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承恩寺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一隊裝扮成商賈模樣的車隊天不亮便從平城北面的長春門而出。
車隊一路往北面走,朝著靈山方向的承恩寺而去。
靈山高萬丈,穿云繞霧,沿途山林茂密。承恩寺便建在半山腰上,頗有幾分云中仙境的態勢。
寺中主持便是呂德呂方丈,他因為從前靖難時救駕有功,被昌樂帝一直感念至今。
昌樂帝和曹林芝對呂方丈極其推崇,每逢除夕家宴時,都必定要來此地迎呂方丈前往大明宮參加夜宴。
曹林芝更是每年都要往承恩寺小住些時日吃齋念佛。往年熙寧覺得此地過于清幽無趣,于是便不愛跟著,總是去往春風洲多些,今年倒是例外了。
往靈山是走官道,一路平坦好走,也約莫要花費上半日多的光景。
天不亮便啟程,甫一上馬車,熙寧先打起瞌睡來,這會兒醒了見還沒到,兀自取過一旁的書翻過幾頁,看得發了困,又覺得分外無聊起來。
熙寧撐著下巴看春在一旁飛針走線的繡著香囊,她記得上馬車時,只隱約見到荷花的雛形,這會兒倒是能看見荷花的鮮妍。
“春嬤嬤,這香囊是給我的嗎?”
春笑著哎了聲:“自然是給公主的。天氣漸熱,山中多蚊蠅,想著繡個香囊裝些驅蚊草藥給公主避避。”
“那我還想再要只飛燕。”熙寧湊到她身邊,凝眉看了會兒,指著空白處,“就繡在這處好了。”
又滿意的低喃一句,“飛燕經掠荷花上,靈動好看。”
春跟著比劃過幾下,應道:“好,公主若喜歡,奴婢就再繡幾只飛燕上去。”
“春嬤嬤最好了。”熙寧笑瞇瞇的點頭,坐回去,又去看吉祥。
吉祥把門坐著,這會兒額頭抵著門,一晃一晃,還在打著瞌睡。
覺得好玩,熙寧又轉頭沖春笑謔了一句:“春,你看吉祥睡的多踏實,我們說了半會兒話,她還沒醒呢。”
春順著話看過去,也跟著笑了,道:“她昨日一聽要去承恩寺,興奮的一宿都沒睡。”
熙寧哦了聲,起了興致。
春又繼續說道:“平城府都傳,承恩寺最是靈驗,宮里的丫頭們都盼著能隨皇后去求一求,求富貴、求姻緣、或者是求旁的。”
“當真這般靈驗?”
春微微搖頭笑著放下手里的繡品。
“無論真假,能求個心安也是好的。”
熙寧唔了聲,想起那日做噩夢時,春安慰自己的話,沉吟過須臾,這才笑了笑,道了聲“原來如此。”
心口有些發悶,熙寧推開窗,貪戀的呼吸著迎面而來的暖陽煦風。
“公主快進來,外面風涼。”
“沒事的,春,你看今日陽光多好。”
熙寧笑著枕上手臂趴在窗邊,微風徐徐裹挾著花香,暖意正濃肆無忌憚的灑在她姣好的臉龐上。
林孤看得有一瞬晃神,催馬上前,沉聲道:“公主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熙寧被身邊驀然響起的低沉嗓音驚到,她睜開眼,見來人竟然是林孤,心里升起一瞬的歡喜。
自從那日鸞鳳宮門前一別,也的確是有許多日子未曾見過。后來她忙于功課,更是沒心思打探這人又如何。
只是偶爾在鸞鳳宮聽昌樂帝提過幾嘴,說林孤又領下什么差事,又被派往哪處,事辦的漂亮。
曹林芝好似對這人沒什么興趣,每每提及都沒什么好話,更別提好臉色了,于是連累熙寧即便心里好奇,也不好再多追問。
日子久了,也就更沒再想過這人。
她本以為這次出行,林孤不會來了,還以為日后他就留在錦衣衛辦差,也不會再隨時侍奉在她身邊,卻沒想到又見面了。
熙寧望著她,輕笑道:“你怎么來了?”
彼時他正策馬護衛在她的馬車旁,雙目囧囧的望著前方,手虛搭在劍柄上,腰背挺的筆直,卻是隱隱透著微不可察覺的散漫。
“令圣上的命,看護公主。”
聽他的回答干脆利落一如既往,熙寧卻咯咯笑了起來。
他話中藏私,是刻意沒提及母后的,旋即又調皮的眨眨眼,扯了個話題。
“你今日這身衣裳甚是好看。”
他今日穿著一身霽色提花暗紋長袍,襯得他更是英姿勃發少年郎,捫心自問,也不比歐陽太傅差幾分。
“謝公主賞賜。”
“不必謝,是你護衛有功,本該有的賞賜。”
熙寧回的誠實,倒是讓林孤僵了下,轉而虛虛抱手,回她:“屬下不過盡職責罷了。”
熙寧不再回他,反而好奇的朝前方張望過幾下。
“還有多久才到呀?”
林孤雙目望向前方,回她:“公主再忍耐會兒,約莫還有半個多時辰。”
“騎馬好玩嗎?”
熙寧忽然又問,林孤微微側頭嗯了聲,不經意地瞥見她靈動的眼眸,閃著點點希翼。
“公主想學?”
熙寧極其期待地點點頭,又沮喪的撇撇嘴:“母后不許,還不許皇兄教我,說怕我學了騎馬,性子就更跳脫。”
大明宮也就更拘不住她了。
林孤聽著,微微垂首,繼而又望著前方,嘴角勾起:“那等公主閑暇時,屬下教您,若您還想學些防身的,屬下也可一并教您。”
學些防身的也未嘗不可,熙寧想著,嘴角的笑意高高揚起。
“好呀,那自然是極好,那我們一言為定咯。”
伴著春嬤嬤驚呼出來的一聲“公主小心”,熙寧已經飛快的往前探了身子,朝他伸出小拇指,道:“拉鉤。”
“公主快坐好。”
林孤誒了聲,眉頭微蹙低喚一聲,策馬靠近馬車,伸出小拇指,快速的勾上,又飛速的松開,嘴角幾不可聞的又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
熙寧聽話的坐回腿上,仰頭凝視著他的側臉,背著光看不真切,又不放心的叮嚀一句。
“不許騙我哦。”
見他微微頷首,這才心滿意足的扭頭安慰春道:“嬤嬤,無事的,林侍衛會護著我呀。”
“公主還是莫要學騎馬了,怪危險的。”春眉頭染著淡淡憂愁,“舞刀弄槍終不是女孩子該做的。”
那女孩子該做什么呢?
熙寧側了側臉,盯著春看了會兒,卻是笑著并未反駁。
“我心中有數,嬤嬤不要同母后說便好。”
說完咯咯笑著又趴在窗欞上,視線從林孤身上挪開,好奇的打量起這一列車隊。
畢竟是皇室出行,即便再輕裝簡行,一行也是頗有些浩蕩。
她的馬車被夾在中間,往前往后看都甚是方便些,她朝著車隊尾巴處看。
歐陽長林打馬跟在最后面,跟的不緊不慢,漫不經心的神態像極了踏春賞花時的翩翩公子。
歐陽長林在列,她是一早就知道的,他是領父皇和母后的囑托,來此地督促她的學業。
乍見太傅,熙寧歡快的朝那處揮了揮手,見他也彎起嘴角,憑空揮舞了幾下手中的鞭子。
“公主這些時日,讀書還開心嗎?”
熙寧咦了聲轉過頭,沒想到林孤會突然發問,沒多想的嬉笑道:“當然開心呀,我如今才覺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當是真的。”
說完又嘆謂一聲,“歐陽太傅是個極其有趣的人,他講書,我都很喜歡。”
林孤猝然回頭,兩人目光撞到一處,熙寧愣了下,心頭一顫,頓時生出幾分羞赧。
只一瞬,他收回視線,繼續望著前方,淡淡的嗯了聲。
說錯話了嗎?熙寧猶豫了下,挪了挪身子,撐著腮幫,話已經脫口而出。
“沙糕很好吃。”
林孤緊繃的下頜線明顯的松弛下去。
“公主喜歡就好,元安坊還有好些好吃的。”
熙寧眉梢帶著笑,正欲開口追問還有哪些有趣物件,就聽他說了句:“今次隨行的還有武統領。”
“武統領?”熙寧愣了下,半晌才意識到,武統領或許是武柏舟,他不做武將軍了?
可是林孤無緣無故提此人干什么?熙寧詫異的抬眼看他,沒想明白。
再回眸間,正好和回頭查看隊列的武柏舟撞到一處。
幾乎是下意識的,熙寧厭惡的白了他一眼,旋即低罵一句“掃興”,小窗便被砰的一聲帶上。
林孤嘴角勾起笑來,抬眼看向前方,松散了下肩膀,心情大好的同武柏舟頷首致意。
武柏舟面色狐疑,目光越過和上的小窗,和含笑的林孤,實在不知又是哪處惹到她了。
停了片刻,沒多想便對林孤微微頷首,繼續引著隊伍往前走。
關了窗,熙寧突然覺得索然無味,隱約覺得哪處不妥,便尋思著轉頭道:“春,武小公爺如今在做什么?”
“聽說如今做了京都護衛軍統領,常駐平城府。”
“哦?那是不回西面啦?”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熙寧哦了聲,忽然有些發起愁來。
“公主許久沒提武小公爺了。”
“是嗎?”
熙寧心不在焉的應了句。
她如今對這人除卻厭惡,再無半點興趣,還怎么會提及。
春心思細膩,見公主沒追問更多的,也就自覺的噤了聲,只笑著回道:“公主長大了”。
熙寧斜倚著軟墊,發困的瞇起眼睛,心口暗自琢磨著。
曼娘如今在東宮陪伴太子妃,想必是不能輕易出府。這邊,武柏舟又被派到這處護衛她和母后,兩人距離是有些遠的。
何況,曹林芝來承恩寺少則半個月,多則數月,這次據她所說,是要過足九九八十一天才會回去。
八十一天,推算過去,回平城也要到五月間,這可是有些讓人發愁。
實在是蹉跎有情人,熙寧得了結論,煩悶的長出一口氣。
“聽說這次出行,還是武小公爺自個兒去找圣上求的呢!”
熙寧倏地睜開眼,目光透著一絲驚愕,旋即笑道:“你倒是機靈,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大家都這么說。”
“是嗎?”
除卻覺得這話好笑,熙寧再沒旁的感覺,她輕笑過幾聲,便隨手取過一旁的書翻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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