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熙寧悶頭哭了許久,腦海漸漸變得昏沉困頓。
太陽穴突突的疼,眼睛也疼,感官都變得遲鈍,周遭的一切都好似如夢似幻般的不真切。
熙寧雙手握拳抵在母后膝上,試圖對抗心里那以蠻橫姿態強勢生長出來的感性情緒。
眼前仿佛看見了那一夜同樣瘋狂的武柏舟,她如今的狀態比那日他的瘋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些積壓在心口幾近一年的心事頃刻間便都一股腦堆積到了喉嚨里。
的確是好日子過久了,都要忘了那場噩夢給的預言。
迫切試圖傾訴的欲、望就壓在舌尖聲聲催促著她。
激昂又癲狂的情緒已經攀上巔峰,令她急欲將那場詭譎的夢魘和盤托出。
整個人都感覺輕飄飄的,魂魄都不屬于她了,徒留世間的僅剩下這幅軀殼。
軀殼因為激動而微微戰栗起來。
最先發現熙寧狀態不對的是曹林芝。
曹林芝愣了下,探手摸向她異常緋紅的雙頰,雙手遲疑的在她無神的眼前來回晃動。
久久沒有回應。
熙寧雙目渙散,一副全然沒了魂魄的樣子。
曹林芝往日里的鎮定自若霎時沒了蹤跡,止住淚的眸子里瞬間滾出幾滴熱淚,凄聲喚道:“阿姝,你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母后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你了。”
獨坐一旁沉思的昌樂帝被這聲響驚動,一雙如炬的眼睛立時便睜開緊緊盯著皇后懷中的小女兒。
兩人剛剛失去一個兒媳婦,絕對不能再接受膝下唯一的女兒也出事。
尚且來不及詢問一句怎么了,便已經快速的朝著門外嚷道:“馮保傳太醫,快!”
緊隨著他話音落下的是曹林芝幾乎變了調子的哭喊聲:“阿姝。”
耳畔接連響起的呼喊聲喚回了熙寧游離在外的思緒。
她燥熱的小手倏地攥緊曹林芝的手腕,雙目炯炯的盯著她,帶著幾分不符合她的癲狂,“靖國公!一定是靖國公,是靖國公殺了皇嫂!”
驚天的話甫一出口,三人之間的空間瞬間凝滯住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昌樂帝。
“混賬東西!”
話音落下,上等的青瓷瓶被他揚手摔到熙寧身側,瓷瓶落地激起清脆的一聲響。
“放肆!是誰準許你妄議朝廷重臣!”
瓷瓶碎裂的響動嚇了熙寧一跳,身子下意識的顫了下。
垂下的目光從摔的四分五裂的青瓷瓶上緩緩抬起落到面色鐵青的昌樂帝臉上。
那些被激起的無名憤怒汩汩涌出,強撐著她繼續大聲辯駁道:“兒臣沒有說謊!兒臣夢見靖國公意圖謀反!”
“不對,謀反的是武柏舟!”
“長寧郡主的痘癥就是武柏舟下的!他要殺了”
熙寧一句接一句的說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剩下的半句“姜氏全族”四個字被昌樂帝厲聲打斷。
“夢中?”昌樂帝面色陰沉,“你自個兒聽聽你今日說的是什么胡話!朕看你是瘋了!”
“兒臣沒有瘋!”
熙寧還想辯解,然而昌樂帝已經飛快地抄起另一只青瓷瓶朝著她的位置猛地擲去。
青瓷瓶應聲落地,摔的支離破碎。
熙寧啊的一聲捂住了耳朵,宛若大夢初醒般徹底回過神,周身勇氣盡數被抽離開去。
昌樂帝正在氣頭上,繼續厲聲斥罵道:“看來是朕往日對你太過放縱!這才教出你這么個不知深淺的東西!”
“朕念你和武柏舟不對付,往日你做過些什么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未曾想到你竟這般罔顧忠良!肆意捏造故事,陷害重臣。”
熙寧身子瑟縮了下而后頹然跌坐到小腿上,肩頭一垮,捂著臉強忍著眼眶懸而欲滴的淚。
最后咬著發白的唇伏在地上,額頭點著溫熱的地面。
沒人會信一場夢的預言。
下唇被咬出血,熙寧拿舌尖抵了下,末了一字一頓道:“兒臣知錯。”
兩人方才一來一往劍拔弩張,曹林芝始終緘默的在一旁看著,心里卻是暗自思忖了許多。
曹林芝斜晲了眼余火未消的昌樂帝,這才轉頭看向女兒,“阿姝,后宮不得干政。”
嘆了口氣,又緩聲提醒道:“你如此隨意猜測朝廷重臣,這會寒了他們的心。”
熙寧眼眸閃動,半晌她收斂起不合時宜的情緒,身子拱起,帶著哭腔回道:“方才是女兒太激動,這才說錯話,兒臣知道錯了,求父皇母后責罰。”
“既是知錯,就滾回你的長樂宮面壁思過去!”
昌樂帝冷硬的把話說完,瞥了眼曹林芝,手臂一甩徑自背過身去,擺明一副不想再搭理這不會看眼色的蠢兒。
“胡嬤嬤,帶公主回去,這幾日就先禁足好好反思。”
說罷,曹林芝扶了扶疲憊的太陽穴。
好好的一個上元節卻是這般收場,實在不是什么好征兆。
門外候著的胡嬤嬤慌忙推門進來,走到公主身側把人扶起來,“老奴帶公主回去。”
熙寧默不作聲,雙腿發軟勉力倚在胡嬤嬤身上方才站定。
行過禮道了聲萬安,這才踉蹌著被胡嬤嬤攙扶著往宮外走。
兩人走出一段,胡嬤嬤見四下沒人,這才湊近些小聲道:“公主,太子妃打小便有心絞痛的毛病,即便好好將養也不是長壽之相。”
熙寧目光一滯,原來如此嗎?
這場劫難,李婉果真避無可避嗎?
李婉若命該如此,那她呢?那林孤呢?
一口氣端在胸口喘不上來,熙寧難受的蹙起眉,只覺得心口處一陣陣的絞痛,眼前霎時漆黑一片。
胡嬤嬤還在一旁徐徐念叨著:“唉,雖不是長壽之相,可古太醫也說好好將養,即便不長壽,也是能熬到小皇孫長大成人,可這般年輕便去了,也實在是唉”
“公主這些時日便閉門思過,圣上和娘娘不會真生您的氣。”
熙寧心口疼的說不出話來,咽了咽口水,提起一股勁兒猛然扣緊胡嬤嬤的手腕,“讓、讓太醫來。”
三魂七魄好像飄遠了,腦袋空空如也,耳畔隱隱還能聽到胡嬤嬤驚慌失措的叫嚷聲,后來這些聲音都越飄越遠直到徹底聽不清楚。
整個人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
這一覺直到夜半時分才醒來。
熙寧抬手揉了揉額角,大口呼吸了幾下,順了順猶自憋悶的胸口。
惺忪睡眼愣怔的盯著雕花床邊放下的帷帳,半晌才徹底清醒過來。
理智終于又回歸到它該在的位置。
右手握拳抵在額角,心里對方才自己在鸞鳳殿時的一舉一動懊惱極了。
后宮不得干政,即便是干政也得在父皇默許的范疇內。
顯然她越線了。
更何況有些話,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以她公主的身份也不能隨意說。
說出來能怎樣?
難道現在就能誅殺靖國公全族永絕后患嗎?
父皇既然留他們這么久,難道不比自己更清楚這些人內里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嗎?
那些可都是當年隨著父皇靖難的元老啊。
既然不能輕易動靖國公,那說出來又能怎樣?
這種話攤到明面上,唯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掀起萬丈波瀾,讓敵手贏得進攻的機會。
自己造、反,和被人逼著造、反是兩碼事。
那些放在臺面上的猜忌只會成為他們起事的借口,為他們造勢,讓他們的所有行動都變得有理有據。
熙寧眉頭蹙起,沉悶的嘆了口氣,今日的確是她糊涂在先。
果然人不能只想著宣泄情緒,情緒一旦不受控,那就意味著感性會緩慢滋生直到占據上峰攻占理智的那部分。
這場修行,她還有的是不足之處。
良久,熙寧又揉了揉額角,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大明宮從不是鐵桶一座,其中不知道藏著多少人的耳目。
想來明日她今日妄言之事多少會傳出去些,不過既是被罰面壁思過,想來是父皇有心把自己摘出去。
若不是父皇今日厲聲呵斥,把事情歸結到兒女之間的糾葛,任憑她‘胡言亂語’下去,那的確是要闖出不小的禍端。
如今只是面壁思過已經算得上是最輕微的懲戒。
她這處暫且安好,熙寧又重重嘆了口氣,轉念想著這幾日皇兄又該如何?
李婉猝然離世,姜岳安又該如何?
太多的念頭一擁而上,熙寧煩悶的翻了個身軀。
昏迷前胡嬤嬤說的那番無心的話突兀的躍入腦海中。
李婉有心絞痛,即便將養起來也不是長壽之兆。
那自己憑什么會單純地以為只要李婉平安誕下姜岳安,自己便可高枕無憂了呢?
自己緣何這般篤定?
那是基于古太醫的‘活死人,肉白骨’的高超醫術。
他說無慮當是無慮。
他說好好將養,太子妃可以活到姜岳安成年。
那為什么會死?
古太醫向來忠于父皇母后,本人對醫術又極其鉆研且固執,從不會輕易下定論,也不會違背良心說好話。
這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亦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被收買的人。
想到這兒,熙寧陡然愣住,眼眸閃動,有了想法。
周身血液不住的翻涌著,太陽穴又開始突突作響好似在回應著她的猜測。
難道真如自己所說,太子妃是被謀殺的?
她不禁扯緊錦被,腦海中忽然亂做一團又匯聚到一個點上。
如今太子妃位置空懸,到底誰會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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