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古太醫暑熱身死一事如今是平城最大的熱鬧事,尤其是身后那沒眼看的分家產鬧的屬實是雞飛狗跳。
生前不染霜華的古太醫也許真沒想過會落到個身后狼籍不堪的景象,實在令人唏噓。
街頭巷尾,百姓們有事沒事都得湊一處閑聊上幾嘴,這事也就越傳越邪乎,真真假假混在其中令人咋舌。
到最后傳到宮中的故事早已經走了形,被編排的神乎其神匪夷所思。
暑熱死人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每年京城總有那么幾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然而,熙寧總歸是局中人,旁人只在乎其中香艷悱惻的八卦秘聞,而她卻是聽出了個中端倪。
熙寧有十成把握此事涉及李婉之死,那做的人是誰自然不用多想。
那些似是而非的故事伴著宮禁中的傳聞,熙寧甚至還能想的更遠些。
神情恍惚了下,熙寧撐開剪刀的手下意識收緊,一朵含苞待放的緋紅月季就這么被剪下來,伴著微弱的啪嗒聲落在地上。
春半蹲下身子把花撿起來收攏到一處,笑道:“這花還沒全開,好好養著,指不定明后天就開的正好。”
“和那些一并帶給母后,她素來最喜歡看花草,說看了心情好。”熙寧欸的一聲回過神,順著接道。
“是,公主送的東西,娘娘都最是喜歡。”
“咱們公主總是最討娘娘歡心。”
熙寧笑剜了他們一眼,便又繼續轉過身挑選著花,想了想又吩咐道:“把雪獅子也帶上,也讓母后看看這小家伙在長樂宮可沒虧著。”
“可不是沒虧著,整日里爬高上低,咱們宮里的瓷瓶都摔碎了好幾個呢!”吉祥在一側嘀咕道。
剛說完便被春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你這臭丫頭,嘴就沒個把門的。”
熙寧聞言微怔,心里倒真的盤算了下,雪獅子這個月究竟摔碎了幾個瓷瓶,幾個碟子。
最后噗嗤一笑對吉祥道:“摔碎幾個便折了銀錢從它月俸里扣。”
“哎,是,奴婢這就去合計去。”
那處始作俑者喵喵喵的聲聲不滿,渾然沒人在意。
……
熙寧是踩著將要下朝的點到的鸞鳳宮。
曹林芝在靈山一住就是月余,及至7月露頭才在兒女的百般催促中回了宮。
甫一入殿中,熙寧先笑著揚聲道:“父皇還是對母后最好啦,整個大明宮也就只屬您這處夏日里最是涼爽。”
將要打開話匣子,熙寧便敏銳地發現提及父皇,母后眉眼間便隆起憂愁來。
暗自罵自己開的話頭不好,稍一尋思便有了注意,她笑著接過吉祥手臂里挎著的竹筐走到軟榻邊坐下。
“母后,您看這是女兒這些時日養的月季,可好看?”
一面說著,一面將竹筐放在桌上,示意胡嬤嬤取過插花的物件來。
曹林芝提起笑看了眼月季,又轉過目光打量熙寧,語氣一如往日的溫和。
“好看,幾個月不見,阿姝也學會養花了,倒也沒閑著。”
“關了禁閉可不得尋些事做?”
熙寧輕挑眼皮笑了,語氣輕快,目光則專注的落在花上,左瞧右看掐瓣去枝剪葉。
在白玉花瓶上來回比劃著,為它們選定最合適的位置,“再說歐陽太傅辭了官,我又不喜歡凌煙閣那些老太傅,可不得做些旁的事消磨時間?”
白玉花瓶,緋色月季,嫩綠葉子,高低錯落相得益彰。
“女兒插花時悟出個道理,這花呀草呀總有自己的位置,偏一分差一厘,整體就差點意思。”
說完害羞的笑了笑,澄澈的眸子望向曹林芝,推著花瓶到她面前,“母后,喜歡嗎?”
曹林芝收斂起深思的目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和藹的伸手如兒時那樣摸了摸熙寧的鬢角,“阿姝最是貼心的。”
“哦,女兒忘記一件大事。”
熙寧適時轉開話題,笑著從吉祥懷中接過雪獅子,“母后,您送來這小家伙我可是好好養著,你看胖的都要抱不動啦。”
曹林芝這才注意到這家伙,“本宮記得這只小白貓是那一窩里最孱弱的,幾個月不見,竟讓你養的這樣白胖,實在是養的很好。”
“是呀,女兒先前也以為養不活,所以日日喂它羊奶,這才養的這樣壯實。”
曹林芝抬了食指挑起雪獅子的下頜,小家伙乖巧地蹭呀蹭的,“叫什么?”
“它白絨絨的一團,女兒就喚它做雪獅子。”
“雪獅子?倒是合適。”
曹林芝逗了會兒,悠然開口道:“插花都有感觸,養了這小家伙可有什么感觸?”
熙寧嗤嗤笑出聲,收起笑故作嚴肅道:“女兒愚鈍,最初只以為母后把它交給兒臣是為著讓我存著敬畏生命,細心教養的心思。”
曹林芝頷首示意她繼續說。
“后來想了想,這也未嘗不是母后想教女兒的為人之道。”
“這家伙小時候嬌弱需要人憐愛,細心看護著方能長大。”
說罷輕笑一聲捏著它的爪子,“可您看,雖是溫潤無害一副會撒嬌的模樣,可這藏起來的爪子鋒利極了,撓人可疼了會見血。”
曹林芝聽罷,露出會心的笑來,抬手點她的額頭,嗔笑道:“倒也不是愚鈍。”
熙寧呵呵笑著羞赧地撓撓頭,心下卻是黯淡。
她當然不愚鈍,可這樣淺顯的道理,母后即便知曉,有些事也始終是心結看不開。
“哦,對了,女兒忽然想到,雪獅子還會見人下菜呢!它時常對林孤呲牙,可是見了母后就這般乖巧。”
曹林芝笑笑:“哦?巧了,本宮也覺得那林孤不討喜。”
說著又湊近點它的鼻頭道:“小家伙做的好,本宮一會兒賞你小魚干吃。”
雪獅子耳朵陡然立起,蹭曹林芝的小腦袋越發乖巧溫良。
熙寧看得一陣無言,心說若不是自己抱著,這家伙恐怕下一刻就要在地上打滾。
若是讓整日想方設法討它歡心的林孤見著,可不得臉色鐵青好幾分?
正想的出神,門外傳來姜含章的聲音。
“母后和阿姝在聊什么呢?”
“在聊我養的月季和雪獅子呢。”熙寧笑吟吟地偏過頭沖他道。
姜含章斟酌過措辭,才道:“垂拱殿還忙著,父皇讓孤先來看看母后,一別多日,您在靈山過的還好?”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替父皇問的,熙寧心里緊繃,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母后,順著雪獅子毛發的手不由停住。
“過的還好,你呢?那些伺候的可還合心意?”
“還好,她們還算安分。”
曹林芝這才吁出氣,“安分就行。”
姜含章頓了片刻:“母后,姜岳安還小,兒臣想把他送到您身邊住著。”
東宮如今前前后后被昌樂帝塞入不少良家子,掛的始終都是妾室的頭銜。
好在熙寧未曾聽過姜含章寵幸了誰,對誰有偏愛。他不為所動,那些人也實在成不了氣候。
即便如此,熙寧多少還是明白姜含章的擔憂。
今日的安分,不代表日后的安分,人心總是不饜足。
在皇家,健健康□□下來才不是本事,能活著長大成人、能活到壽終正寢的才算是贏家。
熙寧是昌樂帝后膝下獨女,上面僅一個嫡親皇兄又貴為太子。至于那位皇兄,打小過繼出去,她其實印象也不深。
盡管如此,有些道理還是本能一般刻在她心里。
熙寧想的越發出神,順著雪獅子毛發的手沒了輕重,惹得它喵喵直叫,熙寧這才訕訕一笑回過神。
“自然是極好,那日后我就可以時時和岳安玩兒了。”
曹林芝略一深思,又聽熙寧先開口,跟著笑著順了下去,道:“那就把孩子送過來,本宮到了這個年齡啊,也是該怡兒弄孫咯,這滿園花草可不得有小輩幫襯著弄嘛。”
“小皇孫來了,這鸞鳳宮可不得更熱鬧?”胡嬤嬤一面為眾人送上冰鎮的瓜果一面笑著接道。
熙寧則是樂得打趣了一句:“母后,您那孫兒才多大?路都走不利索,您就指望著幫襯著做事,還不如指望我這個女兒呢。”
“說得倒也對。”曹林芝哂笑的搖頭,話語蕭瑟的低喃了一句,“母后也老了,總得指望你們小輩了。”
話音極低,熙寧沒漏掉,她揉著雪獅子的毛發并未接話,心里卻是有些難受。
很多事情,即便是只言片語也讓人心驚肉跳,她實在不敢、也不能去揭母后的傷口。
熙寧與姜含章對視一眼,兩人皆默契的轉了話題,母子三人又閑聊了些總算是以其樂融融結尾。
臨別時,熙寧笑嘻嘻地抱著姜含章的手臂道:“皇兄,你我有許久未見,父皇又整日忙碌,我有些學問不知對不對,你不如教教我?”
姜含章笑著瞥了眼母后,這才揶揄道:“林孤不能教你?”
熙寧扁了嘴,故作埋怨回他:“自從七月里忙著差事,已經許久不見人影了。”
“孤改日定替你數落他。”
曹林芝聽著一雙兒女一言一語,心中陰霾漸去升起暖意。
一局棋,走到最后的才算是贏家。
想罷,重整心神發話道:“含章,你就依著阿姝教教她。等過些時日再尋個年輕的太傅提到凌煙閣去,也就省事許多。”
呷了口涼茶,又尋思一句,“轉頭也可以為岳安尋幾個開蒙的師傅。”
兩兄妹對視一眼,默契的應道:
“是,兒子明白。”
“是,女兒明白。”
曹林芝這才擺手道:“都去吧,本宮也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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