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了這個念頭，肖子健想見張輝的心情變得迫切起來。

便去闞波那里，把話一說。

闞波略作沉吟，贊成道：“你去吧，張輝和陳處關系要好，看一看通過他與陳處聯系，側面透露一下我的想法，聽聽陳處有何高見。”

征得闞波同意，肖子健訂好見面地方。

是一處極為隱蔽的私廚小館。

身處體制的人，越來越注重影響。

堂而皇之去大酒店用餐，很容易被發現。

尤其像肖子健這樣，給領導做秘書。

于是，這種隱藏于市井間的私廚應運而生。

接待的大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主顧，或者體制中人。

肖子健私人接待，全都安排這里，早就和老板打得火熱。

都不用點菜，老板從肖子健的語氣中，就能明白如何布置菜肴的檔次。

只有張輝他們兩個，四菜一湯標配。

私廚的口味自不用說，好處還在于，因為接待有限，所以每道菜肴都十分用心，充分彰顯精致兩個字。

下午五點鐘，肖子健在包間里等候張輝。

他沒有親自出去迎接，一來二人關系深厚，用不著繁文縟節。

二來，肖子健要考慮影響。

萬一被人發現，擔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現在屬于特殊時刻，鄭秉權要調走，闞波順勢上位。

他作為闞波身邊最近的秘書，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有多少雙眼睛關注。

小心謹慎，方能駛得萬年船。

肖子健等了不到二十分鐘，包間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張輝風塵仆仆的推門進來。

“子建，讓你久等了，實在不好意思。”一進門，張輝使勁搓了搓手，“外面太冷了，直凍手。”

“我也剛到。”肖子健欠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人落座，肖子健給張輝斟滿熱茶，“喝點水，暖和暖和。”

與此同時，服務員適時端上四菜一湯。

酒肯定要喝，肖子健自帶一瓶五糧液。

別看沒茅臺有名氣，但這瓶酒可是闞波送給他的，意義非凡。

有酒有菜，不能一開始就聊正事。

直到第二杯酒下肚，隨著酒精產生的刺激作用，張輝這才道出他急著趕來的目的。

“子建，不瞞你說，我這次專程來古臺市，一個是看你，另一個，有事相求。”

肖子健緩緩放下酒杯，心里念叨，莫非被自己猜中了？

于是說道：“咱倆不用客氣，有話你就說，只要我能幫上忙。”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張輝一仰脖，將小杯子里的白酒喝盡。

拿過手巾板擦了擦嘴角，鄭重其事的說：“我辦了件錯事，把王書記和邵縣長全得罪了。”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倒不復雜，文光縣有個叫吳歡的小伙子回鄉創業。

在大余鎮創辦一家生豬養殖場，養了一千頭豬。

縣委書記王坤視察大余鎮的時候，得知這家生豬養殖場因排污不達標，釋放出來的惡臭氣味，使得周邊老百姓苦不堪言。

大夏天的，都不敢開窗戶，生怕被熏吐了。

經常向鎮里和縣里反映情況，大都石沉大海，杳無回音。

王坤大發雷霆，當場指示大余鎮，立刻關停這家養殖場。

什么時候達標，什么時候恢復運營。

這下可好，一千頭豬有近二百頭馬上要出欄，如果關停，損失可就大了。

吳歡毛了，趕緊托關系四處活動，爭取寬大處理。

可王坤關注的事情，大余鎮領導豈敢造次，只能按照書記要求執行。

也不知道吳歡用什么手段，竟然讓縣電視臺給他錄了一期節目，大肆宣傳他作為回鄉創業的標兵，取得成功的經歷。

并且在節目中，體現出縣政府對他的鼎立支持和幫助。

縣長邵啟亮還親自亮相，代表縣政府表揚吳歡是個有闖勁、有魄力的年輕人。

致富不忘鄉親，時刻想著為家鄉做貢獻。

書記不認可的事情，縣長那邊卻極力支持。

顯而易見，二人不同態度和口徑，向外界傳達出自相矛盾的正反面。

暴露出他們之間有分歧。

結果，這條節目一經播出，很快引起熱議。

說什么的都有。

而張輝作為主管全縣宣傳部門的負責人，縣電視臺又是他管轄之地。

出現這期節目，卻招致王坤和邵啟亮同時不滿。

王坤怒斥張輝，這么大的事情，張輝怎能自作主張，播放出來。

把他這個縣委書記置于何地？

邵啟亮的不悅，在于那段采訪內容，是幾個月前錄制好的。

那時候，吳歡的養殖場剛落成沒多久。

也就是說，王坤還未下令關停。

本來，這期節目早應該播放，可由于電視臺搬遷，暫時擱置起來。

邵啟亮整天忙于公務，漸漸就把這事忘記了。

不成想，早不播晚不播，偏偏養殖場出了事才播出，這是幾個意思？

不是表明，他和王坤對著干的信號么！

關鍵是，王坤就任以來，邵啟亮極力配合，兩個人關系還算可以，沒產生過大的矛盾。

因而，邵啟亮對張輝的質疑增大。

打電話給張輝，明顯有興師問罪的意味。

其實，張輝也挺冤枉。

得知這件事，他第一時間把電視臺的臺長叫過來，劈頭蓋臉的一通訓斥。

臺長深有苦衷，唯唯諾諾的透露出，奐寧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勞敏，親自給他打電話，要求他務必播出。

也是臺長被勞敏不可置疑的口氣嚇怕了，忘記事先向張輝匯報。

這下，可把張輝氣得不輕。

對著臺長勃然大怒，難聽的話說了一大堆。

可事已至此，就是把臺長撤了，也改變不了局面。

于是乎，他主動找王坤承認錯誤。

王坤聞聽勞敏參與其中，當著張輝的面打給勞敏核實。

也不知道勞敏怎么說的，王坤放下電話，面色陰沉的對張輝喝道：“你身為縣委宣傳部長，掌管全縣喉舌，不去報導積極向上的好新聞，卻自作主張，搞這么個東西出來。”

“張輝同志，出現一切后果，都由你承擔。你出去吧，我這里還有事。”

看著王坤怒氣未消的模樣，張輝預感不妙。

明明是勞敏的問題，為何把責任推到他的頭上？

還有一事他搞不明白，勞敏到底跟王坤說了什么，讓王坤氣上加氣？

看起來，他要重新審視吳歡的來頭了。

不了解還真不知道，打聽清楚，著實把張輝嚇了一大跳。

吳歡竟然和省委宣傳部長章克的兒子是大學同學。

怪不得，王坤把氣撒到他的頭上。

原來門道在這兒呢。

那么問題來了，張輝匆匆趕來古臺市，央求肖子健幫忙，到底幫什么忙？

外人不知，肖子健卻明白張輝的意圖。

王坤曾經做過闞波的部下，闞波對他有提攜之恩。

雖然二人不在同一地方共事，但逢年過節，王坤仍舊登門拜見闞波這位老領導。

尤其得知闞波有望成為古臺市書記，王坤曾在第一時間打電話表示祝賀。

張輝求助肖子健，希望他能從中周旋。

哪怕不用闞波出面，肖子健的話，王坤還是能夠聽得進去。

得罪邵啟亮，終究宣傳部不歸縣政府管轄。

但王坤那邊，總得有個交代。

不然的話，張輝今后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肖子健內心里盤算著利害關系，擺弄酒杯時慢吞吞說：“老張，這件事不好辦，闞市長為人直爽，眼里揉不進沙子。特別這種涉及公務上的事情，他最不愿意干涉。”

“還有一點，人事調整正處于關鍵階段，章部長又是常委，萬一引起他反感，他的那一票事關重大，有可能焦灼時，這一票就能改變什么。”

“對了，你不是和陳處關系不錯么？若是陳處一個電話，想來王坤書記會給他的面子。”

張輝晃了晃頭，嘆息道：“陳先最近事情繁多，而且，這種事我怎好意思麻煩他。”

道出這番話的張輝，突然意識到，一向和自己直來直去的肖子健，斷然拒絕的背后，竟藏著一個很大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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