停蹄的召見下屬官吏,在大致熟悉了情況之后,他叫來了洛托。
“洛將軍,聽聞洪老大人在時,已默許平 西王進攻重慶?”見禮之后,孫可望開門見山道。
聽到“平 西王”三字,洛托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沒有立刻便答,沉思了片刻,方才斟酌著道:“確有此事,老大人還曾因此憂心忡忡,數日難以入眠。平 西王雖功勛卓著,但近年來頗有擁兵自重之意,老大人曾言,不可使吳三桂得掌一地。平 西王有意重慶,老大人心中是不愿的,可惜鞭長莫及。”
孫可望心中冷笑,滿清對吳三桂的矛盾心理他心知肚明。多爾袞時期,八旗軍實力強大,自然能壓得住吳三桂。現在八旗軍戰力下降明顯,對吳三桂等漢奸部隊不得不更加倚重,同時也防范的更加嚴密。入關之后,吳三桂一直被滿清有意安排到錢糧難以自給自足的地區作戰,為的就是用錢糧拴住這匹滿清覺得難以駕馭的烈馬。吳三桂對此也心頭有數,這次有機會取重慶望成都,他自是不愿錯過。孫可望可沒興趣像洪承疇那般把滿洲人當主子供著,更沒有按住吳三桂的想法。相反,吳三桂在重慶打的越順利,他在湖南的壓力就越小。
“本官臨行前得蒙皇上召見面授機宜。”孫可望向北拱手道,“陛下直言,平 西王于大清有再造之功,只要平定殘明,他不吝裂土之賞。”
心滿意足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洛托,孫可望悠然道:“皇上決心已定,殘明才是心腹大患。只要平 西王南下重慶,我等務必全力支持。洛將軍,這不是本官的意思,是皇上和諸位大人的意思。”
這一點孫可望倒是沒撒謊,滿人初入中原,對目前已經占據的土地已是非常滿意,并無一定要統一的強烈意愿。當初李定國兩厥名王,順治就認真考慮過和永歷劃江而治,如今只是將邊遠之地的一省封給吳三桂,順治覺得自己完全不虧。事實上,若不是洪承疇一力堅持,中國在明清之交,或許會進入新一輪的南北并立。
洛托也知道朝中大人的心思。洪承疇在時,有洪承疇應對朝堂,他只需安心打仗,如今洪承疇死了,新來的孫可望明顯和朝中諸公穿一條褲子,他雖然心中憋屈,卻是無法可想。
“大人,這是為后世遺禍……”洛托分辨道,“陛下和諸位大人遠在京師,對前線情況了解不多,才會有如此決定。大人,老大人曾言,他若去,吳三桂無人可制,必成禍患。還請大人盡力斡旋,不可使吳三桂坐大。”
孫可望皺眉道:“洛大人可知你說的這話若傳出去,免不了一個構陷大臣的罪過?”
洛托絲毫不懼,反而冷笑道:“我對大清和主子的忠心天日可表,我便是當著吳三桂的面說他狼子野心,他又能奈我何?倒是經略大人你,當心前門驅狼,后門進虎。”他是滿人,清初的滿人可不是后世那些破落戶,地位比漢人要高得多。孫可望雖有王爵,真要鬧翻了也奈何不得他。
孫可望心中怒極,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反而苦口婆心道:“洛大人,殘明才是心腹大患,朱家享國三百載,其凝聚民心的號召力絕非吳三桂可望項背。李定國、劉文秀等,也皆非易與之輩,不趁其內亂未定一鼓平之,定然后患無窮。吳三桂或有野心,皇上和朝中諸公豈會不知?不過事有輕重緩急,不得已之下,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洛大人雖然一片公心,但公然對抗朝廷決議,是否不妥呢?”
這番話讓洛托冷靜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是下官孟浪了。大人,下官以為,請平 西王繼續屯兵保寧,向重慶方面施壓即可。下官和卓布泰手下兒郎,足以踏平云貴。”
孫可望無語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平 西王 兵強馬壯,豈可棄之不用?獅子搏兔尚盡全力,殘明就算只剩兩省之地,也不可輕敵。濟席哈殷鑒未遠,若是進攻不利,洛大人,這責任我們擔得起么?”
洛托苦笑,他雖然自信實力不弱,但打仗的事情誰說得準?無奈之下,他只好低頭認錯,心中卻是悲呼,洪老大人啊,你說的確實沒錯,你這一走,吳三桂當真無人可制了。
見洛托不再反對,孫可望滿意一笑,接著道:“本官計劃分三步。第一步,待平 西王出兵,著胡全才由湖北進兵夔東,你和卓布泰將軍兵壓貴州,不使闖營、李定國往援重慶。第二步,本官許多舊部還在為殘明效力,本官會一一去信勸降,再廣派細作,摸清李定國的防務部署。聽說他將本官原本布置大作調整,本官倒要看看,他李定國何德何能,是否能把貴州的防務玩出花來?”
冷哼了一聲發泄對李定國的痛恨,孫可望繼續道:“第三步,待平 西王攻破重慶,我們與平 西王配合夾擊李定國,只要李定國一敗,殘明大勢去也。”
看了看小學生一般坐在椅子上的洛托,孫可望問道:“洛大人以為如何?”
“大人算無遺策。”洛托捧了孫可望一句,這才問道,“朝廷送往平 西王的錢糧被劫,若是平 西王久攻重慶不下而糧草不濟,為之奈何?”
孫可望不以為意:“重慶總兵杜子香絕非平 西王對手,本官料想,平 西王半月即可拿下重慶。”
“若是劉文秀坐鎮重慶呢?”洛托追問道。
“我那三弟病了,病得很厲害。”孫可望獰笑道,“心病最難醫,他以為趕走了我就能權歸于上,讓永歷主持朝綱?哼哼,我那二弟的手段可不在我之下。”
諷刺了一下劉文秀,孫可望接著道:“重慶雖是易守難攻,卻有個致命的弱點,背靠兩江。只要控制了水路,缺補給的,可就不是平 西王,而是重慶守軍了。洞庭湖水師組建多年,正是效命之時!”
洛托心中隱有不安,卻也想不出孫可望的謀劃有何不妥之處。他在心中過了一遍,提醒道:“偽明水師雖是不強,也有一戰之力。洞庭湖水師想放舟重慶,損失恐不會小。”
孫可望不悅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豈可因害怕損失而避戰怯戰?”
洛托對這話倒是認可。大體計議已定,孫可望開始調撥錢糧,籌劃戰事。與洪承疇一向只管大局不同,孫可望對數字極為敏感,對錢糧、兵力的調配頗為精細,引得洛托和幾個錢糧師爺贊嘆不已。
孫可望不動聲色,心中暗嘆滿清財大氣粗。他在南明時堂堂國主,若不是實在太窮,他又怎么會練就一身的算數功底?只可嘆在南明練就的本事,卻要用在南明身上。想到自己這一世,先反明、再抗清,最后卻又成為南明的敵人,只能感慨一聲世事無常,命運弄人。
“若是你們也經歷過一文錢掰成兩半花的日子,想必這術數之術,也不會在本官之下。”面對部下潮涌一般的阿諛,孫可望甘苦難辨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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