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午后那一場不歡而散的對話猶如平靜湖面上被投入的一顆石子,激起陣陣漣漪。
湖面在漣漪散盡后重新歸于平靜,而內里多了少了什么東西也就只有湖水知道。
熙寧裝作無事人般熬到百晬宴結束,在歌舞開始前,她便尋了個由頭退出去。
她也想喜怒不形于色,然而道行不夠,所以陡然跌落谷底的心情連面上勉強的笑都難以長久的維持下去。
瑤光殿的地龍燒的極旺,乍一出來,冷冽的寒風生硬的刮過面頰,掀起她厚重的斗篷。
鼻翼翕動,冷風便順著鼻腔一路灌滿胸腔,熙寧打了個寒顫,暈乎乎的腦袋瞬間無比清醒。
她扯緊斗篷,握了握手心的湯婆子,轉身便往九州池走去。
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池中那一層薄冰也跟著泛起冷白色的光。
熙寧小嘴微張,輕吁出的一口熱氣甫一接觸到寒冷的空氣便化作白霧飄飄蕩蕩散去。
一旁跟著的吉祥道:“公主,咱們出來有一會兒了,夜里寒,還是快些回吧?”
“瑤光殿太悶。”熙寧淡淡回了句,腳步徑直又往前走出幾步,目光散漫地掃過一旁石燈里亮起的微弱暖光。
何止是瑤光殿悶,她如今走在這處覺得還要更悶些。
下午兩人在這處的一番對答還歷歷在目,熙寧捫心自問還做不到數個時辰便全然拋諸腦后,不想不念。
“公主,奴婢方才見著林侍衛了。”吉祥猶豫下,還是如實道。
熙寧收回心緒,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是嗎?”
她剛才倒是也見著林孤了,不過他跟在父皇身側,一副盡職守責的樣子好似全然沒看見她。
這怎能不讓人生氣呢?
若不是她每日能收到他的問安信,還有她收起的那些契約禮物,她都要懷疑那一日就好似夢一樣。
生氣歸生氣,好奇他有什么要說的也是真的。
她還記得兩人上次分開時,他言之鑿鑿說的話,他說父皇會在姜岳安的百晬宴上為兩人指婚。
不過如今婚事的主角之一偷偷溜出來,也不知道他獨自在那處要怎么應付。
半晌熙寧咬唇道:“那他說什么啦?”
“林侍衛問公主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奴婢不敢亂說。”
話音一轉,吉祥又笑道:“還是林侍衛最懂公主,他說或許公主出來便不愿意回去,等前面事了便過來找您,讓您安心。”
愣了下,熙寧便明白他是何意,緊抿著的嘴角勾起笑來,“他倒是什么也猜得到。”
“是呢,要不說還是林侍衛心思最細膩,總是把公主放在心上。”
熙寧捏緊手里的湯婆子,揚起一抹害羞的笑,笑里帶著絲絲甜蜜。
“既是要等,那便在此地等著吧。”熙寧輕聲回了句。
最后斜了眼吉祥便轉頭若無其事的望著鐮刀似的月亮發呆。
若說沮喪的心情有解藥,那她的解藥或許就是林孤。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便聽見身后遠遠傳來男人疾速的腳步聲。
熙寧不疑有他,連頭也沒回,只軟軟的喚了句,“你怎么才來呀?”
那處腳步一滯,卻是沒說話,繼續往這處走來。
昏暗的光線照亮了來人的輪廓,吉祥見著來人神色怪異,糾結片刻后趕忙行禮道:“奴婢見過武統領。”
武柏舟?熙寧身子一僵,嘴角彎起的盈盈笑意肉眼可見的聳拉下去。
他又來做什么?
熙寧煩悶的翻了個白眼,捧著湯婆子的手不禁使上幾分勁兒,心說這倆人可真的是一家人啊!
一個下午來和自己坦白說做不到權衡利弊,若再進一步便只能出家做道姑。
另一個呢,如今又跟到這兒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高興事。
“吉祥回去吧。”熙寧想也沒想轉頭道,說著一點視線也不分給那人徑自就要往回走。
卻沒想到武柏舟比她更快一步的攔住兩人的去路,“阿公主,我們聊聊。”
“七夕那日還沒明白?還要聊什么?”熙寧語氣不善,厭惡的瞥了他一眼。
抬腳便要繞開他繼續往前走,不料手臂被他拽住,手一松,捧著的湯婆子應聲落地發出一聲悶響。
她一個踉蹌,身子一偏人已經被他禁錮在懷里。
吉祥反應過來后,大驚失色急聲道:“武統領你快些放開公主,你這是以下犯上!”
說著便上前去扒武柏舟的胳膊,奈何男人與女人之間力量懸殊。
武柏舟對那話混不在意,抬手用力一甩,吉祥便被他推搡出去摔跌在地,疼的五官都皺到一處。
熙寧見自己的侍女被欺負,惱羞成怒的緊緊盯著武柏舟,卻對吉祥道:“你去叫林孤來!快點!萬萬不要驚動旁人。”
吉祥顫著嗓子哎了聲,連滾帶爬從地上站起來,腳步踉踉蹌蹌的往回跑去。
見人跑去搬救兵,熙寧松了口氣,唇角努力勾起一抹甜甜的笑來,說的話卻是帶著濃濃的威脅,“武哥哥,你如此以下犯上,你猜父皇會不會饒了你?”
武柏舟垂首便看見她嘴角那抹甜笑,心里掠過一絲茫然,他多久沒見過她沖自己笑了呢?
半晌他才呵呵兩聲,風輕云淡道:“不過是回去挨幾頓鞭子,還受得住。”
他手里捏著那么多秘密,他怕什么呢?
熙寧愣了下,收起嘴角的笑,氣惱的想掙脫他的束縛。
武柏舟怕傷到人,手下力道卸去幾分,緩聲道:“臣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繼續想,纏著本宮做什么?”熙寧抬眸怒氣沖沖的盯著他,語氣森然斥道。
武柏舟卻不答話,自顧自繼續說:“從前你總跟在臣身后纏著我算什么?”
熙寧失笑,譏諷道:“你是不是病的不輕?陳年舊事也要拿來說?”
“是。”武柏舟好看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你明明從前那樣喜歡纏著我,喜歡在我身后跟著像個小尾巴,怎么如今卻這般厭惡我?”
武柏舟聲音發澀的說出那令人難堪的三個字,只覺得胸口一滯,眼神流露出幾分難堪盯著懷中人。
他從來沒想過熙寧會對自己誤會這般深,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這么想擁有她。
“為什么?”
“那你對曼娘算什么呢?”熙寧哂笑反問,“她那般心儀于你,而你呢?”
“我對她”
武柏舟絞盡腦汁想解釋卻覺得言語太過蒼白。
他喜歡的從來都是那般溫柔如水的女子,而不是眼前這個炙熱活潑熱烈的人。
可她來時如風,去后無痕,憑什么?
眼眸一轉,武柏舟語氣突然變得極其惡劣,“你當林孤就喜歡你嗎?你驕縱蠻橫,性子頑劣,你當他喜歡?”
熙寧一口氣悶在胸口,氣極反笑,譏諷道:“我倒不知道你這般刻薄!”
“刻薄?”武柏舟眼睛微瞇透出幾許危險,咬牙切齒繼續說著,“你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這么個卑賤之人?”
“你又憑什么說他卑賤?”熙寧輕蔑地直視著他,“就憑你身世顯貴?還是你立功無數?武小公爺?”
三個反問句透著說不出的刻薄無理,武柏舟卻沒生氣,他呵呵笑著反諷道:“那你又有什么讓他喜歡的?大齊最尊貴的熙寧公主?嗯?”
熙寧深呼吸數次,反復告誡自己不要生氣,越是生氣就越是落入他的圈套。
于是熙寧勾勾嘴角努力擠出一抹燦然的笑,“那本宮好歹還有這一層身份!”
嘖嘖兩聲又輕笑道:“你難道不喜歡我的身份嗎?”
喜歡嗎?不喜歡嗎?
就在剛剛的瑤光殿上,昌樂帝指婚的那一刻,他僅存的那丁點感性便如春日野草般吞噬掉理性占據上風。
他不甘心,他越過眾人來尋她,只想知道一切都是錯誤。
她不喜歡林孤,她也不愿意這門婚事。
然而,他錯了,她不止愿意,她甚至可能還很期待。
武柏舟垂首無比認真的打量著懷中的人,京城中傳熙寧公主天姿國色,他從未覺得。
然而今日懷中人唇紅齒白,眸光瀲滟,即便是帶著怒火,都讓人心生歡喜。
他恍了神,目光渙散的好似越過眼前人看見了那些潛藏于心底的往昔舊事。
兩人半晌沒說話,熙寧挪開看向他的目光,只因他目光含情讓人心慌。
心中叫苦不迭恨林孤怎么還不來?腦海中飛快的想著解圍的法子。
熙寧一面用力掙脫他的桎梏,一面沉聲提醒他,“若本宮沒記錯,不幾日便是你同長寧郡主成婚的日子。”
武柏舟收起思緒,笑道:“實在是不巧,長寧郡主生了痘癥。”
熙寧一愣,旋即便憤聲質問道:“是你做的?”
當然不是他做的,但是武柏舟懶得解釋,只是收緊手臂更用力的摟抱著她。
壓低聲線,在她耳畔低喃的勸道:“阿姝,現在后悔還來得及,我可以再去求圣上”
他的言語里透著不由辯駁的掠奪令熙寧下意識的渾身顫抖,胸口幾欲涌出的熊熊怒意好似再也抑制不住。
他果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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