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公主不耐熱,往年不到八月就帶著奴婢們往春風洲避暑了。”吉祥一面扇著團扇一面閑話道。
一旁繡著手帕的春斜了她一眼,嗔笑道:“咱們公主呀,這是著急做皇姑呢。”
平城府的夏天太熱,熙寧躺在搖椅上不愿意動,懶懨懨的瞥了兩人一眼,手腕靈巧地翻轉(zhuǎn)著一柄繡花團扇。
許久后,她輕笑一聲也沒接話,心思卻是飄飄然轉(zhuǎn)到東宮處。
一入八月,太子妃分娩的日子便愈發(fā)近了,這幾日東宮上下宮人嚴陣以待,都在等著這個小生命的降生。
熙寧可不想臨門一腳卻發(fā)生夢中那樣的意外,是以隔三差五便讓春去東宮打著給未來小皇侄送見面禮的名義瞧一瞧太子妃是否安好。
產(chǎn)婆是一早就守在棲梧殿寸步不離,古太醫(yī)和孫太醫(yī)也都做了萬全的準備,剩下的也就只有等了。
單一個‘等’也著實令人心焦,眼見著要到月底,棲梧殿還沒動靜,熙寧整顆心也好似被吊起來,竟比太子妃還要緊張許多。
臨近月底,李曼也不往凌煙閣去了,整日都在東宮陪伴太子妃,同她一樣緊張的很。
兩人自那日把話攤開說后,再碰面都默契的未再提及從前的那些不愉快。
李曼素日得空也會來長樂宮尋她,兩人閑扯些無傷大雅的話,一日、日便這么過去了。
腦海中接二連三晃過許多事,而現(xiàn)實中不過是轉(zhuǎn)瞬之間。
熙寧長長吁出一口氣,躺在涼椅上掰著指頭陷入了沉思,心下嘆道:也不知太子妃要何時才會發(fā)動呢,難道真的要等到九月嗎?
搖椅前后搖晃,實在是太舒服,以至于熙寧想了沒多會兒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夢中一片大霧,一些細碎的、陌生的場景紛至沓來,不止看不真切,更是分不清都是些什么。
正當熙寧疑惑的往迷霧中又行了幾步,視線忽然變得敞亮,她好似看見了一個熟人。
那人氣息不穩(wěn)的趴伏在榻上,后背滲著的血水染紅了身上白色的里衣,眉頭緊緊蹙起,好似神志不清,口中反復呢喃著“阿姝”。
她哪里見過林孤流這許多血,嚇得捂住唇,腳步不由的往后踉蹌了下。
發(fā)生了什么?熙寧呆愣的站在原地直到反應過來時,眼淚早已經(jīng)流了滿臉。
她吸吸鼻子,抬手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擦,只覺得這淚怎么這樣真實呢?
再不做停留,她快步往林孤身邊走,然而兩人之間好像隔著十萬八千里,明明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
沒多久,她悲涼的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觸碰不到榻上趴伏著的男人。
熙寧焦急的站在原處直跺腳,張開手臂來回晃動著想要引起那人的注意,想大聲呼喚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個啞巴?
她張了張嘴試圖發(fā)出些聲音,在嘗試過許多次后,終于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眼淚糊了滿臉,心口處好像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劃過,痛的她緊緊攥緊雙手。
“公主?”
“公主?”
天外傳來陣陣呼喚聲,伴隨一陣急促的呼吸聲,熙寧倏地從噩夢中驚醒。
惺忪雙眸中帶著剛醒后的迷茫掃過一旁神色焦急的宮人們,指尖卻是下意識的撫上濕漉漉的雙眼。
“我哭了?”干癟沙啞的聲音把熙寧自己也嚇了一跳。
“是啊,您方才睡的好好的,忽然就哭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奴婢們都要嚇死了。”吉祥在一旁急切道。
熙寧哦了聲,眨了眨眼,剛一閉上眼,面前便是林孤血淋淋的趴在榻上的場景。
她驚恐的重新睜開眼睛,周身剛消散而去的寒意便又緩緩爬了上來,冷汗浸濕了她單薄的夏衫。
熙寧緊張的吞咽著口水,心臟突突直跳好似在提醒她,方才那不過是一場噩夢罷了。
喉頭有些發(fā)癢,熙寧用力地吞咽了幾下還是被嗆到,止不住的大聲咳嗽了好幾下。
一旁侍候的春趕忙遞上一杯茶水,又輕柔的順著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醒了就好。”
我要去見林孤,我要知道他一切安好,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冒出頭,熙寧的身子便已經(jīng)比這念頭更快的站了起來。
她徑自越過一眾驚詫的宮人,飛奔著朝長樂宮大門處跑去。然而抬手抵在長樂宮大門上時,入目卻沒有那個人。
剎那間酸澀的情緒猶如一張大網(wǎng)籠罩住心口,越絞越緊直到她面上也跟著流露出悲痛的神情來。
一旁侍候的宮人見公主神色慌張地跑出來,立時跪倒在地,瑟縮道:“公主,您有何事吩咐?”
小太監(jiān)瑟瑟發(fā)抖的問話喚醒了熙寧殘存的理智,緊隨而來的春則從后面托起她的手臂,在耳畔柔聲提醒道:“公主,林侍衛(wèi)已經(jīng)有小半個月沒來了。”
熙寧微垂下睫毛斂住眼神中的憂愁,這才想起來,林孤被父皇調(diào)去查案,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來了。
“方才宋侍衛(wèi)進宮回話,替林侍衛(wèi)帶了些點心給公主,奴婢去拿來嗎?”春又低語道。
熙寧嗯了聲,抬手扶著微微腫脹的太陽穴,苦澀道:“是我忘了,他這些時日很忙。”
“嗯,公主回吧,外頭太陽毒。”春如實道,轉(zhuǎn)頭又吩咐跟來的吉祥,“去把糕點端過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熙寧心事重重,剛清醒的腦海中不斷涌入許多畫面來,太繁瑣以至于在短暫的時刻里壓根摸不到丁點頭緒。
她已經(jīng)許久沒做過類似于預言的夢了,那這夢又是為何呢?要提醒她什么呢?難道是林孤會受傷嗎?
一個又一個的念頭爭相冒出頭來,也許是因為關(guān)心則亂?熙寧一時沒了主意。
她抬手摩挲著胸口掛著的圓潤葫蘆型玉吊墜,輕咬著下唇,有了注意。
她側(cè)身對春道:“嬤嬤,你差人去取些傷藥送到宋侍衛(wèi)處,讓他帶與林孤,就說,讓他千萬保重自己。”
“是,奴婢一會兒便差人去送。”
“去太醫(yī)署拿上等的傷藥送過去。”熙寧不放心的又叮囑一句,“嬤嬤,還是你親自去吧,旁人我不放心。”
“好。”
“嬤嬤,我心里好不安穩(wěn),你現(xiàn)在就去。”熙寧眉眼焦急的又催促了一句,語氣里夾帶著弱不可聞的哭腔。
“是,嬤嬤這就去。”春嘆了口氣,也不敢再耽擱,吩咐宮人們看護好公主,便徑自離去。
熙寧一直目送春的背影消失在大門處,這才轉(zhuǎn)身隨著宮人往內(nèi)走。
魂不守舍的躺回搖椅上,熙寧耷拉著眼皮不敢睡,生怕又夢見林孤渾身是血。
指尖來回搓弄著發(fā)脹的太陽穴,勉強打起精神,心里兀自安慰自己道:或許是這幾日太緊張了,林孤那樣厲害一定沒事的。
末了長長嘆了口氣,取過一旁看一半的書翻了起來希望能借此分散些注意力。
怎料還沒靜一刻,便聽著吉祥著急忙慌的腳步聲從外間傳來。
宮人莽莽撞撞的腳步讓熙寧本就不寧的心緒更添幾分煩躁,她不耐煩的嗔道:“這般慌亂做什么?”
吉祥一驚,立時停住腳步,忙緩聲道:“公主,方才皇后娘娘身旁的吉安過來傳話,說太子妃要生了,娘娘這會兒讓您快些過去呢。”
聞言,熙寧呆了片刻,忙追問道:“什么?昨日不是還好好的嗎?太醫(yī)還說且靜養(yǎng)著。”
“奴婢也不清楚,只聽說今早便發(fā)動了。”
“今早?”熙寧的心霎時又緊繃起來,瞥了眼正午熱辣的陽光,語氣也有些慌張,“已經(jīng)過了午時,還沒生下來嗎?”
“是啊。”吉祥一面應著一面趕忙招呼人替公主收拾,“當是無事,奴婢先前聽人說過,頭胎是會慢些。”
熙寧一顆心早飛到東宮去了,哪里還能聽見吉祥的安慰話,被宮人伺候著換過身衣裳便不敢耽擱的往東宮趕去。
……
剛一到東宮,熙寧便被候在大門處的杜環(huán)引著往棲梧殿的偏殿走。
熙寧步子走的飛快,還不忘壓低聲音詢問道:“杜總管,皇嫂可安好?有動靜了嗎?”
“奴才出來時,聽兩位太醫(yī)說無事,讓主子們安心等著便好。”杜環(huán)如實回道。
“嗯,那便好。”熙寧回了句,心里總歸是壓著心事便沒再繼續(xù)問。
等到了偏殿,見著母后合著雙目,神態(tài)自若的坐在上首,手指轉(zhuǎn)動著腕上的佛珠。
李曼見她來了,趕忙站起身行禮道:“公主吉祥。”
熙寧微微頷首,沖神色焦躁的李曼投去一個安慰的眼神,這才低聲喚了句“母后,兒臣來了。”
“來了?坐下吧。”曹林芝掀了掀眼皮柔聲道,手下還在不住的轉(zhuǎn)動著佛珠,“都別來回走動,也別大聲嚷嚷,聽的人心焦。”
熙寧嗯了聲,便乖巧地挨著李曼坐下。見她坐下了,李曼雖然緊張的坐不住也不得不跟著坐下。
有曹林芝坐鎮(zhèn),兩個小的哪怕想通過閑聊分散些注意力也是不能,是以兩人目光對視一眼便都瞧著大門處愣神,期盼著快些從棲梧殿傳來好消息。
熙寧神經(jīng)緊繃著,心里默默的數(shù)著數(shù)字,然而數(shù)著數(shù)著便亂了順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沓沓的小跑聲。
杜歡眉眼染著喜色,跪倒在地報喜道:“回皇后娘娘、熙寧公主、李姑娘,母子平安,太子妃生了個小皇孫。”
‘母子平安’四個字占據(jù)了熙寧所有的想法,她緊揪著手帕的手不禁的松懈下去,一直以來壓在胸口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下去。
她長長吁出一口氣,眼角滑出一滴淚來,“恭喜母后,這下要做皇祖母了。”
曹林芝亦是松了口氣,呵呵笑著不住說了好幾個‘好’字,這才轉(zhuǎn)頭吩咐道:“胡嬤嬤,你快些去垂拱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圣上和太子,就說母子平安。”
“是。”胡嬤嬤笑著應了聲便趕忙快步往垂拱殿報喜。
曹林芝喃喃了幾句“菩薩保佑”后,這才對兩個小輩道:“你倆隨本宮一道去看看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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