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痕沙
「伍」
李郴從寢殿出來之后,徑直回了書房。剛剛落座,就有兩個黑影閃了出來。
“驍王殿下。”兩人齊聲道。
李郴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
兩人起身后,先是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沒有開口說話。
“凌恒。”李郴低頭翻開書案上他正在修的舊書,也不抬頭。
其中一個暗衛撓了撓頭,又搓了搓大腿,這才道:“散出去的人找到那些罪犯的家眷了,可這批人也似乎好像應該沒有什么可疑的。”
李郴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凌恒。
凌恒覺得被盯得全身冷颼颼的,馬上抬手給了自己個巴掌,“瞧奴才這張喜歡多蹦字的破嘴……”
凌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郴抬手打斷,他又看向另一個暗衛譚峰,“是否屬實?”
“是。”譚峰話音短促有力,然后從袖中掏出個本子,上前兩步雙手奉給李郴,此次查辦所有記錄都在這里。
李郴接過,又抬手示意他們退下。
譚峰和凌恒沒有馬上動,而是又相互對視了一眼。
“還有什么事?”李郴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下。
“主子,奴才們想留在您身邊。”譚峰道。
“查辦這些事情經常不在您身邊,奴才們放心不下,更何況您剛剛監國,勢必有人興風作浪。”
李郴再次抬手打斷了凌恒的話,什么都沒有再說,而是示意兩人出去。
……
“譚峰,主子竟這么痛快的同意了,我沒聽錯吧?”
譚峰搖了搖頭,“主子是失望了。”
“對我們失望了?”凌恒撓撓頭,“我們也在盡力找人去查呀,可這大海撈針的。”
“主子已經查了這么多年了……”譚峰嘆了嘆氣,“很多事情,如果不再有希望也未必是壞事。”
“可就我們主子那性格,他能放棄嗎?”
“放棄也好,不放棄也罷,人死不能復生,不過就是一道心魔而已。”
“早知道這樣,我們剛才不如晚點回來了,也不至于打斷主子的好事。”凌恒撓撓頭。
“未必是好事。”
“不是已經查過身份,沒有可疑嗎?”凌恒不解的看著譚峰。
“身份這種東西,太容易造假。而且就算身份是真的,她待我們主子又有幾分真心?”
“又不是選王妃,你是不是想多了啊?”凌恒拍拍譚峰的肩膀,“雖然你沒我愛說話,但是你這婆婆媽媽的勁兒啊!嘖嘖!”
譚峰橫了凌恒一眼,“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凌恒也翻了譚峰一眼,“得,你可打住吧,你還是閉嘴的時候比較正常。”
……
雖然知道李郴不會回來,但陸微瀾還是睡得不踏實。
而李郴則在書房坐了整整一夜。
清晨,宮女們來寢殿打掃,見到從里面走出來的陸微瀾,雖面上不說,卻在背地里議論紛紛。
石榴將她接走,兩人一起回小偏院。
“哎,你聽說沒有,剛剛太后派人來找殿下入宮商議選妃的事呢?”
“那這里是不是就快有女主人了?”
“快了快了,太后都已經挑那么久了。聽說是從上千個貴女當中最后挑出三位人選,都是家世相貌雙全的。”
她們路過陸微瀾身邊的時候特意提高了聲音,“自然和挑選侍妾不同,那位的處境也真是尷尬。”
“你們……”石榴氣不過,卻被陸微瀾扯住了袖子。
“我的存在就是整個興慶宮的笑柄。”陸微瀾笑笑。
雖然李郴放血于床榻之上,以示于眾人他們兩個已經發生過關系了。
可正因為這樣,她如今在這里的處境才更加尷尬。
誰人都知,她陸微瀾不過是驍王的一個玩物,等到有了驍王妃,她就會被棄如敝履。
“陸侍妾,您……”石榴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便握住了陸微瀾的手。
可即便他不這么做,她的處境就會好了?當然不會。
陸微瀾回握了下石榴的手,保命和翻身還得靠自己。
……
蓬萊殿,李郴還沒下轎輦,就見昭華公主從殿內走了出來。
“給貴主請安了!”彭順快步走上前。
“今兒怎么進宮了?”李郴雖還是慣有的沒情緒沒表情,卻也難得見他主動開口與人講話。
昭華公主李綰,是李郴一母同胞,兩人差了兩歲,先皇后薨了之后,當今圣上并未再立后。所以兩人得圣安皇太后照拂頗多。
之前李郴住在東宮,昭華公主出嫁前生活在明宮。
世人說李郴冷情冷性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昭華公主,因為他就這一個同母的妹妹,平日也沒有多少來往。
李綰下嫁左相之子姚珩沂之后,兩人更難得見面,此時也沒有多熱絡。
“為了皇兄選妃的事情。”李綰說話倒與李郴有幾分相似,淡淡的沒有過多情緒。
她有著李氏皇族女子的英氣。不過只占三分,恰到好處。
另七分是美貌,是為人婦的嫵媚之美。
美中又帶著驕矜,一看也不是好相與之人。
待李郴下了轎輦,李綰走了過去,說話的語氣態度有些公事公辦,“皇兄,祖母擬了三位王妃的人選給你挑。”
“你們商定吧。”李郴淡淡道。
“是皇兄選妃,難道你就連畫像都不看一眼嗎?”
李郴斜她一眼,“看了又有何用,若是都不喜歡還能不選?”
李綰淡淡一笑,“皇妹這兩年難得見皇兄一回,也不知道你有沒有遇到心上人?若是有納回來就是了,干嘛總那么高高在上的端著自己,找朵解語花不是很好嗎?”
“相府沒事讓你操心?”李郴的語氣有些冷。
“相府有什么事能勞我操心啊!”李綰繼續沒心沒肺的笑。
她似乎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小時候整天粘在一起,她天天追著他屁股后面跑,那對兄妹早就不存在了。
如今她便是想對他多關心一點,也會被他推拒。她也覺得無所謂了。
若不是見太后近來太辛苦,她大概壓根不想摻和到他選妃這件事中來。
此時恰有宮女過來稟道:“驍王殿下,昭華公主,太后喚二位主子進去看畫像呢!”
李郴和李綰進到蓬萊殿內殿時,桌案上已經擺放好了三張少女畫像。
圣安皇太后見兩人進來,先是對李綰擺了擺手,“綰綰,你最了解你阿兄,來幫著選選。”
綰綰是李隨風的乳名,如今只有圣安皇太后一人這么喚她。
“回皇祖母,綰綰并不是十分了解皇兄對女子的喜好。”天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李郴也并不十分在意她的話。
李綰還是忍不住問:“皇兄你自己了解嗎?”
圣安皇太后搖頭笑道:“你們倆呀,見面就掐!不過這個問題,整個長安城也就你有膽量問!”
李郴徑直走到畫像前,開始打量畫中人。
他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臉上不見任何期待的神色。
第一張畫像上面是一個長相頗為秀氣端莊的小娘子,名字為:蔣寧黛。
“蔣寧黛,翰林學士承旨之女。”李綰上前一步,然后看了李郴一眼。
他貴為皇子,又剛剛監國。王妃人選自然要考慮各方面因素。
誰都知道,圣人表面上厭棄李郴,可實際上還是再想給他機會的。這次如果李郴監國不出差錯,復立太子指日可待。
所以太后替李郴選妃是按照擇太子妃的標準來的。
他必須要選名門世家的貴女,對之后掌權有所幫助,又不能落得一個拉攏權臣的名聲。
蔣寧黛的身份就很微妙。
翰林學士承旨乃翰林學士院主官,未來可能拜相。
而且許多翰林學士將來都能為他所用。
更何況蔣寧黛的母族是關隴集團后人,家中堆金積玉。
蔣家行事一向低調,不顯山不露水。
如果誰能娶此女,將來一定能助其一臂之力。
此時李郴和李綰便明白,為何圣安皇太后在他選妃這件事上費神這么久,當真深謀遠慮了。
李郴和李綰不免又看向第二張畫像。畫上人有江南女子的婉約靈秀,眉宇間又不失英氣。
兩人心里已經有數了。
再一看名字,和心中的猜測分毫不差。
范靜嫻,淮南道節度使范士銘唯一的孫女,也是唯一的孫字輩。
與蔣家相同的是,范家同樣富甲一方。
最主要的是,李氏皇族一直想削藩,此時若是有范家這樣既有兵權又有財力的家族做后盾,如虎添翼。
或者可以說,如果得到范家的支持,在削藩這條路上,李氏皇族至少可以少走十年以上的彎路。
更甚至,削藩是否能夠成功,得到范家支持至關重要。
之前太后一直想讓李郴如劍南道節度使的沈澎的女兒沈姿,不想還未有機會籌謀,沈家就倒了。
李綰再看李郴一眼,卻還是未見他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有任何的變化。
兩人又一起看向第三張畫像,又同時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一副嫌棄的表情。
圣安皇太后看到他們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擱在身旁的幾案上。
李郴和李綰又同時看向圣安皇太后。
李綰:“皇祖母,您老人家這么做不怕福慧公主生氣嗎?”
“你表妹愛慕你皇兄許久,你姑母生的哪門子氣。”圣安皇太后再次端起茶杯,“彥孜和清歡青梅竹馬,全天下的人都說不出個不字來。”
彥孜是李郴的小字。
圣安皇太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再次放下,“彥孜,這三人你心中可有計較?”
“皇祖母心中不是早就有計較了嗎!”李郴早就從三張畫像上移開了目光,而是負手看向窗外。
“是你納妃,自然得你應允呀!”
“再等等。”李郴淡淡道。
“也好。”圣安皇太后贊許的點點頭,“現在確實沒有必要決斷。”說完她命宮女收好畫像,“且等等。”
李綰也點頭贊同。然后看向李郴,也不知道是該替他高興還是擔憂。
她不在乎誰當這個王妃,卻還是希望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里,溫暖那顆冰冷的心。
不過看到那張毫無情緒變化的臉,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想多了。
他自己都不在乎,而且也拒絕她在乎,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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