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許靜清看著院門緩慢合上,直到再也看不見霍瑛挺拔的背影,她才收回視線。霍家的男人不僅個個生得高大,且無論坐站都永遠地把自己的腰背挺得筆直,像是山岳般沉穩又像是峭壁般險峻。
往往因為這種身形和氣質,眾人都會忽略他們原來是個人,直到他們倒下的那一日,眾人才回過神他們也只是血肉之軀,其實在這世上哪有人會無堅不摧呢。
許靜清收回視線,想到這輩子自己還是會受到霍瑛的庇護,但是那個記憶中她擁有過的,會笨拙地護著她,為她種滿院子茉莉花的大哥終究不是這輩子的大哥,自己也不會再傻乎乎地霍瑛給什么自己就收什么。
這些用心霍瑛應該放到他夫人身上。
王嬤嬤見霍瑛走后許靜清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以為她在擔心荷包送得不好,見院子里現在也沒什么外人,隨即開口安慰道:“小姐別多想,我看小姐做得對,國公爺的荷包做精細些是應該,三個哥兒的荷包倒是不必太用心,雖說是親戚,但血緣關系淡薄,也不好太過親近。”
見許靜清臉色沒變,她又低聲說道:“夫人和國公府夫人雖是同宗,但到底不是連房的親人,小姐以后和幾個哥就還是這樣相處,左右我們又不攀這府里的富貴。”
許靜清順著王嬤嬤的話點點頭后,又聽了她說了剛才霍瑛問她的話,許靜清表情似笑非笑地看了春曉一眼,她這奶姐妹的情分也就在霍珩身上能用個幾分,連最小的霍靈都不吃她這一套。
江春曉就只能做做這丫鬟中的小姐罷了。
許靜清現在也沒心思再去玩什么,只想回屋睡一覺,她輕聲說道:“嬤嬤,我現在去睡一會兒,至于春曉和小池就按照大哥說的跪足一個時辰,再讓她們起來。”
王嬤嬤見狀便讓玉墨去服侍許靜清休息,接著讓其他人各自做事去,她自己走去了陽哥兒的房間,打算去看兩眼哥兒的情況,再去守著這兩個罰跪的丫頭,不讓她們做出什么舉動,影響小姐的休息。
春曉跪在樹蔭下,眼角余光看到許靜清維持著她那目下無塵的樣子,竟然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跑去睡覺,心口便覺著慪得慌,暗暗打算著去找二爺為自己做主。
今日讓她得了大爺的話,日后怕是又要生出無數花樣來整治自己,大爺到底一日十二個時辰,多半泡在軍營里過后,府中是二爺經常在府,自己不如去找他說說話,好歹也治治這個清高的小姐。
心下忽地又回憶起二爺帶著笑容喚著自己的聲音,春曉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再慪氣,只繼續老實跪著,好讓自己的傷勢能夠看起來更嚴重。
河洛夏日的太陽是熱烈的,隨著時辰的變化,樹影也發生了轉移,春曉和小池被暴露在了陽光底下,少女嬌嫩的肌膚立刻被一股熱氣撫上,讓人呼吸都覺得滾燙。
坐在門口繡墩處繡花的秀珠,看著外面這日頭,擔心地看了眼春曉和小池,小池是被春曉拖累的,而春曉雖然脾氣不好,但秀珠沒有吃過她的罪,現在在心里就忍不住擔心起春曉來。
擔心她沒做過什么重活,也沒站過什么規矩,不像她們從小都是在管事媽媽們手下做活的。
秀珠雖然是管家的女兒,但在六歲到十四歲時,也在這府里四處跑動做活,直到年紀大了點才被楊管家悄悄徇私,放回院子里養著,但是就算在家里養著,她隔個三四天都會去針線房幫忙。
府里沒有女主子,男主子們又不喜歡丫鬟們近身,府內一應活計都還算是輕省,秀珠人也不憨,看著春曉這個樣子大概也就知道自己母親嘴里的,她被養壞了是何意。
哪有丫鬟和主子慪氣?
秀珠每繡兩針,就眼神復雜地看兩眼外面跪著的春曉,她這樣下去怕是要惹事,自己到底要不要。。。
心下兩個選擇在搖擺,最后秀珠還是選擇低頭繡花,什么都不在意,琢磨著反正自己的親爹是這國公府的管家,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被牽連,何苦去要為個名聲不好的人帶累自己。
隨即秀珠只當自己耳聾眼瞎,不再擔心在日頭底下暴曬的春曉。
另一邊,王嬤嬤看過了熟睡的陽哥兒后,走過去和坐在床外腳踏上的冷泉說話。
冷泉看王嬤嬤過來,立刻笑著讓出一個位置給她坐下,悄聲問:“嬤嬤,我看春曉這性子怕是要給小姐招禍。”而且,冷泉未說出口的話是她看著小姐像是在故意縱容她,活像是盼著春曉惹禍。
但是這心里話不能對著王嬤嬤真的全部說出來,因為王嬤嬤心太直,且一門心思都放在小姐身邊,怕是聽了這話后,她會立刻發作春曉,到時候耽誤了小姐暗地里要做的事情。
王嬤嬤這人太癡性了,也許是因為不能生育的原因,她把一顆心全扔在小姐許靜清身上了,往往看事情時總會偏向小姐。
王嬤嬤看冷泉詢問了,心里也知這個丫頭是個嘴嚴心細的人,悄聲說:“看她作死吧,不過是個丫鬟,依我看霍家人對小姐很是照顧,小姐是絕不會受委屈的。”
依王嬤嬤的眼界,看得出國公府管事的就是國公爺霍正雄和大爺霍瑛,他們一個對小姐時時過問,一個今天上門看著也是個好的,她這心里總算踏實了許多。
冷泉道:“王嬤嬤這樣想也沒錯,但是好歹使人看著她些,我看國公府的奴婢私底下總喜歡嚼舌根,我在一旁冷眼看著這許久,這府里沒有女主子,就是不行。”
嚼舌根?
聽到這府里奴婢嘴碎,王嬤嬤心里一哆嗦,他們上門投親又不是空著手,許家手里有財有書,還會惹得人碎嘴?看來這權貴的家里奴婢們都生著一雙勢利眼啊,若是她們孤零零身無薄產地上門,王嬤嬤為了小姐過得下去,這口氣王嬤嬤就會忍下去,單挑幾個最碎嘴的貨色發作。
可是,小姐上門一應家資都帶得齊全,她們就算出去住,日子是會過得苦些,但是憑借著國公府的威勢,日子也是能過得下去的。
這樣想的王嬤嬤嘆了一口氣,覺著小姐的年紀要是和少爺換一下就好了,這世道從來都是家里有男丁頂門立戶的好,女人當家太難了,光是外面街上的混子潑皮,就不是小姐能夠應付的。
再說了,就算小姐舍下臉皮去和人算計撕扯,她這臉也生得太好了,總是會惹出禍事來的。
住在外面,霍家鞭長莫及,要是遇上那種血涌上頭的色中餓鬼,等到霍家人趕到時,最后的苦果還得是靜姐兒一個人咽下去。
王嬤嬤低下頭吶吶地說:“平日里他們說兩句就說兩句吧,要是有過分的,你再和我說,春曉我會多盯著兩眼的。”
她這話說了,冷泉就知道王嬤嬤沒有往深處想,但是她說出的最后一句話,冷泉心里也是放下了,能看著春曉變好,無論她耍什么陰招,小姐也能提前做出防備。
冷泉笑著和王嬤嬤閑聊了幾句,才目送她離開,自己轉身掀開床上的幔帳,查看陽哥兒的狀態,見他沒有把臉埋在床上睡也沒有踢開被子,冷泉才又把幔帳拉上,坐在腳踏上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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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院的霍瑛,拿出懷里的云紋荷包留下自己的那個后,把剩下的兩個遞給江媽媽說:“勞江姨跑兩趟了,父親那里我親自去。”
江媽媽點點頭,嘴中稱是后先用了帕子包住荷包后,才轉身和霍瑛分開走,想著早點送完東西早點回去看女兒,她擔心春曉的腿會受不住。
霍瑛則是大步朝著霍正雄居住的正院走去,這做給父親的荷包總要他自己親手送去才算妥當。
國公爺霍正雄居住的院子和他們兄弟居住的院子沒什么不同,父子四人都不是什么喜歡花草魚鳥的人物,頂多在院子里放上幾塊怪石,種上幾棵老松青柏,這種氣味不膩人看著四季長綠的植物,讓這院子里看著不荒涼也就足夠了。
霍正雄的院子里種著不少松柏,果子樹葉落在地上后,除非下雨,不然他是不讓人清掃的,這都是因為松柏的果子葉子被腳踩碎后,在空氣里能散發出一股辛辣醒神的氣味,非常令霍正雄喜歡。
霍瑛從院子外進來后,就看見霍正雄在院子里揮動著手中的雙頭帶勾長矛,長矛上的彎曲血槽在陽光下閃動著冷冷的光芒,眨眼間又被槍頭下的紅纓所掩。
他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父親,看他的出招速度和力度。
霍家人的眼睛比常人的都要黝黑,當他們認真看著某些事物的時候,漆黑的瞳仁便像是兩個無底的漩渦,天生自帶著一股讓人無法抵擋的吸力。
霍正雄在霍瑛進院里時,便已經察覺到他的存在,但他不會因為兒子的突然到來而打斷練武,他行完了整套武技后,把長矛放在蘭錡上,余勁震得木架子微微晃動。
他吐出一口濁氣,緩緩地問道:“怎么這會兒來找我,是軍中出了什么事情么?”
嘴上這么一問過后,霍正雄皺起眉頭想到現在離冬天還很遙遠,邊關上鬧不出什么大動靜,只可能是軍中幾方勢力又發生了撕扯。
霍瑛從懷里掏出自己的汗巾子遞給霍正雄后,笑道:“軍中沒出什么大事,是表妹給咱們繡了幾個荷包,我想著您的,還是由我親自送過來較好,您看看。”
霍正雄一面擦汗一面瞧著霍瑛從懷里掏出的荷包,那是個有他半個巴掌大的斑斕虎頭荷包,絲線里摻雜了金線,使得猛虎的花紋在陽光下顯得極為靈動,荷包底下綴著兩綹玄色流蘇,流蘇上系著一個小巧精致的金靈芝。
虎頭威猛適合武將日常佩戴,靈芝意為仙草有延年益壽的寓意。
霍正雄本來想接過虎頭荷包,又怕手心里的汗把荷包弄臟了,他還想多帶帶這小姑娘的孝心,霍正雄便把兒子遞給自己擦汗的巾子拿來擦了手。
他小心地拿過這個荷包笑道:“明日我上朝時就戴著去,家里有個姑娘就是不一樣,你們幾個小子就沒有這樣貼心過老子。”
霍正雄到底是年紀大了,笑起來眼角處的細紋像是揉皺的紙張紋路,又細又密,就連額頭處也生出兩三條深邃的如同田埂般的痕跡。
霍瑛見父親高興,自己心里也舒心,家里多個姑娘在,細微處總會讓這府里的氣氛變得軟和。
他笑說:“往日里我送父親的皮毛藥材不好?還是二弟送的藥酒小弟送的大字不美?”
“父親你就可勁偏疼表妹吧。”
霍瑛假意地嘆口氣,把父親擦完手后,順手丟在蘭錡上的汗巾子揣回懷里,再把自己的荷包亮出來給他瞧,“看看我們兄弟得到的荷包,就知道表妹對您才是用心,對我們的敷衍。”
霍正雄瞧著霍瑛手里的云紋荷包,心里對許靜清的區別對待是萬分滿意,這些小子天天在外面野,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把什么東西弄壞,還不如隨便做點應付應付得了!
“有得用就不錯了,你表妹又不是什么丫鬟婆子,你挑揀些什么。”霍正雄不在意地說,視線滿意地聚集在自己手中的荷包上笑道:“皮子我自己不會打啊,每年冬獵你們哥倆打的皮子才有我一人的多,藥酒和大字倒是不錯,但我也不能帶出去給別人看啊。”
霍瑛表情微妙地挑起長眉望向父親,倒也明白做父親的怕兒子狂妄自大,總會斥責壓制兒子的‘氣焰’。
但是啊,霍瑛把手虛握成拳放在嘴邊干咳兩聲后,聲音顫抖地說:“意思是父親你沒給別人看,但給別人炫耀了對吧?”
這小子!
霍正雄坦然地說:“是啊,你滿意了吧,想笑就笑抖著聲音干什么,如此不穩重,難怪你只配和底下幾個弟弟戴云紋荷包!”
霍瑛聽了這話,臉上掛著愉悅的笑意輕聲說道:“表妹人好,已經答應給我再繡個虎頭荷包了。”
霍正雄聞言后正想給霍瑛一巴掌,消消這小子的嘚瑟之情,沒想到換手拿荷包后,荷包上的少許絲線被他手上的老繭勾出了不少。
霍瑛:。。。。。。
霍正雄:。。。。。。
這一出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武將的手都不好看,不僅手上有傷還遍布老繭,手上的老皮子開開裂裂的次數多了,就會生出很多毛刺,霍正雄的手比霍瑛的手難看得太多。
或者說老兵老將的手都難看,比一年四季在地里刨食的老農的手還要難看。
霍瑛見父親霍正雄的表情,一下變得空白又一下變得幽深,他也大概猜得到他腦子里在想什么,于是擺手道:“父親先說好啊,你的壞了可不要想搶我的,表妹說好單獨給我做個虎頭的。”
霍正雄不吃他這一套,哼道:“父子之間哪有什么搶不搶的,我借來戴幾天怎么了?”
得,霍瑛這下只能期待表妹不會老老實實再做個同樣的荷包,這‘借了’是絕對不會還的。
鬧了兩句后,彼此又聊起了許家姐弟在府里的生活,父子兩人都覺得這倆孩子太過老實了,乖成這個樣子可不得要他們多護著點。
霍正雄聽到許靜清收了不得用的東西,也不知道退回去,只悄悄丟給丫鬟們用后皺眉道:“這也太乖太懂事了,老實孩子吃悶虧,以后出去容易受欺負。”
“哪里吃虧了?她是太過有分寸了,這個年紀沒了爹媽啊。”霍瑛其實看得明白許靜清的為人處世,怕給他們添麻煩,不敢和他們接觸,但私底下又是收管家和江姨的女兒當丫鬟,又是教身邊的丫鬟們讀書,這都是明著在收買人心。
這姑娘精著呢!
霍瑛不反感許靜清的心機,自己強著些總比讓外人欺負了好,再說了比起河洛的貴女們的性子,這小表妹是真的又乖又軟。
不知怎地,霍瑛又想起了她的雪白的頸子,嫩生生的一截,感覺讓人用手那么輕輕一折,她就會。。。
霍瑛察覺到自己又想歪了,不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久沒有得到發泄,火氣太大了,他算了算自己的確好久沒有去花樓里看雪枝了。
可轉念一想許家又正值孝期,作為哥哥,他不應該去招妓享樂,隨即霍瑛便決定從今天開始多在軍營里消磨消磨精力也就是了。
再度和霍正雄在言語中關心了許家姐弟幾句后,霍瑛便轉身離開了正院,在回自己院子的途中又想到文人墨客多喜吟風弄月好紅顏知己,霍瑛便轉頭去了霍珩的院子,在招來院子仆從詢問,得知霍珩沒有眠花宿柳在外面過夜后,霍瑛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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